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在影院看了这部电影。
作为一个天主教徒,作为一个中国人,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对这部电影感触很大。
故事看似描述了一个特定历史时期一个特定历史地点的一群特殊人物的故事,但是其中对人性、对信仰和对文化冲突的探讨和思考,却具有普遍的意义,也必然能够引起非基督徒、非日本人的芸芸众生的共鸣。
在我看来,《沉默》至少包含了三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在此和大家分享。
作为一名日本天主教徒,远藤周作对于这三个问题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沉默》也可以算作他本人的一种信仰之旅。
马丁斯科塞斯的电影在还原作者的心路旅程上无疑是成功的。
第一个问题,也是接触过基督教的人们经常会问的一个问题,上帝真的存在吗?
倘若上帝存在,那么上帝面对人世间的苦难,却为什么总是这样无动于衷呢?
德川幕府禁止天主教,日本教民依旧秘密地守护着自己的信仰,为此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忍受着各种酷刑,时刻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这时候上帝去哪里了呢?
面对自己受苦受难的子民,上帝为什么一直保持沉默呢?
《圣经》的《马太福音》中说,“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
”上帝是这样的无处不在,无所不在,然而在现实中呢?
当这个世界纷争不停的时候,上帝在哪里呢?
当守护着上帝信仰的人为他殉难,在悲惨凄凉中死去而不为世人所知晓的时候,上帝在哪里呢?
当人们打着上帝的名义进行各种残酷的宗教战争和冲突、迫害异端和异教徒的时候,上帝在哪里呢?
古老的伊壁鸠鲁悖论,从古希腊流传至今:如果是上帝想阻止“恶”而阻止不了,那么上帝是无能的;如果是上帝能阻止“恶”而不愿阻止,那么上帝就是坏的。
面对苦难,佛教有着比较完备的解答,但是基督教的解释却似乎是苍白的。
虽然在神学上有着很多解释,比如《圣经》里说的“不可试探你的神”,教徒不能呼唤上帝就祈求上帝出现。
又比如经院哲学中所论述的,世界的存在是一个从不完美走向完美的过程,完美的终点是末日审判之后的新天地,而在这之前人们必须面对苦难而达成自我救赎。
然而,对于个人来说,神学的官方的解释似乎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甚至有些冷冰冰而让人心寒。
对于在苦难的汪洋大海中挣扎的无助的小小生命来说,上帝那可怕的安静,让人不时地怀疑,对于上帝的信仰真的有意义吗?
我亲耳听到一个传教30多年的老神父,依旧对信仰有着挣扎,问别人Does God really love me?
我也见过不少人,面对苦难无法得到上帝的声音而放弃了自己的信仰。
对于上帝可怕的沉默,众人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这恐怕只有每一个独立的个人在自己的旅程中给出自我解答了吧。
存在主义哲学家Kierkegaard在《畏惧与颤栗》中说,只有在无边的绝望的无尽的恐惧中,人才可以“leap of faith”,达到最高激情的信仰。
远藤周作在《沉默》中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上帝正是在沉默和缺席中,向人类表达了其存在的。
第二个问题,是关于苦难中的个人和集体的问题。
一个人可以为了自己的信仰和原则慷慨赴死。
然而当一群人为了你而受苦受难的时候,你的信仰是否会动摇呢?
你是否为了解救他人而放弃自己的信仰?
在电影trailer中,长崎官员井上说的:The price for your glory is their suffering。
面对这样的指控,你会怎么办呢?
故事中的两个神父,Rodrigues和Garupe,一个为了解救他人而放弃了信仰,一个选择了自我了断,和当着他的面被杀死的教民一起死亡。
对于天主教的教义来说,无论如何选择都是有罪的:自杀是罪,所以但丁在《神曲》中把自杀者放在地狱中煎熬。
叛教更是罪,会遭到开除教籍的惩罚。
其实,何尝是宗教迫害,个人在面对迫害面前究竟应该如何抉择,这是人类一个普遍的话题。
当明朝初年的方孝孺不肯向燕王朱棣妥协而被诛灭十族的时候,方孝孺大可以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然而他的十族,却又是何等无辜呢!
