写《三峡好人》的契机来源于前段时间看到了影片的一个幕后故事,不知道有多少人对片中男一号还有什么印象?
下面要说的就是男一号韩三明。
韩三明,2006年之前是家乡的一名矿工,2006年后的一天他拍了一部电影。
这部电影在国内票房平平,在国外却遍地开花,拿下了国际影帝。
当别人找到他时,他依旧生活在当地那个小煤窑中,仿佛生活没有发生过变化。
壹——我的表哥是贾樟柯韩三明有个表哥,著名导演贾樟柯。
两人小时候是一起玩闹的发小,因为家庭缘故,当表哥贾樟柯读高中的时候,他辍学来到了当地小煤窑打工养家。
韩三明回忆起那个时候:那时候天天下煤矿,天天都是提着脑袋干活。
但我真的没咋怕过,反而希望自己出点事,矿上能给家里人赔个十万八万的,也算是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了。
2000年冬天,韩三明接到一个电话,是久未谋面的表哥贾樟柯。
那时贾樟柯导演正在为他的电影《站台》做准备,矿工的演员还未定,想到这个下过矿的表弟,联系上了韩三明。
韩三明扮演的是一个与矿主签生死约的的矿工,五六分钟的戏,在电影里一闪而过,没有属于他的镜头。
“刚去的时候,感觉什么都新鲜,看着摄像机就像小品里赵丽蓉说的那样,扛了个炮弹过来的感觉,特新鲜,我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些东西。
”韩三明自己很满意,不仅仅是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勤俭持家的他细细算了一笔账,《站台》拍了五六天,赚了一千块,相当于在煤矿两个月的收入。
拍电影比挖煤赚钱。
“当时对电影还谈不上喜欢。
只要不下矿,还能挣得比下矿多就高兴。
”尝到了甜头的韩三明成为了贾樟柯电影里的常客。
2006年,韩三明第一次担纲男一号,在《三峡好人》中本色饰演南下寻妻的“韩三明”。
这次的片酬达到了一万,相当于在矿上干一年。
拍戏只用了两个月,戏一拍完,韩三明又坐火车马不停蹄地回到了矿上继续工作。
钱,对韩三明而言是个很重要的事。
当时的他还怀揣着朴素的愿望,有一辆QQ车,买两个老婆。
这些都要钱。
鲁豫采访他:买媳妇是不对的。
韩三明:对,娶两个也是不对的。
尾随他回到家乡的,还有一连串的消息。
《三峡好人》获得了第63届意大利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圣马克金狮奖。
《三峡好人》又参加第14届智利国际电影节,韩三明获得了最佳男演员奖。
忽悠,接着忽悠。
韩三明反应冷淡:“人家在国外颁奖,自己没钱去,也不给发奖金,好像就得到个空头表扬。
”
貳——电影里面报出了私人号码话是这样说。
“影帝”的头衔在韩三明内心还是掀起了一丝波澜,他把他的电影给一起下矿的同事看。
同事的反应很实在,这就是我们的生活,给我也能演。
艺术这事真是知不道。
韩三明暗自嘀咕,这影帝到底值不值钱?
有,价值一千。
《三峡好人》电影里,有一场戏是韩三明给别人留自己的联系方式。
可怜的煤矿工人记不住剧本上的手机号码,索性把自己的手机号码一字不差地报了上去。
梳理一下是这样的。
演员“韩三明”在《三峡好人》里扮演了“韩三明”这个角色,将“韩三明”自己的手机号码当做“韩三明”这个角色的手机号码说了出去。
滴滴,来短信了。
一个电影学院的学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真的找到了他。
哥,演戏吗?
依然本色出演,演一个带着媳妇去看病的民工,名字还叫“韩三明”。
拍摄到一半设备坏了,等待修理的这半个月里,韩三明干脆又回家挖了十来天煤,赚钱嘛。
但最后这次酬劳仅仅只要了1000元,韩三明觉得这类学生剧组都没什么钱,仅仅是要他们报销了自己的路费,片酬象征性地收了一些。
大学生们很开心,热情地拉着“三明老师”合影留念,后期往海报上一贴——国际影帝韩三明领衔主演。
手机号码外泄让韩三明获得了拍摄更多影视作品的机会,也打破了他生活的宁静。
不但媒体纷至沓来,一位法国粉丝还专门跑到中国追星,送韩三明洗发水、衣服。
韩三明:还有的打电话要求跟我去下煤矿。
他们可能以为下煤矿以后就可以拍电影。
有十来个人一直给我打电话,说我去跟你下矿吧。
鲁豫:现在你还敢随便接电话吗?
韩三明:不敢接电话,以前没有说出去的时候一个月就五六十元钱,现在一下涨到三四百了。
叁——负债的公益和爱情不断接戏的韩三明渐渐走出了小煤窑,但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除了在贾樟柯电影里本色演出,他很难再驾驭好别的角色。
韩三明留在了贾樟柯的公司里当了半年的食堂师傅。
这半年里,钱挣了,大城市也见识够了,离开家乡已久的矿工想家了,韩三明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矿场,成为了一名挖煤工。
韩三明:回去的时候还反思,咱就是受苦人的命,出来见见世面就行了,不能心太野,最终还是得回老家踏踏实实干苦力讨生活。
但见过了众多一线大明星,走上了千万人羡慕的红地毯,突然要放下,哪有说得那么洒脱。
“记得鲁豫采访我时,问我害不害怕以后没戏拍了还得回老家挖煤。
当时我很坦荡地说不怕,我会把拍片这段经历当成一个美好的回忆。
但真的回去后,我发现我做不到那么潇洒。
那段时间,我白天干活,满脑子想的是电影,晚上除了看书,就是看电影。
是真的喜欢看。
”这时,韩三明遇见了一位志同道合的姑娘。
姑娘刚从大学毕业,不是特别漂亮,但足够让韩三明欢喜,自己这种泥腿子能找到一个有文化的女大学生愿意跟着自己,多大福分。
两人处了朋友,姑娘成了导演,偶尔兼职演员。
韩三明也已经四十多岁了,为了自己的不甘心,为了姑娘他又决心再次北上。
这次北上的他也有了自己的新的发展方向——制片人。
待在家乡里的那段时间,村子里的辍学留守儿童数字触目惊心,让他想起了被迫放弃读书下矿的自己。
韩三明将镜头对准了这些无人问津的孩子,开始筹备影片。
他要拍公益电影。
拉赞助,找剧组,拍到一半资金短缺是常有的事,这时候韩三明就会跑出去接活找钱,以免耽误拍摄进程。
这段感情最终还是无疾而终。
公益电影的拍摄,入不敷出,姑娘选择离他而去。
韩三明给这段感情最终打上的标签是:理念不合。
陈鲁豫:没有共同追求你谈两年多。
你这两年多才发现没共同追求啊?
韩三明:因为我是一直做公益片这块,她是想着商业片。
陈鲁豫:你确定你是在谈恋爱吗?
韩三明:我到现在都不敢确定是在谈爱。
因为这两年中她只是说你赶紧找钱来帮助她,完成她自己想做的事儿。
偶尔会有一些高校里的影视编导系邀请韩三明来讲课,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一个没钱没文化的农民都能坚持拍电影,你们哪个不比我强?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坚持做下去,一定会看到成绩的。
挖煤,影帝,公益电影制片人。
2017年的韩三明四十六岁,孑然一身,奔波在外地赚钱和公益剧组两点上。
母亲去世之前都还一直絮絮叨叨担心他,因为一直没能看到他有个好结果。
“我被电影害了。
”他是踏不成祥云的人,脚底板嵌着的是泥巴,然而焦虑的电影梦让他必须双脚悬空行走。
“电影”这俩字和他扯上了关系后,他就搞不清楚那勾着他死心塌地前行的东西,究竟是对公益的执念,还是被他埋得极深的电影爱。
一路忙着赚钱的韩三明,如今拍片负债一百万。
解释一下,韩三明家乡当时的确有买媳妇的传统,不过他那句是玩笑话,切勿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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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腐国电影道尽豪门女人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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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主业是挖掘电影背后的真实故事,关注真故电影每天一则经典电影背后的真实彩蛋。
向贾樟柯致敬。
虽然南都的Howie说这是一部二流电影,但不影响我对贾樟柯和《三峡好人》的敬意。
这将是我第一次以正儿八经的口吻讨论电影问题,尽量不在文中出现自己或者他人的童年往事八卦轶闻以及生殖器官名称或代称。
当然,本人的见解建立在如下的基础之上:第一,我是文青。
我懂体位但是我不懂机位,我不懂光线的运用,不懂为什么牛逼演员便秘的表情就完美阐释了导演脑袋里豆腐脑的回沟,更加别说什么横向的电影工业乃至纵向的电影史,不管是中国的史还是世界的史。
我是文青,我TM自己也不愿意啊,可惜从讨论电影的技术含量来讲,我就是一文青;第二,我是贾樟柯的影迷。
从《小武》开始,到《站台》、《任逍遥》,再到《世界》和如今的《三峡好人》,贾樟柯的长片我基本都看过了。
短片我也看过一点,包括当年他去(现在不能用 “来”了)复旦讲座在逸夫楼放映得《公共空间》,以及他为南都拍得广告片《我们的十年》。
没看过得是短片《小山过年》、《狗的状况》,还有《东》,当然还有没拍好的《刺青时代》。
顺便说说,这最后一部真是让我期待,不知道跟铃木清顺的同名作品是不是只有片名相同的渊源。
就我看过的五部贾樟柯的电影来说,我从其中能大致看出一个脉络,你如果看不见那是因为你是瞎子。
当然,这个脉络也可能根本就不存在,那我就是幻视加幻听,靠,多有想象力的疾病啊。
可能纯属子虚乌有的脉络是这样的:拍《小武》的贾樟柯摆脱不了愤青的嫌疑,粗砺的画面和混杂的公共音轨仍然掩盖不住影片结尾导演想抓住每个旁观者扇一阵耳光的企图;随着阅历的增长眼界的开阔或者还有北野武开始掏钱赞助的原因,贾樟柯渐渐将自己作为影片所表现得场景中的普通一员去体会去寻找出路,收获得是如同站在站台上的彷徨:该到什么地方去呢?
站台通向无数的可能,可以到任何地方去,意味着没有任何地方可去。
《任逍遥》延续了《站台》的困惑,片名是一种自嘲:从满是煤灰的不如意现实解脱获得任逍遥权利的唯一办法就是去抢银行?
《任逍遥》是一个承上启下,抱着炸药没带打火机的结尾曾经被人诟病,我以为那是贾樟柯故意为之,他的目光越发哲学起来,看见了生活的荒谬。
喘口气,接着说。
《世界》是对荒谬现实的描摹,借助世界公园这么一个仔细想想会觉得很可笑的场合。
人们对抗荒谬的方法是妥协么?
“以杨贵妃、潘金莲、玛丽莲·梦露、麦当娜众多美女的名义,为了世界和平,人类解放,脸无雀斑 ——干杯。
”众人举杯的画面让我久久不能忘怀,心情始终无法平静,这时候我想到了黄继光董存瑞邱少云……对不起,小时候写作文习惯了。
妥协是贾樟柯思考的终点么?
不是,所以才会有后来的自杀。
自杀是贾樟柯思考的重点吗?
不是,所以才会有向《坏孩子的天空》致敬的台词:我们死了吗?
不,我们才刚刚开始呢。
想起来谁了,一个NB人物的名字呼之欲出。
是的,加缪。
这句话一出,我傻逼文青本色立现。
阿尔贝·加缪先生觉得,世界是荒谬的,荒谬产生的土壤是人对美好的怀念与世界非理性因素之间的分离。
非理性因素之强大,个体无力改变,能够改变的只有个体本身。
2 逼or not 2逼,这是个问题,所以说:“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自杀。
”我们要自杀吗?
不,我们才刚刚开始呢。
诞生到一个荒谬的世界上来的人唯一真正的职责就是活下去,并意识到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反抗、自己的自由。
“逃走”是快捷简易的方法,但是消极危险并且可耻。
正确的选择是:留下来,并且抗争。
虽然老子一次又一次承受将石头被推上山顶又滚落山脚的命运,但是老子不停地推啊推啊,发现自己的腰好了,腿不痛了,上楼梯也有劲了,这就是胜利。
因为老子挺住了, “挺住本身意味着一切。
”挺住,既构成方法,也构成意义。
《三峡好人》就是这么回事,闪光发亮的具有中国特色的非理性因素遍布主人公身处的世界,让人目眩神迷。
工人们辛苦劳动为了什么,固然为了每天五十块,也为了让城市更好地被大水淹没。
那破落工地上身着白大褂疑似洒消毒水的人员,那工人们在印着工业文明印记的管道抡着铁锤挥汗如雨,那倒数计时大桥亮灯的场景,小马哥派发大白兔奶糖笑眯眯的样子,这一切交织在一起,人类还能在什么地方憋足了劲怀念美好呢?
韩三明问老婆:你现在好吗?