当方孝孺在刑场上看到自己的弟弟方孝友赴死而落泪时,方孝友说的“阿兄何必泪潸潸,取义成仁在此间。
华表柱头千载后,旅魂依旧到家山。
”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凉?
我时常在想,方孝孺为了成就自己的名声而牺牲自己的十族,那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名声!
南宋末年的文天祥,忠于宋朝而被忽必烈杀死,死前写《正气歌》明志,然而文天祥却让自己的弟弟在元朝做了官,保全了自己的家族,或许这才是一种折中的方法?
当然,我们并不能对那些坚持自己的信仰自己的原则而使得自己最亲密的人遭到劫难的受害者做过多的责难,因为他们本身是弱者,是顽强抗争的英雄,而迫害他们并进一步迫害他们周围人的强权者才是卑劣的。
然而,血淋淋的现实面前,人应该如何选择呢?
电影中,有教民选择殉教,也有教民选择踩踏耶稣和圣母玛利亚的像、向十字架吐唾沫而事后忏悔,有选择叛教的,有选择自我了断的,哪种选择才是我们真正应该提倡和纪念的选择呢?
这恐怕是和平时代坐在书斋和办公室里的我们所无法回答的。
《沉默》把这个残酷的话题放到大家面前,这正是作品震撼人心的体现之一。
第三个问题,也是我们东方人时常会思考的问题,那就是东西方文化的冲突。
《沉默》中,借着长崎官员的口,借着已经放弃信仰的前教区长Ferreira和尚未放弃信仰的Rodrigues的讨论,表达了文化的冲突中东方人的观念。
对于西方的天主教来说,日本是一片无法开花结果的“沼泽”,天主教的那套神学观念是无法普及而成为日本文化的一部分的。
当佛教和尚用冷眼看着Rodrigues,当Ferreira在佛教寺院中劝说Rodrigues,当Ferreira指着太阳说这才是日本人的“son of God”的时候,Rodrigues强调基督教/天主教那套普世价值显得是那么苍白无力,完全是感情用事。
这恐怕不仅仅是远藤周作作为一个东方人本人的挣扎和困惑,这也是我们一切东方人面对西方价值观侵入的挣扎和困惑。
原罪、选民、救赎、道成肉身、三位一体,这些纯粹基督教的观念,如何才能在东方这片土地上扎下根呢?
就算坚持为了天主教而殉教的日本村民,他们对于Christianity又懂得多少呢?
村民认为自己的小孩受洗,就已经上天堂了。
小松菜奈扮演的女村民Monica(Haru)所认识的天堂,是没有苦力活,没有赋税,比穷苦的乡下幸福美丽多的极乐世界,为此她并不畏惧死亡(甚至还有些期待)。
村民看到神像、念珠、十字架的那种兴奋和喜悦,更让神父担心这些村民堕入了偶像崇拜的境地,也就是说,这些村民喜爱的,有多少是基督教的教义和上帝本身,恐怕更多的是基督教附属的那些形式主义的物件吧。
16,17世纪日本教民所坚持信仰的东西,恐怕并不是罗马天主教眼中的正统教义吧?
日本在战国时代,传统的佛教实力减弱,出现了大量的天主教教徒,甚至有一系列信仰天主教的大名(所谓吉利支丹大名),著名的有大友宗麟、小西行长、黑田官兵卫、蒲生氏乡。
(明智光秀这个秃子的漂亮女儿玉子也是天主教徒 ,说到这里本人的太阁立志属性又开启了,赶紧打住。
)后来丰成秀吉一统江湖,为了防止西班牙人和西方文化侵蚀日本,和西班牙断交,随后禁止天主教。
德川幕府初年爆发了天主教教民抗争幕府的岛原之乱,之后德川幕府实行严格的锁国政策和禁教令,为了平衡国内的佛教势力,幕府官方又大力提倡儒学,让儒家学说在日本兴盛起来。
在这样的新背景下,天主教根本无法在日本继续扎根,只能选择退却。
虽然在二百多年的幕府禁教时代,长崎一直存在着秘密的天主教徒,但是直到今天,天主教和新教徒在日本仍然是少数,这就证明了天主教文化并不适应德川幕府之后的日本社会。
Rodrigues所宣称的基督教的普世价值,似乎在日本并不流行。
在中国也是如此,几乎在日本天主教兴盛的同时期,在中国明朝也出现了不少的天主教徒,出现了徐光启这样的信教的士大夫。
后来到了康熙年间,因为天主教禁止教徒祭孔、祭祀祖先,爆发了“中西大礼仪”的争论,天主教势力被康熙皇帝逐出了中国。
作为东方人,如何在西方的信仰和东方的传统中追寻平衡,或者更加普遍的,如何在西方的价值观和东方的传统中寻找共存和和谐,这至今还是一个未解的难题吧。
这三个问题就说这么多。
《沉默》是一部好电影,但是需要从人性来解读它,从文化来解读它。
虽然这部电影的原版小说是天主教徒写的,电影的导演是意大利后裔天主教徒,电影在梵蒂冈首映,但是我认为,这并不是一部天主教电影,而是一部具有深刻思想的人文电影。
上面我提到的三个问题,其实并没有标准的权威的答案,只能留给每一个人自己来思考吧。
因为马丁,下了这个片子,但因为简介提到宗教,其实内心是排斥的,兴趣不高。
晚上实在没片看了,只好点选《沉默》随便看看打发点时间然后睡觉,没成想,竟然全程无尿点看完了,然后带着好奇心意犹未尽地还上网了解了些关于这部影片的一些背景知识。
首先,观众会不由自主的把它定义为宗教电影,其实,这部影片压根不归属为宗教电影,只是借用宗教这个道具,和德川幕府禁止天主教的这个特定历史时期,抽丝剥茧的探讨一出文化冲突下的人性问题,马丁透过镜头让观众围观着所发生的一切。
沉默这个主题,通过影片的前面的铺垫和中期逐渐展开,体现在三个方面:1、村民们在统治阶层面前,面对自己对信仰的选择、面对对自己信仰辱没、面对教友的迫害,为了生存选择了沉默。
2、传教士罗德里格兹眼看着所有因为信仰而被迫害的人和事,备受煎熬,他内心也开始在挣扎和呐喊,主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主选择沉默。
3、传教士罗德里格兹和导师神父费里拉在寺庙的对话、然后成为统治阶层的帮凶,他们接受了日本这个“沼泽”,选择了沉默。
《沉默》里那些老百姓的信仰,是对十字架、念珠、神像的图腾式的盲目崇拜,是对小孩受到洗礼则可免于病灾的祈盼,是对没有饥饿、没有苦力活、没有赋税的极乐世界的天堂的向往,带有强烈的功利、实用主义的主观意愿。
他们是善良的、喜悦的、挣扎的,他们需要的其实是一种面对苦难的安慰和释放,是一种形式上的幸福感的体验。
传教士罗德里格兹起初面对这一众信徒,非常乐此不彼,他觉得自己被村民需要,还为几百个孩子洗礼,自认为是相当有存在的价值的。
直到吉次郎的三番几次的背叛和导师神父费里拉的再次登场,几乎摧毁、颠覆了他所信仰的一切。
吉次郎这个角色很有意思,影片中他出场了7-8次,每次出场都是在推翻自己之前的说法或做法,他是一个功利主义者,他每次都认为自己有罪,但他也认为自己是被逼无奈的。
罗德里格兹对他是嫌弃的、犹豫的,但罗德里格兹纠结的是,面对他这么个小人物、小人,主是爱他呢?
还是爱他呢?