答曰:不好。
这是我见过得“勇气”之一种,这种勇气鼓起了我们的所有希望。
当韩三明和沈红终于作出抉择的那一刻,那一刻我的心终于飞了起来,那一刻不明飞行物和移民塔也都飞了起来。
他们将直面即将被淹没的世界,在岸边继续“挺住”。
贾樟柯对于荒谬世界的思索明显不如加缪那么乐观,因为:谁叫你生在中国呢?
我们看着韩三明沉默地挺住了,一阵欣慰,好像我们自己也挺住了,也分享了他的荣光。
这一切跟韩三明没有关系,他只知道三万块需要自己再次回到小煤窑,那里前一段时间刚刚死过两个人。
我上述的无数废话,在他的沉默面前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三万块,这个数目好像是鲜红色,它是《世界》里面二姑娘性命的价钱,也是《盲井》中一个遇难矿工所获得赔偿金的普遍行情。
我能理解将《三峡好人》定义为二流电影的看法,相比起《淹没》,前者三峡移民的本身以及意义的关注几乎可以说毫无力度。
但是,我觉得,贾樟柯的这部电影只是借用了这个最荒谬事件作为背景而已,三峡移民是贾樟柯阐述自己思考的一颗钉子,这颗或者叫“现实”或者“历史”的钉子也挂过大仲马的小说。
或许他的镜头没有对焦于生活在三峡的人们,但是我感觉到了他对更多人的注视。
韩三明女儿的同学在NOKIA打工,当时我就暗想:不会是在东莞吧。
然后,他女儿的照片上,身后厂牌上写着“东莞飞翔制衣厂”。
我不确信东莞有没有这样一家制衣厂,但是我知道东莞有无数家或许名字不叫“飞翔”的制衣厂、制鞋厂、毛纺厂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工厂。
我见到过在这些工厂工作的一些人,也在电话里不少次听到过他们的声音。
他们的声音总是怯怯的,我们谈论得总是一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工资不到最低工资标准,天天加班到深夜并且加班费极其低廉,老板克扣工资,或者就是工厂倒闭了老板跑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总是重复,总是重复,这样看似荒谬的重复中隐藏着什么数量的残酷。
《三峡好人》是贾樟柯对现实持续关注的阶段性研究成果,是我所臆测的所谓思考脉络上有所成果的一环,他看到了有人选择 “挺住”,令人肃然起敬的同时,我们担心韩三明如同走钢丝的命运。
仍然没有答案,所以我期待《刺青时代》。
你现在好吗?
这句话对着镜子念上十遍,你是会哭得鼻涕横流还是剃个莫西干头出去报复社会?
取决于你对世界不理性因素的愤怒程度,取决于你对自身与社会两者之间力量对比的计算精确程度。
或者,你会默默……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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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如果我能颁奖的话,我一定把最佳娱乐奖颁给那个在电影里唱老鼠爱大米和两只蝴蝶的小孩子,他光着上身,撕心裂肺的对着空气唱着,犹如无人之境的状态真的让我笑翻了,是我这几天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当然,那个为民工兄弟唱酒干尚卖无的光头也很搞笑。
除了这些贾樟柯常用的化烂到大街的流行歌曲为神奇的手段外(比如小武中的心雨,任逍遥中的任逍遥),林强的电子乐也很好的烘托了气氛,从有点厚重有点悲凉的背景乐曲中,影片就从渡船上的一张张各式表情的人脸开始。
贾还是不紧不慢的叙述,或者对于人物周围的坏境更是一种长久的注视,从世界开始,贾开始喜欢玩一些有灵气的剪接和时空间离的效果,比如那个两个故事衔接的飞碟,比如在夜间突然亮灯的大桥,比如赵涛在黑夜的阳台上一转身,背后巨大的未名物点火起飞,比如片尾韩三明伫立望着的走钢丝的人。
这些东西让原本直白平淡的故事泵出跳跃的火花。
贾是用这客观的眼光来看三峡的拆迁,客观中又带着很无奈的主观,比如拆迁的腐败,国有资产的变卖,他都借着小百姓的口中说出了天下人都心知肚明的道理,却又无法得到改变的,只能成为无奈的耍耍嘴皮子,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就像那个丈夫公伤的妻子最后一个人去广东打工,她平静对韩三明说总要做个决定,总不能留在这里两个人都等死。
其实我觉得这个片子够尖锐,但是也许现在真的是民众需要的不是启蒙而是道路,政府已经司空见怪了,无耻无畏。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生活还是得继续。
于是赵涛离开了他的丈夫,韩三明重新找回了妻子,尽管他要回黑煤矿打工来挣3W块钱来赎他的妻子,而这个3W块钱的过程中他能否活着还是个问题。
可是至少他得这样做,对于中国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家庭团圆生活在一起更重要的,可是我们的现实却如此残酷。
其实,我最喜欢韩三明在小馆子里等小马哥的时候,镜头移到了隔壁一桌,几个画着脸穿道具的搞川剧的在那边各自专心致志地玩PSP的镜头,笑死了。
贾真是一个生活的观察者。
我喜欢看这样的电影。
真希望每个中国人都看到《三峡好人》 2006-12-04 23:25:04 大中小 决定--《三峡好人》“煤矿工人韩三明从汾阳来到奉节,寻找他十六年未见的前妻。
两人在长江边相会,彼此相望,决定复婚。
女护士沈红从太原来到奉节,寻找她两年未归的丈夫,他们在三峡大坝前相拥相抱,一只舞后黯然分手,决定离婚。
老县城已经淹没,新县城还未盖好,一些该拿起的要拿起,一些该舍弃的要舍弃。
”(很喜欢电影自己的故事简介。
)看《三峡好人》,竟然不提防地热泪盈眶。
不期然想到艾青那句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似乎贾樟柯的电影里永远都是晦暗的伤感,似乎这种灰色调跟“热爱”这样情感浓烈的词汇是不搭界的,似乎总有人说,贾樟柯的电影离大众太远了。
为什么我们竟然不曾看到?
我们本来应该早都看到。
小武多么忧伤,那些只能在梦里抵达站台的人多么忧伤。
那得了肝炎的年轻人,那冷漠在站在电视机面前的年轻人,那卑微地还在为贞洁发愁的女子,那眼神空洞地望着一把燃烧着的旧椅子的男子……他们跟我们保持着距离,刻意隐藏着自己的忧伤,我们还真以为,这些“边缘人”,我们只需要在喧哗的空档,给予他们一个同情悲悯的眼神就够了。
我们似乎忘了,我们跟他们,其实在同一片土地上苦熬。
似乎贾樟柯总是一个人孤独地在那里,从心里往幕上,搬石头,一块一块。
早都说过,不是贾樟柯离大众太远,是我们离大众太远。
而《三峡好人》忽然提醒了我,怎么以前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热泪盈眶,他对这土地的爱,如此深沉的爱。
本该早注意到的,几乎每个电影里都有一个令人悲情满溢的小人物的死亡。
《站台》里的矿工表弟之死,《世界》里的“二姑娘”之死,《三峡好人》的“小周润发”之死。
那死掉的人,曾经对着将要离开家乡的亲人发狠说不要再回来。
他们背对着你,你就以为他们没有流下热泪?
他们总是打算离开,你就以为他们的热泪没有一遍遍地洒在这片他们不愿停留的土地上吗?
与其前作不同,这一次,贾樟柯的主人公们离开了家乡,闯入奉节,在这座废城里展开一段寻访。
贾樟柯过去的电影里,主人公总是停留在山西老家。
后来到了《世界》,他们才进入大城市的“世界公园”。
而对于我们(观众)而言,不管在哪里,他们所处的环境都是被观看的异地;只有在《三峡好人》里,我们得以和剧中人一样,都成为那里的闯入者。
这是在贾氏电影里观众的视角第一次跟剧中人的视角获得了统一。
也许这就是我才注意到贾樟柯的热爱的原因。
以前有我不在(剧中人)那里的心理预设,现在的预设则变成我(和剧中人)到了那里。
这种转向就像是当年《小武》结尾时的那个360度摇镜头制造的转向,我头一次跟他的剧中人完完全全融为一体。
对于银幕上展现的那些惊人的废墟,我并不只是个观看者,我跟主人公感同身受,跟他们一起在这座废城里兜兜转转。
这个转向也令我们终于在兜兜转转里后知后觉,发现改变业已发生,发现做一个决定的必要性。
如果我们一直留在这里,我们总是迟钝于改变的发生。
而当我们跟随贾樟柯的主人公闯入奉节,这个因为举世瞩目的水利工程被拆掉的城市,我们才惊觉到整个中国所发生的改变。
就像在银幕上时时看到的“拆”字,我忽然对被译成“拆那”的china有了切肤之感。
我的祖国,我终于知晓了你的满目疮痍。
《三峡好人》最特出和耐人寻味之处,是过去、现实与未来发生了奇异而惊人的含混。
这种含混,不正是极具中国特色的含混?
完全可以把《三峡好人》视为贾氏对中国现实的又一份真实纪录,而这一次纪录,更可以视为一个关于中国未来的预言。
不,不是预言,因为,未来,已经发生了。
我们对未来都有自己的预期,我们总是在等待着,在未来的某一天,那个改变终将发生。
可其实,未来在两年前就发生了。
两年前,沈红(赵涛饰)的丈夫突然音信全无。
沈红的寻夫之旅,最终发现丈夫郭斌现在已成为当地负责拆迁的“老大”,他早已背弃了爱他的人。
我们等待的那个未来,早已被替换成了这个未来。
对那个未来的等待,到头来像是这个未来对我们的嘲弄,伴随着尊严与泪水的不停流失。
贾樟柯带着主人公和我们闯入奉节,在废墟上展开的这一段寻找,我们共同醒来,一切经已发生。
未来不可期,可预言的是将延伸到明天的沉痛的现实。
赵涛在沈红与郭斌跳舞告别那场戏的演出,可以视为中国女演员在今年的最佳演出,那一份失魂落魄,其实属于每个惊觉改变已然发生的中国人。
之前贾樟柯就本片在接受南方都市报记者陈弋弋采访时说,“我觉得,中国的变化已经结束了。
最大的变化已经结束,剩下的是每个人要面对现实,做一个决定。
”《三峡好人》对中国精准的把脉令它成为今年最好的华语电影。
其实如果可能,我真的很想每个中国人都可以看一下这部电影,然后在看完电影之时,为自己做一个决定。
“奥斯维辛之后,不再写诗,改做副处”(张晓舟《奥斯维辛之后,可以踢球》,南方都市报2006-06-15),是一种决定;像沈红那样,失魂落魄然而意志坚决地告别,是决定;像三明那样,一言不发,找回十六年的赤子之爱,让他热爱的人热泪盈眶,亦是决定。
《三峡好人》是一部有“门槛”的电影。
它不适合以下几类人观看:那种把贾樟柯及其电影视为象征某种小资时尚品位的人,那种将电影理解成为仅仅是消耗生命满足感官的娱乐手段的人,那种喜欢写作或阅读辞藻华丽内涵空洞的影评的人。
1.在威尼斯载誉的《三峡好人》是今年东京Filmex影展的开幕片,能容纳两千余人的国际广场上座率超过八成,观众的提问也很踊跃。
艾敬当年曾唱到香港“听说那里是老崔的重要市场”,可以肯定的是,日本现在已经是贾樟柯的重要市场。
此前,《世界》在日本已得到了一部艺术影片少有的放映规模。
然而,我始终认为,贾樟柯的电影其最大意义在于让中国观众看到并思考。
特别是日本,这是个对中国误解、轻视最常见也最根深蒂固的国度,我不知道有多少日本人能够真正理解他和他的作品。
当然,这不是贾樟柯的责任,他并没有如部分同行那样刻意营造满足外国观众道德虚荣心和文化优越感的“寓言”。
假如他说了真话,拍摄了真实,而他的同胞不爱听不愿看,更懒得反省深思,这该是谁的悲哀?