最讽刺的是,直到当所有人包括罗德里格兹自己都放下虔诚、选择沉默的时候,吉次郎却说,你是我认识的最后一个神父了,我要忏悔……神父费里拉与罗德里格兹在寺庙的对话,以及罗德里格兹选择弃教后与奉行官井上大人的对话,才真正是本片的槽点,道出了西方的信仰与东方文化水土不服的根本,就在于你西方为什么要傲慢的改变我东方的太阳。
费里拉不是放弃了自己的信仰,而是真正去试着先学习接受他人的文明。
官井上大人凑到罗德里格兹面前说的话是对的,你不是败给了我,你是败给了日本这个沼泽。
罗德里格兹死的时候,他的妻子偷偷的把一个磨得包浆的十字架塞入他的手中,受的却是佛教殉葬礼仪,这是一种何等悲壮的悲凉。
我们生活在当下天朝,近年来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物质生活的快速提升,关于幸福感这个事情,就经常不断被提起,为什么用“被”呢,因为绝大多数人是没有幸福感的,幸福感是一种体验,但需要对比和参照,这跟你钱多钱少无关。
最近几年,我们生活的周遭,开始选择信教的人也多了起来,信佛教和基督教的都不少,尤其在经济发达地区,而且这些信教的人大多是中产阶级以上。
这些现象的出现,其实就是当人们解决了温饱问题后,寻求幸福感体验的一种精神需求,与信仰有关吗?
事实上,你的周遭,几乎所有与信仰有关的事,都与功利、欲望、索求有关,比如说:逢年过节能把寺庙包场来求神拜佛的大富大贵,口头念念有词的几乎都是保佑财运亨通;那些跪在观世音菩萨脚下的妇女们,心里求的大多数是生儿育女的事;是否注意到,香港、日本电影中的警察局里,都会摆上关二哥或者佛龛之类的东西,以保出入平安;每逢周末很多民间基督组织的聚会里面,不少人是带着社交的心态去晒脸的,形式上无异于微信发个朋友圈求点赞。
其实,这个沼泽,你我也都在里面。
马丁斯科塞斯执导的电影《沉默》改编自日本作家远藤周作的同名小说,截至此刻,本片在烂番茄网站上的好评率为83%,在Metascore的评分为79,在imdb上的评分为7.7,和他上一部宗教题材的电影《基督最后的诱惑》在这三个网站上的积分基本持平。
在上映之前,《沉默》被视为2016岁末颁奖季的热门电影之一,但电影在美国本土上映之后,并未能引起舆论的足够重视,也未能在一系列奖项提名中取得惊人建树,但这并不能掩盖电影《沉默》是一部杰作的事实。
对于《沉默》最多的批评来自于电影温吞的节奏,个人认为这种指责是不妥的。
电影其实在推进过程中保持了一个极为稳定且有效的节奏安排。
160分钟的长度毫不拖延,电影相当考究的用激励事件促进故事逻辑化的递进,这比筱田正浩版本散点式,片段化的叙述其实更接近电影的表达方式。
故事的贯穿始终的明线是罗德里格兹和加佩神父远赴日本寻找失踪的费莱拉神父,暗线则是主人公罗德里格兹个人对待信仰方式的变化。
虽然旁白贯穿始终,但从来没有作为干扰或代替镜头语言叙事的形式出现过。
在主干线之外,电影用丰富的激励事件为每一幕构建足够的张力来推进故事。
原著小说前四章为罗德里格兹所著书信,在这信件中前者将自己描述为一名坚定且富有热诚的传教士,在进入第五章之后,作家以第三人称切入叙事,逐渐打破读者和罗德里格兹本人对于罗德里格兹的认识。
这样的阅读体验是很难被视觉化的,于是在斯科塞斯的电影中,书信体的漫谈介绍被化解为几个富有戏剧化的递进桥段,即让登陆、狐疑、传道、分离、被擒之间有了必然的逻辑因果,在这个过程中,除却对于剧本的精心编排,一众日本演员的出色表演功不可没。