2.说实话,《三峡好人》有点像一篇急就章。
贾樟柯说他是在拍摄纪录片的时候才突发灵感,想创作一部剧情片,剧本的写作只花了三天时间。
无论是影片的篇幅,还是故事的内容,《三峡好人》比他以前的作品显得有点单薄,但弥补了这一切的是三峡工程这一事件本身。
这个在中国历史上足以列入超级重大级别的事件,迄今为止,尚看不到艺术作品的直接的有力的反映。
所以,我说贾樟柯的敏锐、果断是他的最大优点,因为三峡事件是可以催生狄更斯《双城记》、左拉《萌芽》和雨果《悲惨世界》那种大师和经典的富矿。
章明在多年前的《巫山云雨》是先行者,但很可惜他没有走下去,否则他本可以记录一个城市、一群人、一段历史漫长而短暂的毁灭历程。
贾樟柯的成功之处是他出现在了这个历程的最后关头,“抢”到了一个珍贵的机会,那是没顶前的最残酷的一刻。
尽管题材自身的分量足够,贾樟柯仍旧体现出了他的细致和匠心。
和以往一样,他对细节的观察能力让人惊讶。
那段韩三明与民工们关于人民币背后的黄河壶口瀑布和长江夔门峡谷图案的交流,可谓神来之笔。
另一个值得提出的是,他第一次用“烟”、“酒”、“茶”、“糖”的章节来划分影片的段落。
这个形式上的新意并非炫技和赶时髦,对静物的聚焦,字幕的浮现,既调节了影片的节奏又意味深长。
廉价香烟、山西白酒、巫山云雾茶、大白兔奶糖,都不算是生命的必需品,但给生命带来了细小的慰籍、短暂的休憩和一点奢侈的依赖,进而凝结了影片中每个卑微生命的悲喜甘苦。
和他们身处的巨大动荡相比,这悲喜甘苦都具有了超越一时一地的普遍象征意义。
3.贾樟柯在《世界》中初次运用了Flash画面,被一些评论斥为败笔,但实则恰到好处地展现出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绞缠。
贾樟柯和中国那些“大”导演们的主要区别之一,在于他坚持写实,而表现虚拟与现实的绞缠本身,就是诚恳的写实。
《三峡好人》之中,他破天荒地使用了数码特技,令这部坚实扎根于底层民众生活真相的影像作品陡然具有了强烈的荒诞色彩。
今天的中国,堪称人类现代史上最大的超现实主义活剧舞台。
在这里,时间空间的错位,善恶美丑的扭曲,发达落后的并存,无数分裂的、极端的、自相矛盾的场景都可以在一处轰然闪现。
这种魔幻梦境般的超现实状态,是当代中国的最本质现实。
贾樟柯意识到了这一点,摄影机在如卷轴画作般缓缓扫过每一个江船乘客之外,他也制造出了五次“奇观”:初抵奉节不久的韩三明和赵涛看到空中有飞碟掠过;一座号称移民纪念碑的烂尾楼如火箭般腾空而起;韩三明看到穿着全套戏装的刘关张三兄弟坐在邻桌玩电脑和手机;韩三明夫妇重聚,原处的高楼骤然坍塌;当韩三明准备返乡时,望见有人在楼顶之间的钢索上行走。
和这些人为创造的“奇观”相似的,还有赤裸上身的拆迁工人们挥动铁锤砸向房屋时,全身包裹着防护服的卫生人员在其间喷洒消毒剂。
荒凉破败的残垣断壁上,原始的人力劳动与冰冷的科技手段形成了尖锐的反差。
这些画面给人的震撼,胜过平淡的纪实。
因为它们意味着创作者发自内心的更深刻的怀疑、更冷峻的批判。
Still life,是贾樟柯《三峡好人》的英译片名。
Still在英文里是个多义词。
作副词用的时候,是“仍然,依旧,还”的意思。
所以我乍一想,把这本片子译作“生命依旧”或者是“生活,不过如此”。
倒也是贴切的。
山西一个在小黑矿背煤为生的汉子,16年前花三千元买了个四川媳妇,生了女儿才出月子,就被公安解救。
媳妇抱着女儿回奉节老家,一去,16年。
木讷得象个木头疙瘩的汉子也会想媳妇,想闺女,想得实在不行,千里迢迢,山一路水一路赶去找;16年的地址已经淹在水下。
——修坝了,水涨了,城拆了,媳妇跑船去了。
他就等。
对这样一个汉子来说,他的生命只有两样东西,一是时间,再就是一把子力气。
他抡起大锤,在奉节城拆房子,等媳妇。
媳妇回来了,可走不了。
娘家哥哥欠了跑船老大三万多元钱,把她抵押了。
汉子毫不犹豫应下:给我一年。
我还!
他又要回山西,下小黑矿背煤,因为挣钱快。
对这样一个汉子来说,他什么也没有。
只有时间和一把子力气。
这就是《三峡好人》的主线。
另一个寻夫的故事,是赵涛主演的。
赵涛是个好演员,朴素不卑微,气质很有点象陈瑾。
但在这本几乎全部启用非职业演员的片子里,总觉得她还是有点出位,一个眼神甚至一个背影都显得有些炫技。
因为,没有对手。
看过贾樟柯的《小武》和《世界》。
《任逍遥》是用快进的方式扫了一遍,《站台》至今还没有看完。
看他电影,我特别能感觉自己是个江南人。
没别的意思,他的电影总让我想到山西醋,那种没有甜度中和的强酸,涩口甚至辛辣,象酒;不如江南造醋,有份绵甜。
但对于他的选题,我保持一份敬意。
至少他没有唯利是图,去追逐投资人,或者去追逐票房。
贾樟柯影片的时间点,都是近十年。
这是中国五千年文明史中最具有化学效应的十年,所有的,都在反应过程中,产生各种形式的撞击,释放各种形态的能量。
其次是地点。
贾樟柯本人就来自中原县城。
这也就是他绝大部分影片的外景地。
中原,中国的中间地带。
县城,农村与城市的中间地带。
都是近十年中国社会、经济、政治、精神等等各色文明冲突最核心的地方,一头是黄土文明,一头是海洋文明,在这里,用十年,沧海桑田。
再就是主人公了。
小武是个贼;任逍遥里俩小子可以算是“阿飞”最后抢银行成了“匪”;站台里的男男女女,比较形象的称呼是“草台班子”;《世界》里的赵小涛们也差不多,就是过去“跑江湖”的。
这些最草根不过的人,在贾樟柯的片子里是生动的,但他从没让他们生动成春花秋实;他们只是,生动的草根。
我的成长是不草根的。
所以过去凡涉及民生,我会假托所谓人文主义玩一点小资的感慨,就象醋里也要蘸点温情的绵白糖。
但贾樟柯还是用他的表达方式,让我接受了一碟山西陈醋。
生活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没有糖份,但未必就代表苦难。
贾樟柯是试图表达这一点。
所以他的电影不伤痕也不颓靡,没有好为人师地哀其不幸,更不惺惺作态地怒其不争。
现实主义的第一步,是面对现实,不管你接不接受。
我想这也是贾樟柯的品格。
也是我三十岁以后,性情的改变。
面对,有时候比改变需要更大的责任心和勇气。
前几天看贾樟柯作电视访问,有句话很打动我。
他说:三峡就是一个江湖。
有来来往往的人,漂泊不定的码头。
所以在《三峡好人》的开篇,贾樟柯给了我们这样一个长镜头,渡轮上的南来北往客,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喜怒哀乐的,象展开了一幅长卷——百姓。
看《三峡好人》让我数次想起郭德纲《论中国相声五十年之现状》,他描画过旧时天桥看客的群像。
他们和《三峡好人》里农民工一样,也是卖力气的人。
郭德纲给他们算了每天的流水帐,这笔账是旧中国的草根经济学与社会学。
(这段印象太深刻,索性写出来掰一掰。
) 那时天桥旁就是一处叫山涧口的人市(也就相当于今天的劳务市场)。
每天蒙蒙亮,北京四城卖力气活儿的壮劳力,会聚过来等活儿。
凡有卸车皮、扛沙袋这类重体力劳动的,就会派个中介过来挑人。
一趟活儿大半天时间换两块大洋。
早上七八点从三涧口走,一口气干到午后一二点钟不带歇的。
然后收钱下工,再有什么活儿都不接了。
为什么呢?
郭德纲说得好极了。
“两块钱,够活着了!
”(够活着了!
这四个字,换鲁迅说,可能就是心中千钧重的块垒。
郭德纲一说,就举重若轻的。
也是啊。
活着,对谁而言不都是日复一日。
对这些劳力来说,每天在自己手里头就两样——时间,和体力。
)攥着两块钱回到天桥的劳力们,一定是找个小澡堂子一泡,叫小伙计到路边摊上打一毛钱酒,要两毛钱木耳炒肉和半斤面片儿。
洗完澡,沏壶茶,饭菜也就到了。
酒不是好酒,菜不是好菜,茶,也断定不是好茶。
但要的就是这么几口。
就着木耳焖两口小酒,肉汤拌面片热呼呼一吃。
饱了!
灌几口茶,倒头睡上半个时辰。
一整天卖出去的体力回来了大半。
然后袖着手出门逛天桥去喽!
看两趟杂技,瞄一段戏法,再直勾勾瞅上几眼西洋镜。
不白蹭的,见好的,都会扔个三分五分。
到天黑,买一毛钱贴饼子就两碗豆汁儿,又是一顿。
看天光渐暗,菜场落市,拣便宜的给家里媳妇孩子买棵白菜买两斤棒子面,钱多还可以捎上大半斤白面。
棒子面儿可以蒸窝头,白面揪片儿煮疙瘩汤。
到这会儿,口袋里的两块大洋统共也就剩下三毛了。
还不回家呢,必然要拿二毛钱,正正经经奔天桥剧场,听场角儿唱的戏。
这就是当年中国底层男人最有声有色也最体面的夜生活。
听完戏回家,买的菜和面给媳妇儿,家里人第二天吃喝有了着落。
自己蒙头一觉天明,又奔山涧口,拿口袋里昨天剩下的最后一毛钱,买上半斤大煎饼,问烙饼师傅要一碗泛着白沫的油渣儿汤,吃完喝完,又袖着手等着卖苦力...... 多么生动啊!
听郭德纲说这段的时候,总觉得这些劳力们个个血肉鲜明;这次看《三峡好人》,他们就灵魂附体地一一出现在镜头前。
天桥下鱼龙混杂的相声曲艺武术杂技,在这里变身成渡轮上强买强卖的魔术,老掉牙的香港警匪片,草台班子的摇滚乐表演,同样娱乐着卖了一天力气的民工。
同样的生机勃勃,热气腾腾。
至于他们的“经济学”,电影里有这样一段特别出彩的表现。
奉节的老乡憨憨地拿出一张十元人民币对山西来的汉子说,我们家在钱上,你看这是夔门。
山西汉子也很真诚地掏出张五十元来说,我们家也在钱上呢,你们看这是虎口瀑布。
于是奉节老乡们羡慕地表达:你的家乡好咧!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羡慕山西的景是在五十元钱的背面,而夔门是十元钱。
)我想大多城里人,要是不来自这两个地区,可能永远也不会把自己的家乡作如此经济的联系。
但是他们会,他们用直接而朴素的方式,表达家乡与他们之间的亲密关联。
家乡于他们也是如此体己。
这一幕与郭德纲的流水帐相对应,我想,这大概是当下的中国草根经济学和社会学。
说到社会学,穿插在全剧中,还有四个字“烟”“酒”“茶”“糖”。
这是中国人特殊的公共关系中介。
一枝烟,可以打破一个陌生人与陌生环境之间的壁垒;一碗酒,可以立下关乎一个男人全部身家和尊严的誓言;一杯茶,可以冲泡开对悠闲生活无限向往和现实生活的一切琐碎;而一颗糖——是最草根的亲密信物,可以代表手足情义,也可以代表夫妻爱恋。
这是草根的四件信物。
看电影的时候,我一直想,三峡大坝工程引发了人类又一次有组织的大规模迁徙,是应该有文化思考。
就象奉节这座古城,房子、街道、城市和过去生活的所有痕迹,都将淹没水底。
电影里有一句台词,让我深受震动,“建了2000多年的城市,2年就拆光工了。
”还有一幕场景也让我感叹不已,考古队在一锤锤拆下去的奉节古城里又一铲铲发现了西汉遗迹。
公元前200年,公元后2000年。
时间,而已。
在拆成框架结构的房屋墙上还有周杰伦的海报,这也将随着这座在公元2000年停止建设的城市,一起沉入水底。
而人们唱着流行歌曲离开了。
四散到天南海北。
旧的生活被改变了,新的生活还要继续。
纷乱会象流水一样安静了下来,流淌过去。
喜欢剧中那个高唱着《老鼠爱大米》和《两只蝴蝶》的小男孩;那个人戏不分的模仿着周润发的“小马哥”。
他们代表的是草根的青春期和少年时代。
他们用草根的方式,消费着流行文化与文明。
他们还会不会象父辈那样温良而迟钝呢?
我不知道。
写到这里,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突然想到Still的另外一个意思。
如果做形容词,它是“寂静的”。
Still life。
寂静的生命。
这大概就是生活的原生态。
本没有什么大悲恸,也就没什么大欢喜。
还是应该感谢贾樟柯的这个选题吧。
在喧嚣的影视圈里,可以沉下心来,纪录下这个时刻。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出生在长江边,外婆的木屋,随着三峡工程而永久地成为江底的记忆。
身在异国,看到一部关于三峡的电影,这本身已经让我丧失了鉴别力。
山山水水,一草一木,熟悉得就像姑妈刚刚寄来的家乡特产的腊肉,让我对各种法国火腿都没了兴趣。
所以等到现在那种心情平和的时候,才能仔细想想这部电影。
贾樟柯是山西人,所以他继续用2个山西人的视角来书写三峡。
尽管不能像《任逍遥》里那样对家乡社会状况把握得贴切,但是比《世界》里要来得精彩,以三峡工程作为背景,比起复杂的大都市更容易抓住一种鲜明的时代变革感。
比起《小武》,这部电影少了宣泄式的高潮,尽管有婚外情,千里寻妻这样的线索,其悬念也不是扣人心弦的,其精彩性连小报社会新闻都不如。
这却正是贾氏电影可贵之处,或者说贾樟柯已经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叙事方式,不依靠情节和悬念来成全观众和自己,因为现实从来没有成全。
也许导演不敢擅自去虚构己不熟悉的生活,电影里并没有详细的刻画三峡移民的生存状况,但是整个环境的展现是成功的,真实的三峡,就是那样斑驳的墙壁,那些茫然的眼神,那些赤裸黑黝的肩膀,而绝非电视风景片里那样的雅致。
所有的风景都是美丽的,像纸钞一样轻盈,而后面代表的生活往往沉重。
三峡沿线的城镇经济水平一直都是贫困线附近徘徊的,即使是在三峡移民之后,许多盲目的建设,虚浮的工程,甚至挪用贪污移民资金,让三峡移民牺牲的不只是水位线下的故乡。
更可怕的是,三峡工程带来的环境效应已经开始显现,白暨豚的灭绝就是一个例子。
作为一个三峡人,三峡工程,曾经一度是夸耀的资本。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三峡工地上有这样的宣传标语。
可是渐渐的,我感觉得到一种虚妄。
当我跟老外讲起我们有一座世界上最大的水坝的时候,没有赢得多少羡慕。
这就像你夸耀自己嘴里装了一颗最贵重的金牙,但谁都知道那不是天然的。
关于UFO,这一笔来得挺有马尔克斯式的魔幻现实主义。
其实当下的中国,何尝不是充满了各种荒谬,比如电影里各色人等都有手机,却未必能解决温饱。
比如那个领导把用民脂民膏修建的大桥炫耀于人,就像展示自己的玩物。
这种荒谬,也许远远大于UFO的出现,所以电影里主人公对此无动于衷,他们关心的是柴米油盐的生存。
不止一个中国导演试图用群众演员和原生态的表演来体现对底层的关注,但要么用一个童话式的结局让擦干眼泪的观众在走出电影院后灯红酒绿中忘却那些苦难。
要么用悲天悯人的上帝视角去俯视众生,让观众以为自己的观看就是一种怜悯和施舍。
贾樟柯的电影却将这份暧昧的关怀扔到一边,只是告诉你这样一个事实:不管你看没看这个电影,感动不感动,现实中有这样的人,这样的生活。
电影结尾,三明和那些民工一起将奔赴山西,去伤亡率极高的煤矿做工,对于他们来说,哪里有什么希望,只是从一种苦难奔赴另一种苦难而已。
所谓Still Life(静物),便是如物件一般麻木地活着而已。
一个走进电影院的人,要么是找乐,要么是找真实。
如果他想感受感官愉悦或是意淫现实,那么就可以去另外的厅,当然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片子。
所以,商业你就商业到底,真诚你就继续真诚。
更多影评:江湖儿女的囚徒困境
人在江湖漂——全面解读《三峡好人》情节作者:川江耗子(定稿于2007/1/12,原发于天涯社区和作者博客)http://blog.tianya.cn/blogger/post_show.asp?idWriter=0&Key=0&BlogID=479700&PostID=818876501汽笛声长鸣,嘈杂声响起。
一个长镜头扫过移民船上的人群,烟雾缭绕,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看手机、发短信,有的在看手相,有的在扳手筋。
背景音乐是川剧《林冲夜奔》:“(按龙泉血泪洒征袍,)叹英雄孤身无靠,将身投水泊,回首望天高,愤恨难消,怒气腾腾贯九霄!
但则见月光照耀,听寒风萧萧!
还须要急走奔逃。
俺本得去投宿,怕的有人将俺瞧,(红尘中误了俺五陵年少!
)……”镜头最后定格在韩三明身上,他带着简单的行李,带着16年的期盼,从山西来到奉节寻找他的前妻。
耗子解读:在《水浒传》第十回“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陆虞侯火烧草料场”中,林冲怒杀陆谦等人死里逃生后,作者吟诗道:“天理昭昭不可诬,莫将奸恶作良图。
……最怜万死逃生地,真是魁奇伟丈夫。
”请看官注意听好,在影片中,《林冲夜奔》的唱曲首尾呼应。
此乃贾樟柯为韩三明形象定调之法。
数百年来,林冲在民众心中早成义薄云天、重情重义的“伟丈夫”。
三明虽是卑微小民,但在对待妻子、对待朋友方面,仍不愧是情义男儿。
同时,三明闯入异乡奉节的孤独与惊慌,与林冲被逼上梁山前的“孤身无靠”相映成趣。
当然,对于这艘移民船上的民众而言,他们和千千万万三峡库区的移民一样,政府的一纸命令,他们就拆掉自己的房屋,卷起简单的行李,背井离乡。
不同样是为“国家”为“民族”无私奉献的“伟丈夫”?
此外,打扑克的人发出“骟了”的吆喝声,围观扳手筋的群众在助威喊“雄起”,都是典型的巴蜀风情。
02三明被小马哥等人强行拉进一间屋子。
一个人玩了一通白纸变欧元再变人民币的魔术。
观众被强行收取学费,三明不给钱,被强行搜包。
三明掏出弹簧刀。
(镜头扫过游客时的背景音乐很好听,但耗子不知名字)耗子解读:玩魔术的人打扮活得像讲评书的李伯清。
他说:人在水上漂,就要靠美钞。
金钱成为漂泊者活下去的唯一依靠。
他鬼使神差地舞了几下,就成“知识版权”了,就要可怜的农民兄弟交“学费”。
全中国上下凡是能依靠权力或暴力的人都像变魔术一样榨取普通老百姓的血汗钱,不给就明抢;好在“穷鬼”三明带了一把弹簧刀得以脱身。
小马哥第一次现身,观众一看就知道他和我们见到的街头小混混差不多。
03摩的仔以五元钱的价格将三明载到“四川省奉节县青石街5号”。
摩的仔指着江水中的长青草的土包包说那就是青石街5号。
三明问麻幺妹迁往何处,摩的仔说“我们这里女孩都叫幺妹”。
三明责怪其明知道被水淹了还骗他5元钱。
摩的仔说又不是我让它淹的,是三峡工程淹的;并指着一艘船说那下面就是自己原来的家。
三明同意让他载到拆迁办去查询麻老大一家的去向。
耗子解读:5元钱是三明冒着生命危险从煤窑里挣来的,但身处异乡,即便被骗也只能说一句埋怨的话。
眼前是平静而残酷的江水,小伙子和千千万万库区人民的家园永远被它埋葬,三明似乎无法愤怒起来。
有网友为此感叹:一个个体偶然遭遇的命运马上转化为一场集体共同担待的命运。
在四川人的话语系统中,“幺妹”是对年轻女性的爱称,但当我们在影片后面看到满脸沧桑的麻幺妹时,明显感觉到贾樟柯命名时的反讽(“麻老大”也是如此),以及对主人公遭遇的怜惜。
04三明来到拆迁办。
几户移民正在质问拆迁办领导的移民补助政策落实问题。
三明告诉拆迁办的工作人员他和麻幺妹16年没有联系,工作人员告诉他奉节早在97年已经划归重庆直辖市。
查询因电脑死机而未果。
耗子解读:16年,我们一辈子有多少个16年!
16年的岁月在三明和麻幺妹的脸上刻下多少沧桑?
这个原本还算幸福的家庭却只能彼此守望和期待。
拆迁办的领导面对移民质问时说,当然有问题,一个两千多年的城市,两年就把它拆了。
桑田变沧海在2两年里完成,这是神话,还是超现实?
贾樟柯将三峡巨变作为超现实状态中的中国的一个标本。
浩大的世界级三峡工程淹没的不仅是一个两千年的城市,也淹没了无数三峡人民祖辈相袭的家园。
日暮乡关何处是,芳草萋萋鹦鹉洲。
麻老大的家园却变成了一个杂草漂浮的土包包。
移民大迁徙成为近十年中国的一道奇观。
据报道,涉及重庆、湖北的20个区、市、县的140万人将永远失去祖辈的家园。
而在卑微的沉默的大多数眼里,十年来又增加了多少贪污腐败分子?
质疑这个问题的声音太大,以民心工程为借口的三峡工程便会成为丧失民心的工程。
05(第一次出现“三期水位线:156.3M”)摩的仔将三明载到唐人阁客栈。
何老板说住宿要三元钱一个晚上,摩的仔嫌贵,他便说要一块五,摩的仔说一块二,便提着三明的行李包进屋了。
进屋后三明给二哥打了个电话让其给母亲报平安。
耗子解读:这里有唐人阁客栈,后面又出现西汉墓。
唐时客栈汉时墓,千年变换一瞬间。
汉唐盛世的招牌依然在21世纪散发光彩;后来何老板还将这个招牌拿到了拱桥洞子的新家里。
摩的仔帮三明砍价,还要了何老板一块钱中介费,并不能说明摩的仔胳臂肘往外拐;何老板从三元降到一块二,还说“看小伙子名下(面子)”,也不能说何老板欺软怕硬。
这就是巴蜀人的人情世故。
06(“烟”的字幕卡出现)三明在倒开水时,小马哥在房间里看《英雄本色》中周润发扮演的“小马哥”用纸币点烟的场景。
他走过去警告三明在他的地盘上要小心,何老板对其言行感到好笑。
三明给何老板递烟,打听麻老大兄妹的下落。
小马哥要三明的烟抽并学周润发带上墨镜用废纸点烟。
何老板告诉三明麻老大在6号码头的囤船上暂住。
耗子解读:“我的地盘我做主。
”这是中国移动动感地带的广告语。
“地盘”从来都是江湖人士界定权限的专用术语。
推崇江湖侠客的小马哥对外乡人三明也鹦鹉学舌地行使起自己的“特权”来。
小马哥是周润发的粉丝,一举一动都学着发哥的派头和架势。
《亚洲周刊》曾撰文指出,贾樟柯“在一套以平凡人、失败者当主角的电影里”“一次又一次对港产英雄片的典范《英雄本色》进行指涉”完全是一种“胆量”。
在笔者看来,从《小武》、《站台》、《世界》到《三峡好人》,贾樟柯对中国内地上个世纪80年代流行的港台文化表现出极为复杂的情绪,不管是电影电视,还是流行歌曲,都多次引入情节,甚至多次作为叙事的元素。
大致出生于80年代末期的小马哥无疑是一个过时的人物,《英雄本色》拍摄于1986年,那时他还没有出生。
但经历风云激荡的80年代的贾樟柯企图借小马哥来寄托自己的一种情怀,尤其是港台英雄片中宣扬的情义正是我们目前最缺乏的东西。
小马哥和三明的友情便承载了这一任务。
当然,没有人质疑小马哥年龄太小的问题,因为贾樟柯通过小马哥一句“怀旧”的戏仿让故事变得顺理成章。
何老板在三明说山西话时老说“我听不懂”。
他真的听不懂,没有字幕我也听得不太懂。
他在奉节已经生活了大半辈子,对外面的世界自然很陌生,但是,和他一样的很多民众迁往外地之后,却要去学会与辽宁人交往,学会听广东话,这是一种难以跨越的生活障碍!
正如一网友指出的,移民就意味着失去语言之根。
07三明穿过旧城区的残垣断壁。
有人抱着一只猫,有人在吆喝声中拆楼房,有人茫然地看着他经过,有一只狗惊惶地跑过。
耗子解读:拆楼房人的吆喝声和楼房崩塌情景为后来三明选择边拆楼房边等待麻幺妹伏笔。
对于丧失家园的人来说,在生存的重负下惶惶然如桑家之犬。
抱着小猫的人,和猫一样在废墟中无助,对着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家乡土地却感到如此的陌生。
贾樟柯说:“两千多年的城市瞬间拆掉,在这样一个快速转变里面,所有的压力、责任、所有那些要用冗长的岁月支持下去的生活都是他们(移民)在承受。
”因此,任何可能的歇斯底里情绪都可能在他们内心爆发。
08三明来到囤船,麻老大正在煮面。
当三明告诉他自己是从山西来的时,他扭过头看了半天却面无表情,他冷冷地让三明到楼上坐。
楼上一船工打电话威胁别人要单挑要烧船。
两个光着膀子的船工、麻老大和头渗鲜血扎纱布的船工依次上楼在船舱一角的床铺上并肩坐下来吃面条。
麻老大一边吃一边冷漠地与三明说话,他告诉三明幺妹在下水宜昌跑船,三明说想看看孩子,麻老大说不知道孩子去向劝三明不要找麻烦。
三明的执拗惹恼头扎纱布的船工踹了他几脚并威胁要把他扔到河里喂鱼,幸被另一个船工拉开。
三明和麻老大就孩子的归属问题发生争执,麻老大说如果想见幺妹就要无期限地等。
临走三明想送妻兄两瓶山西汾酒遭到麻老大拒绝。
(“酒”的字幕卡出现)耗子解读:麻老大的冷漠和劝诫透视着淡淡的愤恨。
16年前,他的妹妹被人贩子卖给三明,孩子满月不久便被公安解救回来,但妹妹的婚姻没了。
之后他以3万元借款的形式将妹妹典押给船老板,让妹妹跟着去跑船。
在生存面前,兄妹情谊与当年的仇恨一样被消磨殆尽,只剩下丁点可怜的尊严。
于是,他拒绝承认三明妻兄的身份,也拒绝接受三明的礼物。
无论是打电话的船工还是头扎纱布的船工,他们的内心都涌动着对弱者的暴力倾向,随时都可能爆发而伤及无辜,因为他们时时刻刻都要忍受更强大的强者暴力和生活暴力。
09三明在客栈里向拆楼房的民工听工钱等情况,工友向其他人介绍三明是来自山西的朋友。
工友问他是坐船还是坐车来的,三明说坐船,工友问他看到夔门没有,便掏出一张2005年版第五套人民币10元纸币,指出其背面就是夔门;三明说我的家乡也在人民币上,他掏出一张1999年版第四套人民币50元纸币,工友指着黄河壶口瀑布称赞三明家乡的美丽。
面对长江,三明手拿10元人民币,默默地看着远处的夔门。
耗子解读:2005年版第五套人民币50元纸币背面的风景已经换成了布达拉宫,这不是各省市风景名胜在人民币上轮流坐庄的问题,而是曾经翻江倒海、气势磅礴的黄河壶口瀑布已经风采不再,我们的母亲河已经成为一条伤心河。
三峡工程是否会让父亲河变成第二条黄河只能让时间去见证,但是,随着三峡大坝水位的不断上升,夔门将不再是原来的夔门。
在民工不经意地以人民币指认故乡时刻,贾樟柯对逐渐消逝的美丽故乡的缅怀表达得淋漓尽致。
而后三明将人民币从毛泽东头像和币值数字的正面翻转回背面更是神来一笔。
有网友说:以自然风光为代表的传统意义的故乡,终于让位于赤裸裸的金钱和政治。
说得不错,但说的是现实,没有说出镜头的意义,镜头不是该网友所说先背面后正面而是先正面后背面,说明在三明和贾樟柯的心中,金钱和政治怎么也无法掩盖他们的心中的故乡。
三明和工友交谈的时候,工友宿舍的电视里正在播放电视剧《三国演义》(具体哪一节耗子看不出),其中刘关张反复出现的镜头,无疑在暗示三明和工友兄弟般的情谊——到影片最后,他们将跟随三明一起去山西煤窑面对临时降临的死亡。
10三明跟随工友去拆楼房。
三明看到几个身穿防毒服的人在废墟当中消毒,他们经过的楼房的墙壁上挂着“努力”的字幅,周杰伦的照片,学生的奖状。
耗子解读:三明开始了没有期限的等待。
与黑煤窑比起来,工钱少了很多,但安全了很多。
但这点改变与等待自己的女儿、曾经的妻子的焦急心情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消毒人员经过的楼房,是谁的住处呢?
镜头告诉我们他们曾经懂得自勉,曾经崇拜青春偶像,曾经取得过优异的成绩,但一切历史的见证都将被淹没。
11很多人在废弃的楼房里打麻将。
一个少年在清唱《老鼠爱大米》:“如果真的有一天,爱情理想会实现,我会加倍努力好好对你永远不改变……”吃饭的三明结识了正在打麻将的中年妇女。
耗子解读:据贾樟柯说,这个现实生活中刚满14岁的小男孩很喜欢唱流行歌曲,他没法学会贾樟柯指定他唱的邓丽君的歌(贾樟柯也真是的,恨不得把每个出场的人物身上都寄托自己的怀旧情怀)。
按贾的说法,这个最初想在贾樟柯等人身上做生意的群众小演员身上那种主动的生命态度,决定了电影里主人公命运的走向。
因而贾樟柯说他是一个天使。
他在房间里唱“不管路有多么远,一定会让它实现”时,一定让三明“心有戚戚焉”。
后来她又在沈红面前唱《两只蝴蝶》,让那个婚姻破裂的女人顿感抽刀断水水更流。
12中年妇女将三明带进她的房间,他的男人正在抽烟,屋子墙壁上挂着一个健身拉力器。
男人说他妹妹隔两天将带他去找刘厂长,见三明进来后男人就出去了,中年妇女随即关上门。
她告诉三明她男人在外面打工手被搞断了。
三明拿出麻幺妹照片,中年妇女认识幺妹但搞不清她下落,也不清楚三明女儿的去向。
中年妇女说他俩的女儿是同班同学,并指着墙上诺基亚的海报说她女儿小学毕业16岁就去诺基亚公司打工了。
之后中年妇女拿出女儿的小学毕业照并指认三明女儿。
耗子解读:这个场景我看了十遍也有点糊涂,因为我总觉得三明和中年妇女的关系有点名堂。
她男人见三明进来为何要出去?
随后她为何关门?
三明掏荷包时她为何要说“等下给”?
看过导演版的张三四告诉我,原来中年妇女是个皮条客,那个女人进屋之后,就问三明找不找“少妇”,后来从后面的楼房里出来几个女人,让三明挑选。
导演版里三明有没有嫖娼也不明了,大概贾樟柯怕中国观众质疑三明的“英雄”形象,所以就动剪刀了。
尽管16年没有女人的三明也有性饥渴的满足需要。
贾樟柯对电影空间的拓展真是信马由缰。
两个来自山西的男女,两张人民币上的风景,即将开往崇明岛的油轮,奉节库区移民到广东辽宁,幺妹跑船到宜昌,丁亚玲来自厦门,三明女儿在东莞打工,沈红将去上海,三明原来在山西煤窑,最后又带领工友回山西挖煤……没有丝毫刻意,让人不得不佩服。
13三明在废墟中行走时,被捆在乱石之中的小马哥向他求救。
他们在一家饭店喝酒吃饭。
互通姓名后小马哥告诉他被困因为自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小马哥说奉节时常下雨,三明说山西长期不下雨不靠庄家靠挖煤生活。
三明告诉她来找妻子孩子,掏出写在16年前时髦的芒果烟盒背后的地址,小马哥说三明怀旧,并学着周润发感慨怀旧。
三明让他帮着自己,他欣然答应让三明留下号码。
小马哥按三明讲的13593423290拨通,三明的手机彩铃响起《好人一生平安》的旋律。
小马哥让三明打他的手机,他的手机铃是《上海滩》的插曲“浪奔浪流”,随即此歌曲原声响起,镜头打在饭店的电视机上,推进电视中正在播放移民的情景,再拉出于行进在江面上的油轮。
(第二次出现“三期水位线:156.3M”)穿着短裤的三明眺望江水,看见不明飞行物从空中飞过。
三明的故事暂停。
耗子解读:小马哥的命运及其与三明的关系在这里发生转折,二人的兄弟情义就此逐渐加深,酒充当了催化剂的作用。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小马哥如此轻描淡写地解释自己的受困。
三明听了然后感叹:江湖。
二字如千斤,直接传达了贾樟柯对三峡和中国的现状、对影片和现实中每个人的生存处境的界定和书写。
三峡的巫山环绕的是江湖,奉节老城即将被淹没成为江湖,贾樟柯说,三峡是一个江湖,来来往往的人,漂泊不定的码头。
贾樟柯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江湖。
江湖之上,每个人都是漂浮不定的浮萍。
正如耍魔术的人说,人在水上漂。
失去家园的奉节移民注定永远漂泊,失去黄河又将失去长江的华夏子孙在漂泊,失去传统道德、文化根基挣扎于物欲横流的中国人在漂泊,我们能抓住的东西又有多少?
没有依靠,只好狂欢,只好娱乐至死。
正如贾樟柯所说,以前他的电影人物都是“窒息而死”,这部电影里的人物都是狂欢而死的。
江湖之中,每个人都得遵从江湖规则。
当下中国的江湖,刘关张的兄弟情义,水浒的梁山义气,早已荡然无存,甚至连香港八十年代江湖片宣扬的黑白难分的江湖情义也非常稀缺。
放在八十年代,人们对小马哥的情义言行会不屑一顾;但在今天,他却成为贾樟柯眼中担当情义的热血男儿,这是一种何等的悲哀和无奈!
“你知道吗?
现在的社会不适合我们了,因为我们太怀旧了。
”小马哥的戏仿难免成为很多人贬抑小马哥的把柄。
殊不知贾樟柯说,我很喜欢周润发这句话。
怀旧是贾樟柯面对“日新月异”的中国痛彻骨髓的情怀。
小马哥成为他在现实生活中青年一代难得一觅的精神寄托。
小男孩只会唱《老鼠爱大米》、《两只蝴蝶》,不知刘文正,更不论邓丽君。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贾樟柯想让他学唱《站台》当中的《美酒加咖啡》,或者《在水一方》,或者《小城故事》,但是小男孩是不懂得贾樟柯的。
幸而韩三明懂得他。
三明掏出写有前妻地址的芒果烟盒纸说,自己的事哪能忘啊!
他忘不了芒果是16年前的好烟,忘不了《好人一生平安》,忘不了16年前昙花一现的婚姻,忘不了公安解救麻幺妹时失去妻子和女儿的痛苦!
小马哥对“好人”的嘲讽传达了贾樟柯对当下拜金社会的痛心疾首:在这样崇拜“黄金”的时代,谁还关心好人?
此外,小马哥对《上海滩》插曲的迷恋不是突出其发哥拥趸的影像堆砌,而是贾樟柯再次对奉节古城被淹没成江湖的伤心欲绝:“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淘尽了世间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是喜是愁/浪里分不清欢笑悲忧/成功失败/浪里看不出有未有……”14沈红的故事开始。
沈红站在破产机械厂旁边眺望江水,看见不明飞行物从空中飞过。
随即出现一组锈迹斑斑破旧工厂的镜头,一群人不可思议地在砸庞大的旧机械。
耗子解读:不明飞行物从三明的头顶飞过沈红的头顶,几乎所有的观众都认为是一种超现实的手法。
贾樟柯如此解释:他在拍摄记录片《东》的一天傍晚,一个人在江边溜达,天色渐暗,暴雨降至,巫山云雨向他挤压下来,他突然感到极大的孤独,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我希望此时飞碟能从空中划过。
”身处异乡,总觉得有人注视着自己的孤独,茕茕孑立形影相吊,飞碟寄托了异乡人的孤独感和无助感。
你站在楼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这是陌生人之间的一种默契。
15在破产的国营机械厂里,中年妇女的丈夫老王和他妹妹一干人在与刘厂长理论,要厂长为他的残疾负责。
沈红进去惊异地看着人群激愤,拿着空矿泉水瓶在饮水机上灌水喝。
人群散去后,刘厂长大喊工人要爱护国家财产。
沈红问刘厂长认不认识她的丈夫,厂长顺口说出郭斌的名字反说自己不认识,让厂里的刘主席接待沈红。
刘主席带领沈红去处理郭斌离厂留下的物品,并告诉她郭斌混得不错,路上遇到老王兄妹。
沈红砸开郭斌的门房后发现一包巫山云雾茶。
(“茶”的字幕卡出现)耗子解读:这是三明故事中人物与沈红故事的第一次交汇。
据张三四说,导演版里,沈红在工厂里看见墙上的马恩列毛斯的头像画。
这样的镜头在九十年代之前很常见,放在一家国营工厂里似乎暗喻刘厂长就是一厂之长,像家长一样,所以老王的妹妹质问他:“你看你一个厂长,职工有困难你都不解决,你干啥子名堂嘛?
”但是这个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国家财产的刘厂长,对自己的职工漠不关心,将一个上亿的资产的国营工厂卖给厦门女人(丁亚玲?
),职工老王生存无计到云阳机械厂打工把手搞残废了,他既否认卖厂也不为老王负责,逼得老王的老婆后来南下广东打工。
在中国,这样的事情罄竹难书,还是不说了吧!
老王的妹妹,可能是一个读了几年书的小知识分子,在刘厂长面前虚张声势的以法律来吓唬刘厂长,谁知道刘厂长已经司空见惯,连武力威胁都不畏惧,何惧法律!
当他们离开厂长办公室时,兄妹俩只能站在路边默默地愤怒。
刘主席开不了郭斌的房间,沈红一锤子就解决了(与《疯狂的石头》的黑皮一样干脆),显示出沈红果敢的性格,为后来她果断结束婚姻作铺垫。
1416岁的小姑娘春宇无助地站在一个破屋边。
沈红在江边小饭店里喝水,然后将那包巫山云雾茶打开,将茶叶倒进一个玻璃杯里。
沈红路过,春宇拦住她希望沈红给她找一份保姆工作。
沈红不置可否,顺口说了三峡的阴霾天气就走了。
耗子解读:又是 16岁,小马哥十六七岁(街头小混混),三明的女儿16岁(在东莞打工),中年妇女/老王的女儿16岁(在诺基亚打工),这个叫春宇的女孩又是16岁(想出去打工)。
影片大多镜头拍摄于2005年,16年前正是1989年。
激情飞扬的80年代凋零后中国处于更加迷茫的歧途。
16岁一代的命运与“小学毕业/失学”“打工”“三陪”“卖淫”之类的词语捆绑在了一起。
春宇和三明的女儿们对前途的选择,与《站台》中的“三明”告诫自己的妹妹文英努力读书考大学不要再回家乡遥相呼应,拆掉了中国偏远城乡未来发展的希望。
15沈红站在装载废气机械的船上,小男孩唱着《两只蝴蝶》走过并坐下来。
沈红穿过奉节新城的街道,街道上商场正播放《两只蝴蝶》。
耗子解读:三明故事中的小男孩也走进了沈红的故事。
我们今天对待《两只蝴蝶》之流的流行歌曲和对待张艺谋的大片一样,尽管大家都在口诛笔伐,但是当你走在街道,几乎所有的商店都在发出同一个声音,听得多了,你也禁不住跟着哼哼了,甚至在K厅还忍不住卡拉一下;几乎所有人都在鄙视张艺谋,但其中很多人又在为“张大片”的票房作贡献。
流行歌曲一如既往地歌颂爱情,咏叹失恋,也许正投合了人们的心理渴求和现实匮乏吧!
“亲爱的来跳个舞,爱的春天不会有天黑”,沈红后来真的和丈夫跳了一曲舞蹈,但他们的爱情早已死在了两年前的寒冬。
贾樟柯说,三明多在奉节旧城穿梭,沈红多在奉节新城行走,奉节的新城和旧城形成呼应,旧城其没有拆完,新城已经开始有一点旧了。
郭斌的旧情还没结束,新欢已经成熟;三明和麻幺妹藕断丝连,却得受制于船老板,这是怎样的一种感伤和无奈。
16沈红打电话查询郭斌战友王东明工作的文管所电话。
之后她来到王东明挖掘西汉古墓之处,郭斌电话打不通,她希望东明带他去找郭斌,东明同意。
耗子解读:沈红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女人,见到丈夫的战友,她不说她根本联系不上郭斌,而是说“我没给他说”,王东明似乎也心照不宣:“你没打电话?
”沈红更是绝了:“你给他打一个吧!
”17东明带着沈红来到移民拆迁旧房拆除指挥部,一帮人在搓麻将,有人告知“老大”郭斌和县领导出去办事了,他们坐在旁边等候,沈红喝完水又去饮水机灌水。
一个头上受伤流血的年轻人捂着头从外面进来,告诉打麻将的人他被人偷袭,大伙立即拿起器械要去复仇。
沈红说自己是护士,替年轻人包扎伤口,并打听郭斌与丁亚玲的关系。
耗子解读:郭斌的第一个行踪就折射出官商勾结的社会弊病。
同时,统领拆迁指挥部的郭斌养着闲杂打手一大堆,真乃“匪商”一个。
那群闲杂打手大都是年轻人,当他们的同伙被人偷袭后,便拿着刀、棍、棒、铁锹喊着复仇的誓言出发了,兴奋、激情、欢喜之情写在他们脸上,好像去参加圣诞派对似的,活像一曲暴力的狂欢舞蹈。
沈红发现刘主席在她面前故意掩盖丈夫的行踪后,机巧地以护士身份先入为主地从受伤青年口中套出丈夫与丁亚玲的暧昧关系。
猜测既成事实,沈红却以镇静面对,她内心的波澜在旁边电闸的火花上得到显现。
18东明和沈红来到企业家联谊会找郭斌,不遇。
服务台小姐说郭总可能喝醉了在16楼会议室休息,沈红让东明独自去看。
她用自动烘干机吹手,之后发现墙壁上挂着和合集团董事长丁亚玲女士的照片(配事迹介绍),以及2002年1月24日县教委大楼爆破拆除的图片。
耗子解读:沈红知道在那些所谓的老总休息室难免见到让人尴尬的情景,她选择回避一切可能损害她尊严的东西。
有人透露丁亚玲的照片是现实中的诗人翟永明。
耗子在百度里搜索到这一张迷人的照片。
评论界普遍认为翟是中国当代最优秀的女诗人,当年她出道便以独特奇诡的语言风格和惊世骇俗的女性立场震撼文坛,被欧阳江河赞为“东方最美丽的女人”。
贾樟柯以“翟永明”来“冒充”沈红夫妻的第三者,是在质疑女权主义,还是在向影片中主动选择生活的女人们致敬?
耗子倾向于后者。
据报道,2002年1月,为了清除三峡库区旧城,“三峡第一爆”锁定永安镇政府大楼、西坪火电厂、县教委大楼及县自来水公司大楼4处建筑。
首爆永安镇政府大楼时在1月20日,但是贾樟柯却只选择了县教委大楼,难道不是他的“别有用心”?
对于古城奉节而言,滔天洪水淹没的首先是2000年的璀璨文化;春宇们的辍学折射出来的教育问题难道不是动摇了奉节的发展根基?
19沈红和王东明打的去东明宿舍,他们在宿舍旁的移民纪念碑的烂尾楼旁下车。
一群孩子欢呼着冲向纪念碑。
宿舍楼旁有数十人在搓麻将。
东明在厨房炒菜,沈红喝完水又去饮水机灌水。
东明叫她好好在奉节玩一玩,她说明日就去小三峡。
沈红看到挨墙壁的绳索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钟表。
耗子解读:聚众搓麻将是四川重庆一带的自然亚人文景观,而移民纪念碑烂尾楼就是相关官员的耻辱风景。
那群懵懂的孩子哪里知道,这个设计为“華”字的移民纪念碑2000年开始修建,修到中途缺钱就停工了,和所有大城市里烂尾楼一样都是当地政府的耻辱柱(将人民的血汗钱堆成无数垃圾)。
此外,三峡移民纪念碑更是对140万移民的亵渎和侮辱。
贾樟柯说:“初到奉节的时候,看着江边的那座移民纪念碑,我觉得它和周围的一切都很不协调,就想让它飞走,所以,电影里,就让它像外星飞船那样飞走了。
”于是,影片中纪念碑像神六一样升空了。
愤怒的贾樟柯让全国老百姓的愤怒得到瞬间的释放。
扮演王东明的王宏伟是贾樟柯的御用男演员,在《小武》、《站台》中,他都是主角表演都很出色,这一次他作出了牺牲。
据贾樟柯在北京电影学院放映会上说,原计划作为文物管理员的王东明是第三条线索(还有一条是丁亚玲),因为叙事的需要大部分情节被剪了。
他在挖掘文物过程中不断地收集钟表,并将所有的时间都定在13时40分(?
DVD看不清楚),因为在2002年1月20日13时40分,奉节永安镇政府办公大楼率先起爆,拉开了奉节旧城拆除的序幕。
在王东明(贾樟柯)心中,在那一刻,奉节这个城市就死了。
20沈红希望东明告诉她郭斌现在跟谁在一起,他说郭斌要忙于应酬领导和客户,说他们也一年不见。
她责怪他包庇郭斌,他否认。
她去拿手机时他又拨了郭斌电话,依然关机。
她让他数一数郭斌给她留的最后一个电话号码,他发现只有七位,并说奉节早已升至八位。
她说郭斌两年来从不和她谈感情的事,她只能坐在家里等他的电话,偶尔打电话知道她还活着就放心了。
说话间,眼里早已闪动着泪花。
耗子解读:沈红的眼泪并不影响她的尊严,她寂寞守候了两年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她希望自己死个明白。
她希望东明看在朋友份上把实情说出来,但男人之间就喜欢玩互相包庇的游戏。
21在三峡彩虹桥边的舞池里,人们在《潮湿的心》的旋律中起舞。
沈红和东明在这里等待郭斌的出现。
她说郭斌以前从来不跳舞现在跳乃逢场作戏,郭斌先否认后认同。
沈红叫走,东明说等一下,他可能有什么事儿给绊住了,沈红问是丁亚玲的事吗?
东明不置可否。
这时彩虹桥的老总带来贵宾,让人将灯打开,大手一挥彩灯渐亮煞是好看。
后沈红和东明坐车回东明的住处。
耗子解读:“是什么淋湿了我的眼睛,看不清你远去的背影……”《潮湿的心》也是八九十年代非常流行的爱情歌曲。
三明说奉节老是下雨,春宇告诉沈红这里经常是阴沉天气,三峡是潮湿的天气,人是潮湿的心情,正是沈红内心的写照。
即将破裂的婚姻像潮湿又闷热的天气,让沈红焦躁不安,因此她要不断地喝水,不断地擦汗,不断捉摸面对现实维护自尊的办法。
丁亚玲只是一个欲望诱惑(金钱和身体)的符号,但郭斌的背叛呈现在沈红面前的却是无数人为郭斌有意无意的袒护和包庇。
人被蒙蔽就是被当着傻子,“你侮辱我的人格,还侮辱我的智商”,谁都无法坦然面对。
国家投资两亿四千万,无数民工夜以继日的辛劳,成了彩虹桥老总的“杰作”;天堑变通途,成就了一个浪漫主义诗人(毛泽东)的梦想,也成就了一群匪商发财致富的梦想。
22沈红在东明家里打瞌睡,醒来觉得闷热打开墙上的风扇,对着风扇拉动外衣让风吹凉自己。
清晨,沈红将一件内衣挂在阳台,转身之后,身后的移民纪念碑像神六一样点火升空。
耗子解读:一个不眠的夜晚,一个关系终生的决定;敞开胸襟,让自己更爽一点,焦灼的夜晚很快就会过去,做人何必为难自己。
沈红挂出自己的内衣,意味着决定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
移民纪念碑的升空蕴含的导演情绪,前面已经提及。
而一个庞大建筑物的飞升无疑暗合了主人公的内心决断:她下了一个决心,一个压在她心里面的一个事情她有了决断。
贾樟柯如是解释。
23在一个狭窄的楼道口,王东明终于找到郭斌,夫妻见面。
沈红不回应丈夫的解释和问话一句“我走了”就离开。
郭斌开车追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江边。
路过一座未完工的大桥底下,桥上的人伴着电影《待到满山红叶时》插曲跳舞,在乱石旁边,两人也和着节拍起舞。
沈红停下来之后告诉郭斌她已经喜欢上别人,决定和他离婚。
然后两人头也不回向相反方向走远。
耗子解读:见面就分手,这是一个大决定。
一日夫妻百日恩,事先做好的决定见面难免心软。
但沈红那份犹豫早已升空了。
被人抛弃损害了尊严,维护尊严的最好办法就是先在口头上抛弃对方。
正如《东邪西毒》的欧阳锋所说: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是先拒绝别人。
于是,沈红对丈夫说:我喜欢上别人了。
是谁,什么时候的事,于郭斌而言的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沈红用一个谎言挽回了自尊,同时也伤害抛弃她的丈夫的自尊。
在电影《待到满山红叶时》中,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挽救了另一个濒临破裂的爱情故事,但在这里,即便“哥是川江长流水,妹是川江水上波”,从此也彼此相忘于江湖了。
24沈红坐着森旅号客轮离开奉节去上海。
导游正在介绍三峡和三峡工程,画面主体被船舱内的一只电视机占据,电视里依次出现孙中山、毛泽东、邓小平、三峡截流等照片,沈红喝着矿泉水感伤地看着江水听着播音。
导游解说道:今天,这里又因举世瞩目的三峡工程而成为全世界的焦点,三峡工程的建设,是我国几代国家领导人的理想,库区人民也为此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这里的水位,到了2006年5月1日,将升高到156.3米,您看到两岸的这些小房子,届时将全部淹没……”沈红故事结束。
耗子解读: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是李白时代白帝城水域的风貌,给被流放的大诗人以温情的抚慰。
而今天的三峡,让我们感到冰冷的绝望和感伤。
156.3米,贾樟柯第三次告诉我们这个残酷的数据(全片共四次)。
今天,存在于《三峡好人》里的大部分空间都已经被江水掩埋。
那些曾经生活在两岸的小房子里的人们,此刻又在哪里?
25(“糖”的字幕卡居中呈现)韩三明站在云雾缭绕的江边,看着奔腾的江水和前进的客轮。
在一个陈旧的大棚里,一个街头艺术团正给民工们表演,光头胖子声嘶力竭地演唱《酒干倘卖无》,并带动开心的民工们一起狂欢,三明也在其中。
耗子解读:这是一场让人笑中流泪的场景。
当年我看《搭错车》时,苏芮将《酒干倘卖无》的旋律演绎得催人泪下,后来我听到迪克牛仔的翻唱依然感觉很伤怀。
“没有天那有地没有地那有家/没有家那有你没有你那有我/假如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生活/假如你不曾保护我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贾樟柯将卑微小民的命运置身于天地之间,地不是肥沃的土地,而是奔腾的江水,家园已经失去,人将沦为漂泊的浮萍,我们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贾樟柯,也只有贾樟柯,将当下中国下层人民的普遍生存状态把握得如此致命。
整个中国(影评人钭江明说China就是“拆哪”)都在大兴土木,旧的家园已经开始拆除,建好的高楼大厦都是商业中心和房奴们的住处,我们去哪里寻找安身落脚之处?
传统的家庭体系和村落社会已经崩溃,大城市的传统根基早已被现代化的洪流淹没,农村、城乡交叉地带和中小县城正在遭遇新一轮的“农村包围城市”,“圈地运动”让无数家庭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和住房,城市的诱惑也像磁铁一样聚集成庞大的打工群体。
可以这样说,商业化的中国正在血洗传统的“家园”根基。
正如德国汉学家顾彬所说,资本主义对欧洲人来说只是生活的一半,但对于中国人却成了生活的全部。
幸好有贾樟柯的独到体验和准确把握,并且能够通过自己的作品传达出自己的缅怀和忧虑。
他的作品中每个人几乎都像幽魂一样在游荡。
在《小武》中,小武天天无聊地陪着妓女压马路,在拆拆建建的小镇上晃来晃去;在《站台》中,一群人坐着一辆大客车边走边唱讨生活,父母关系破裂的家只是偶尔落脚的客栈;在《任逍遥》中,赵巧巧被迫离家出来表演,无业少年小济和彬彬整日以骑摩托车兜风为乐;《世界》里那群闯入北京的打工仔,他们对爱情、对生活没有安全感,没有把握……所以,贾樟柯说,他拍的不是所谓的小人物或小群体,他在拍“大众的、最普遍的中国人的感受”。
此外,对于“烟酒茶糖”的问题,贾樟柯有清楚明了的解释:它们是计划经济时代维护人们幸福感觉和运转人际关系网络的东西。
怀旧的贾樟柯用这样的方式传达自己所理解的农村人心中的幸福。
26三明继续以拆楼房来等待麻幺妹。
他和小马哥在洗澡时发现有人在何老板的房墙上写“拆”字,何老板愤怒地质问执行公务也该打个招呼不能欺人太甚。
在到处写有“拆”字的楼房旁,何老板惆怅地走过。
耗子解读:写一个“拆”字,然后画一个圈,这种“不打招呼”的执行公务,背后暗藏着权力机关的暴力行为。
活了六七十岁的何老板应该已经见惯不惊了,但是他对这种“暴力”依然愤怒不已,他内心里渴望用暴力来制止暴力:“你莫看我老了,在奉节县混了几十年,烂朋友还是有的。
”“烂朋友”就是小马哥那样的小混混,或者是黑社会势力。
小民面对权力机构的压迫,只有求助于江湖道义。
当然,何老板只是一时的愤怒而已。
后来,他赖以活命的唐人阁客栈被拆除了,他在车辆穿梭的大桥下找到一个洞来安顿自己的“新家”,安度自己的晚年。
27三明准备来拆中年妇女(老王妻子)住的楼房,她告诉她感冒了。
三明问她的去向,她说自己准备去广东不能两夫妻在这里等死。
有人在帮何老板拆下唐人阁客栈的招牌。
耗子解读:老王妻子说,总要做个决定嘛!
这句话她说得很自然,其实是贾樟柯的用意。
他说:“我原本要写的是一个找寻的故事,写出来后发现,那其实是一个关于选择的故事”。
选择就是决定。
沈红在找寻过程中决定与丈夫分手;后来三明决定和原妻复婚,决定下煤窑挣钱来赎回妻子;中年妇女在生存的危机面前决定南下广东。
试问,被拆掉了住处的老王何去何从,难道有何老板一样“幸运”占个桥洞?
28三明准备去上工,路上碰到小马哥。
他给了三明大白兔糖吃并告诉他他们要去云阳摆平一个人,老板给每人50元钱。
三明叫他小心并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小马哥欣然应允并做了一个发哥似的姿势。
小马哥在给同伙分糖时说兄弟们好好干斌哥不会亏待你们。
耗子解读:斌哥,导演的意图就是让观众将他和郭斌划上等号。
这个豢养打手的匪商,以称兄道弟和廉价的价钱来收买一帮年轻人的性命。
50元呐,在小马哥嘴里不仅是大白兔奶糖的味道,还有50元收入刺激的兴奋感觉。
不管是小马哥。
还是车上的年轻人,看不出他们是要去玩命,一个个兴高采烈,又是一场暴力的狂欢派对。
29三明去找麻老大,麻老大告诉他代信下宜昌去了但幺妹不能专门回来,让他等着她的船上奉节。
晚上,三明点好酒菜等小马哥,许久不见打电话没人接听。
旁边饭桌上坐着川剧中刘关张行头的人,“关羽”“张飞”自顾打电子(手机?
)游戏,“刘备”木然地看着桌上的饭菜。
次日,做工间隙,工友都看着房外的大雨。
三明掏出手机拨打小马哥的电话,听到小马哥的手机铃声,便叫工友过来扒开发出铃声处的砖头。
(第三次出现“三期水位线:156.3M”)三明默默地守在小马哥孤独的尸体旁,在记录小马哥招牌动作的照片像框前,三明为他点燃三只烟。
三明让工友将尸体抬到船上,将其运走。
耗子解读:麻老大的态度变得很友好,也接受了三明为他点烟。
农村人容纳恩怨情仇的胸怀就是这样宽广。
刘关张的造型是小马哥心中情义的一个注脚。
在电玩时代,桃园结义是如此的遥远,表面上的兄弟已经无法开怀畅饮促膝长谈了,停杯投箸不能食,玉盘珍馐也枉然。
“刘备”是在缅怀两千年前的兄弟情谊,还是在等待小马哥的江湖道义复活?
小马哥为50元钱献出了生命,这是平凡人最大的代价和悲哀。
小马哥早已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和名字,他的江湖道义在金钱面前黯然失色。
他的父母在哪里?
三明要将他送去何方?
鲜艳的被盖盖着他戛然而止的青春生命,默默守候他的灵魂的只有一个善良的外乡人。
30三明去给住在桥洞里的何老板送房租,他告诉三明等他走后再去搬旧房剩余的东西。
耗子解读:潮湿阴暗的桥洞将陪伴何老板度过余生,善良的老人将唐人阁客栈的招牌放在他的“新家”里。
他摇着蒲扇,心如止水,曾经的愤怒早已化作对生活的一腔热情。
三明回过头发现,奉节新城就在桥洞的背后,而桥洞下面,早已挤满了失去家园的难民。
这是一种令人心酸的中国现实!
31三明在去上工的路上看到很多准备外出打工的人群,中年妇女也在其中。
她告诉三明他没有办法现在去广东。
三明在拆楼时接到麻老大的电话,得知幺妹已经回来,马上冒雨去见她。
在去的路上他碰到几个为去广州打工的送行的人。
耗子解读:中年妇女问:要去上工啊?
三明回答:去拆建行的楼。
你不觉得三明的回答很有意思吗?
中国目前的房地产疯狂上涨的泡沫现状,中国到处在大兴土木,银行自然得承担了为虎作伥的不光彩角色;中国所有的银行都变成了“建设银行”。
有人说,全中国人民半年不买楼,中国四大国有银行将会全部倒闭,但这种设想很难实现。
知道房地产发疯的人,都恨不得拆了银行的楼。
在影片中,各个地理空间担当各种角色:山西是失去爱情和婚姻的地方,也是煤矿工人的生命赌博场;上海是长江的终结处,也是情感的寄托;广东(广州、东莞)是打工者的去向;奉节代表着即将被淹没的家园;失去家园的人们或去山西,或去上海,或去广东,但不管漂向何方,和滞留在三峡的人一样永远都是寄居者。
32三明终于见到阔别16年的前妻麻幺妹。
幺妹让三明坐下并接过他的衣服晾起来。
两人对面而坐,开始对话:你饿不饿?
要不给你买碗面吃?
——不饿。
我孩子呢?
——在南方打工。
这不就是南方吗?
——在东莞,更南的南方。
你现在的老公对你好不好?
——不算是老公,跟他跑船给我口饭吃。
你比以前黑多了。
——也更老了你现在好吗?
——不好。
我对你那么好你都要跑——那时候还年轻,不懂事。
——你都出月子了我妈都不让你干活养不住你有老婆吗?
——没有。
我给你介绍一个——不要,我只想看看孩子。
你连孩子一张照片都没有吗?
——有,在船上。
——带我去看看。
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十几年了你才来找我?
麻幺妹带三明去船上。
幺妹照顾病床上的老人饮食后,拿起女儿的照片端详良久。
三明和船老板对坐饮酒吃菜。
幺妹端菜到桌上,三明叫住正欲离开的幺妹,给船老板说他要把幺妹带走,老板说看幺妹的意见。
三明恳求老板成全他们,老板说可以,但麻老大欠他三万元债务。
三明让他等一年他给。
然后久久注视着照片中的女儿。
之后两人来到一栋废弃的楼房里,幺妹拿出一颗大白兔糖给三明,他拨开咬掉一半将剩下一半递给她吃。
这时,他们身后远处的高楼在爆破声中轰然倒塌,他们站起来,他拥着她的肩。
耗子解读:这可能算得上中国电影史上最经典的久别夫妻重逢场面。
见面没有拥抱,说话没有痛哭流涕,但16年岁月沧桑尽在其中。
麻幺妹给三明晾衣服,问他饿不饿,关怀的是衣食问题;后来两人分吃一个糖——这才是糟糠夫妻啊!
两个人像老夫老妻,说明三明一开始对她真的很“好”,而她打“懂事”起也一直把三明当着自己真正的丈夫,相隔千山万水,感情却与日俱增。
在影片中,我们一直没有看到他们的女儿,最后三明也没有去东莞找女儿,实际上三明要寻找的是他和麻幺妹之间的感情纽带。
当她说自己现在“不好”哽咽时,当她埋怨他“早不来晚不来”时,他知道那根纽带一直都拴在他俩身上(请注意:幺妹是用蹩脚普通话和三明说话的)。
因此,后来他对船老板说他要把幺妹带走,而且当船老板提出三万元的还债要求时,三明果断地答应,随即拿起女儿的照片深情注视——是这根纽带让三明义无反顾地选择下煤窑挣钱赎回幺妹。
在这里,贾樟柯并非想针砭八十年代至今存在的拐卖妇女的社会弊病,他追问的是下层百姓活着的尊严问题。
麻幺妹16年前被人贩子以3000元的价格卖给韩三明,公安去解救时她死活要回家。
于她而言,被人当着商品是一种耻辱,回家意味着尊严。
但16年后,当她历经磨难才发现三明母子才是真正爱她的,三明那个家才有真正的温暖;她才明白有人疼爱的活着才是最大的尊严。
即便是亲哥哥,也会变相十倍于当年的价格卖给别人,甚至连一纸婚姻证明也没有。
16年前,公安的介入解救了幺妹,却毁坏了原本幸福的婚姻和家庭(公安有何权力宣判子女的归属?
);16年后,麻幺妹和船老板“非法同居”,成为3万元的抵押品,公安为何不来解救?
对于像麻幺妹这样的女人而言,解决她们的吃饭问题才是最紧迫的。
大白兔奶糖,这曾经是农村人最珍贵的记忆之一。
在余华的《兄弟》中,大白兔奶糖就是宋钢和李光头两个异父异母兄弟情谊的见证,当我看到失去父亲的宋钢从老家带五颗大白兔来见李光头的情景时,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们常说,生活像蜜糖一样甜,这是农村人的幸福生活标准。
两个人能够在一起相濡以沫,生活就是幸福。
任它外面的世界山崩地裂,他们依然波澜不惊。
在船上,三明恳求船老板那场戏,意味深长。
三明叫声幺妹,幺妹犹豫了一下才回来,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还不知道三万元的障碍。
她回转身站在外面把着窗户,两人中间隔着船老板和铁窗杆,意味着他们的复合并非反掌之事。
33三明和老鬼等工友一起吃菜喝酒。
三明告诉工友他明天就要回去挣钱了,工友们举杯团圆酒送行。
老鬼问三明能不能帮忙找活路,三明说可以下黑煤窑,工友们听说一天可以挣200元,比起拆房子一天四五十元高多了,都愿意跟着三明走。
三明说下煤窑很危险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大家沉默了,默默的吸烟,吃菜、碰杯喝酒。
次日清晨,三明和工友们带着行李出发了。
三明回头发现,有人在两栋楼之间走钢丝。
随即《林冲夜奔》的唱曲想起。
三明和工友消失在镜头之外。
剧终。
耗子解读:在中国所有导演中,用镜头表现平静下面的潜流暗涌,贾樟柯绝对称得上是最牛B的一个。
或者说,贾樟柯的表现方法与中国下层人的生活状态和心态契合得丝丝入扣。
中国人头上过去有三座大山,现在又有新三座大山,底层百姓更是忍辱负重。
因为经历太多的压迫,经历太多的天灾人祸,当困境突如其来,当面对生死抉择,他们总是能处变不惊心如止水。
但是,在隐忍的平静之下,内心的波澜壮阔一点也不逊于呼天抢地歇斯底里。
贾樟柯的镜头,从来都是如此平静而安详。
当小武被人铐在大街上时,当彬彬拿着乙肝通知单面对从军梦破灭时,当《站台》中的三明面对煤窑的生死契约时,当《世界》中的三明来处理二姑娘的丧事时,当沈红决定与丈夫离婚时,当工友们听说下煤窑其实就是提着脑袋干活时,所有人毫不例外选择了平静和沉默。
但是,正如过去的长江三峡,它的险峻之美就在于看起来风平浪静,江面下却是暗涌滔滔。
贾樟柯镜头下人物平静的心湖下也都是波涛汹涌。
为了生存,老鬼等工友必须选择下黑煤窑,即便是生死。
接下来的这个夜晚对每个人来说都是艰难的,面对没有选择的选择,除了沉默,就是默默地抽烟,喝酒,生死相依的兄弟们互相鼓励,互相祈祷。
当镜头逐一摇过一张张赤膊工友平静的面孔时,我们分明感到这一杯团圆酒是如此的悲壮!
对于最后那个超现实的镜头,贾樟柯如此解释:“最后走纲丝,云中漫步,我觉得虽然前路坎坷渺茫,或者说虽然前路很危险,但是不管什么样的人,我们必须走下去,我觉得虽然很危险,但是要走下去,所以同时也很浪漫。
”除了“浪漫”是艺术家的事情,我同意贾樟柯深刻的阐释。
“望家乡山遥水遥/但则见白云飘渺/老萱堂恐丧了/哎呀呀劬劳/娇妻儿无依靠/哎呀呀悲嚎!
/叹英雄/叹英雄气恨怎消?
”雪夜中的豹子头林冲,寂静的山神庙,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想到自己的老娘和娇妻弱子,纵使是英雄豪杰,也一样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
当他把仇敌陆谦等人杀死之后,也断了回朝廷的退路,被逼上梁山实在乃无奈之举。
此刻,这一群和三明奔向地下煤窑的民工们,不一样也背井离乡抛妻别子?
苍天无眼,英雄就这样走上末路了。
《三峡好人》是这样一部电影:看的当天,我们还看了一部《开水要烫,姑娘要壮》,其实也做得不错,但是看完《三峡好人》之后几乎就全忘掉了。
而到了今天,吃饭喝水的间隙,我也会突然爆出来一句:“老方,三峡里面,那几个空镜头多棒啊!
贾樟柯太鸡巴牛逼了!
”因为之前简单采访过贾樟柯的缘故,所以那几组空镜头会特别留心:就是韩三明从麻老大家里出来,路过几个工人在拆空屋,墙壁上飘动着一张“奋斗”,镜头拍摄了几个空屋,遗留着搬走的主人生活过的痕迹:墙壁上的周杰伦,奖状,条幅。
那是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人所爱,所喜,荣耀和经历。
而这些人群,已经被驱逐,被疏散,漂泊和游荡。
我超级喜欢贾樟柯的电影现在做到了这个地步:用笔就像散文一样,情调有十足的诗意,但是故事的架构是完全的故事,镜头语言则是绝对的电影。
就像一代宗师已经打通了全身经脉,无招胜似有招,电影到处流动着充沛的元气和激情,下手如此迅猛,捕捉又这样精确,完全是现实的题材和细节,但处处有一种超现实的荒诞,这样的调子和眼下的中国实在是太贴近了!
我们不就是在一个疯狂的时代?
赵涛去工厂找丈夫,七八个民工在拆迁工厂的巨大钢管,其中一个在砸自己正在站的栏杆。
这样的笔触是不是超现实?
你砸自己的栏杆做什么?
砸断了,你是不是要掉下去?
这些东西,深想下去,真的觉得非常震撼。
刘伽茵说:回头去看并不难,难的是现在就看。
眼下有一批电影是以六十,七十,八十年代做背景,为什么没有人写当下的事情?
我不喜欢温情脉脉的去看过去的残酷和美丽,我喜欢即便是非常粗糙的,即兴的,随机的,但是身在其中,绝不推拒。
贾樟柯在《三峡好人》里毫不掩饰的对社会现实的批判:拆迁办的人说:“两千年的一个城市,两年就要拆掉,问题自然是很多的!
”工厂的厂长也公然把厂子卖给一个厦门女人,厦门女人搞的拆迁公司,负责的却是一个叫做郭斌的男人,这个男人俨然是黑社会的老大,下面有一帮包括小马哥的人给他卖命。
事实上,小马哥也确实卖了命,他被埋在拆迁楼的砖石中。
独臂男人的女人大概是一个暗娼(说话腔调应该是我们巫溪那一带),被迫要飘零到广东去。
而拆迁的民工们七八名(刘小东油画的模特们),也将生死付给一杯水酒,准备跟随韩三明,千里迢迢的去山西挖煤,尽管他们也因为“危险”而短暂沉默过。
生活就是如此,生活也必须如此:STILL LIFE,贱命就是要活下去。
一个山西来的男人,寻找十六年前买到的媳妇,一个山西来的女人,寻找已经两年没有回家的丈夫。
看似没有关系的两个人,贾樟柯淡淡的把两条线索勾连在一起。
我们觉得是有三处,一是厦门女人,一是独臂男人,一是郭斌的小弟小马哥。
看完了电影,信息量如此之大,已经很多吉光片羽,不复记忆,也很难整理出一个框架来描述,脑海中全是画面,一副一副:诸如韩三明从船上下来,路过一片废墟,暗处的烂楼上蹲着高高低低几个民工,诸如韩三明和女人对坐,聊十六年前的恩怨,背后飘动着一张破烂的塑料布,诸如总是从赵涛脸上蒸发出来的油汗,薄薄的附着在她皮肤的表面,整个城市的闷热,变成一种情绪,一种催促和一种宿命。
诸如赵涛去工厂,恰是独臂男子随妹妹去讨公道,有一个镜头给了这兄妹俩:他们站在烈日下,背景是废弃的巨大的工厂,依靠着自行车,公道是讨不到的,钱也自然拿不来,镜头大概给了他们俩那么一秒钟,他们孤告无处的站立着,而这一秒钟,让我很感谢贾樟柯。
喜欢的地方实在太多,无法一一列举。
《三峡好人》的片名,让人不禁想起布莱希特的戏剧《四川好人》。
导演贾樟柯曾在访谈中提起,非常喜欢布莱希特的戏剧《四川好人》,本片片名本也定为《四川好人》,但后来由于拍摄记录片《东》,了解到拍摄地三峡附近的景况,遂决定把影片拍摄地定为三峡,片名也因此更改为《三峡好人》。
《三峡好人》对《四川好人》究竟有何传承之处,我想应该是片中的不拘一格的的表现手法(现实主义与超现实主义结合)。
对比近年来国内类似题材的现实主义电影作品,这亦是《三峡好人》最大的闪光点。
布莱希特对现实主义有自己独到的认识。
他曾经一再强调现实主义不是形式问题,现实主义与否不在于用的是现实主义的形式或不是现实主义的形式。
在现实主义作品的创作中,作者应该有虚构、幻想等的自由,不局限于用何种形式、技巧和手段创作。
因为用非现实主义的方法所写的作品也能是非常现实主义的。
在《四川好人》中,布莱希特把他的美学思想很好的用到了实践中。
《四川好人》是一个寓意剧,剧中有超现实的神仙下凡等情节,可影片的内涵却是实实在在的现实主义。
并且由于这些超现实的表现手法,现实被得到了更有力的呈现,它们也使得戏剧更引人入胜,发人深省。
正如布莱希特所说:“演员可以或几乎不化妆‘完全自然地’表演,而一切都可能是假的,但演员戴上了奇形怪状的面具,表现的却是真的。
”贾樟柯在他的电影《三峡好人》中,便是继承了布莱希特的美学精神,大胆的把现实主义与超现实主义表现手法融为一体,也在这个过程中,让人感受到了比用纯粹的现实主义手法表现的现实更加有力度的现实。
下面是我个人对片中几处超现实手法的理解:一。
飞碟。
飞碟在影片结构上的作用是连接两个故事的契子。
我们可将之对比《四川好人》中的三位从天而降的神祗:戏剧《四川好人》中的三位神祗,在结构上的作用亦为故事开篇的契子;在内涵中,则起到了间离与陌生化的效果。
我想飞碟在此出现,也同样可以这样理解:它在片中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完全的抽离的旁观者的视角,冷静地、客观的去审视影片内、外的现实。
二。
火箭升天。
那个建筑物(一座烂尾楼)委实奇形怪状。
在暗的天光下,那些光影对映的隔间让我想起电影胶片的形状。
我想这里可以给我们一个解读本片的启示(不论编剧是否有此本意):在该类把现实与超现实表现手法相结合的现实主义作品(电影胶片形状的楼房)中,超现实的部分(楼房变成火箭)的出现是为了使作品中的现实部分所要揭露的内涵(烂尾楼)得到升华(升天),从而得出一个高度浓缩、有普遍意义的主题(烂尾楼的产生,影响,反映的问题——某些人黑心贪污,结果荣华富贵;某些人辛苦劳作,结果穷困艰难。
这同时也是布莱希特曾在《四川好人》中所表现的主题。
这揭示出这个社会的畸形:好人没有好报,坏人作恶多端却逍遥自在,如此荒唐的现实只有在这个堕落的人间才被认为正常。
)三。
接下来我们可以用上述启示来分析影片结尾的“超现实”场景:以空阔的天空为背景的楼房之间,悬着一根钢丝;黑色的人影持着竹竿如皮影戏中的小人一般行走在钢丝上。
这个场景是对整部影片中所表现出来的现实进行的总概括与升华:赵涛与韩三明所饰演的到三峡寻亲的异乡人,代表的是中国无数在这个庞大的社会中淹没了声响的“好人”。
这样的“好人”,他们的生命在这样一个动荡仄闭的社会环境中,显得无比艰难而脆弱。
他们不仅生命如草芥,而且气力如游丝,他们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和处境。
他们是弱势的群体,社会中缺失了他们的声音,人们也往往对他们的身影视而不见。
他们沉默得如同属性温良的蔬菜。
导演贾樟柯从他的第一部作品开始就在关注这部分人群的生活状态。
他在让更多人看见他们的身影,让更多人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们的要求、他们的痛苦、他们的无奈。
这也许是一个电影工作者最高贵的良心,电影中呈现出来的独特的温良气质即由此自然散出,无可效仿。
影片的英文名《Still Life》,十足令人回味。
在我想来,它既表现了电影工作者对生命之坚韧的信心与对这部作品所将要带来的影响与反思的期望:“生命是芦苇,可以被压弯,却不能被折断。
”同时,也蕴涵着一种“万物枯荣兴衰,大地依旧长存”的无奈与悲凉。
不明物体有如放不下的心。電影赞。
鉴于此前我只看过贾樟柯的《江湖儿女》,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出贾樟柯一些没有变的趣味。比如赵涛的男人还是叫斌斌,比如明明是男的有了新欢,但是当面对质的时候还是要女的把分开的话先讲出口。但是韩三明这条故事线真好啊,沉默辽远,那个模仿港片的小混混、以及他与小混混之间莫名其妙的友谊,也都好。恰好两个月前还去过重庆,还是那个山城,还是那些沉默的劳动者。
我实在不喜欢,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触……
江湖儿女前重温。
煙酒茶糖,提親四樣禮,同時也是小人物獲得滿足感的基本途徑。四個章節,兩個人,由於愛情,在四川尋找著另外兩人,最後一個為愛選擇忍耐,一個心淡選擇離開,又各自奔赴不同的道路。兩千年的城市只需用兩年拆掉,洪災所帶來的三峽是21世紀新時代的象徵,傳統的群體因此被打散,通過不可思議的遷徙分散到中國各地。飛碟、火箭是魔幻現實造成的結果,不管生活有多麼荒誕,不被重視的人們只能默默接受,被迫開始新生活。賈樟柯繼承了新浪潮的藝術主張,鏡頭語言極其克制,大量的長拍鏡頭增強了紀實感。演員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句句台詞,即使說錯了也沒有重拍,都很好地還原了日常的生活體驗。有揭示社會美醜的果敢,也有表達人文關懷的勇氣,才是真正的為生活而藝術。
记者通知了正在山西煤矿工作的韩三明。。。。。
大楼升天时我还以为是幻觉。倒过去看,果然是升天了,可,为什么呢?
真不知道你们哪里延伸出来的这么多赞叹和感想,一种站在高层看底层的快慰吗?
小人物的故事
我没看懂,哪能办…
还是更喜欢小武
7.8/7.4
每个镜头都包含着意义,那几个超现实和荒诞的画面简直惊悚。我们想要活着,想要活着,只是还活着,
较为成熟的写实先锋电影,脱离了实验电影的随机性,显得更完整一些。但是在剪辑和故事流畅度上,还是和正常审美有距离——用圣人视角来观察刍狗,这种悲天悯人的方式能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凭什么贾樟柯能打动你而庞麦郎不能。
2007/2/6,灵境胡同,盗版DVD
赵涛长得真就跟芙蓉姐姐一模一样啊……
这不是电影;因为他完全不用镜头说话,可这是胶片拍的;这不是电影,因为它的故事既不娱乐大众又无艺术价值,可却能拿去得奖;贾樟柯告诉我们这样一个辩证哲理,电影可以完全不是电影,可是却还是电影。多么深邃的人啊。我佩服贾樟柯一直以来对自己哲理的坚持。贾导,我顶你!
认真的看过 不管别人怎么评价 自己就是不喜欢这部"兄弟,我们已经过时了,这个江湖已经不适合我们了."
贾樟柯应该是国内里能同时把春晚和奥运会开幕式都能搞好的导演,大众的中国的文化流行符号的运用形式感都精准至极。意大利新现实主义也是走在城市废墟中,而林强的配乐和余力为的摄影在超现实场景和类似消毒爆破的现实场景上有颠倒的做法。纸币对比三峡地貌江景拆哪影像的记载非常有意义,但还是更喜欢激进绝望的《天注定》。#北影节2019#安贞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