受制于原著小说历史文献般的讲述方式,除却罗德里格兹和吉次郎外,多数人物的形象其实是相对偏平的,但在电影中,人物群像瞬间鲜活起来,洼冢洋介饰演的吉次郎从出场到结局都和罗德里格兹互为表里,完美体现原著设定,虔诚基督徒村民的隐忍、坚持、牺牲也都被表现得极富冲击力和感染力,而最大的惊喜则是尾形一成饰演的井上和浅野忠信饰演的翻译。
原著中的辩论内容称为了展现人物个性的渠道,这使罗德里格兹的问道之旅加重更富戏剧张力,但还不有损于哲思力度的困难。
在小说中,这两位人物出现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给罗德里格兹设定一个辩论的对手以及为费莱拉的登场做铺垫,但尾形和浅野两位演员则赋予这两个角色截然不同的狡猾气质,这种狡猾不但不同于筱田正浩版本中面无表情的论道,更不同于一般迫害真理的角色那样平面化,虽然两个人物在做着与电影主题相悖的事情,但却被赋予了充分的说服力,这大概也就是许多不相信基督教义的观众反而更加理解这两位“反派角色”的原因吧。
本片的另一大特色就是对于原著内容全景式的还原,在很多情况下,这种做法通常是费力不讨好,但由于上文所提到的将散点式的叙述逻辑化,让本片规避了这一风险。
因此,本片并不是一部刻意拔高主题内涵而忽略艺术制作规律的作品。
个人认为对于本片节奏的质疑其实来自于部分观众对于题材本身的抵触。
这个问题其实涉及到了电影的主题究竟是什么,但本文的立足点在于本片的优秀不光在于主题之厚重,因此不在多加论述。
罗德里格兹在电影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被擒获,这种安排其实是很有意思的,因为在这此处戏剧冲突发生了转折,在这之前,罗德里格兹担心的问题是如何忍受艰苦的环境,如何保障自己和信徒生理上的自由和安全,如何辨认叛徒,但他渐渐自认为在这种环境下如鱼得水之后,这次被捕则宣告了这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
于是,在经历一系列外部失败后,他渐渐要面对那个在自己的旁白中屡屡回避,但最终要面对的问题:神为什么在沉默?
下面就是电影的精华部分,三场对话,罗德里格兹分别要向咄咄逼人的敌人,弃明投暗的恩师,以及摇摆不定的自己证明自己的坚持是有意义的,而电影在这个部分的设计则是更加直白和有力的,前半部分按部就班的节奏将罗德里格兹扔进了囚笼,宣告了他无果的挣扎,那伴随着三次对话,就只能是三次酷刑,逼迫其做出选择的三次酷刑。
无论从任何一个方面看,着三次对话都是极富表现力的,而斯科塞斯最终将逐层递加的表现力终结在了一组慢镜、消音的镜头中。
原著中的踏绘、神谕、鸡啼被完美但事无巨细的展现出来,之后,没有任何过渡性的镜头语言,主人公弃教后生活就被突兀的展现了出来,这也是本片最常用的一个剪辑手法,以突兀的插入终结渐渐平缓的叙事,不给观众以喘息的机会,因此,在这样的情境下,个人不能太理解指责故事节奏过于沉默的评论。
此外,在这三段极富张力的段落中,电影对于配乐的使用却是极为吝啬的,大量使用自然声音烘托气氛,这与《好家伙》、《华尔街之狼》的浮华配乐截然不同,而相比斯科塞斯惯用和运动镜头,本片更多使用的稳重的平行移动乃至在固定镜头间进行直接剪辑,斯科塞斯个人对此的解释是想拍一部“日本风格”的电影,不论其意图如何,这种改编是成功并且契合原著的。
透过这名教士的眼睛,一切苦痛似乎都带有庄严的仪式感,但这位极度虔诚的信徒却渐渐对于自己曾经深信不疑的仪式开始质疑和逃避,但几乎模式化的镜头运动就真的犹如一座囚笼让他身陷其中,威胁他直面自己所回避的一切。
这也是电影《沉默》给予观众的一个最直观的感性认识。
这种压抑感自带着一种生理上的,源自基督教义的原罪。
在电影最后的十多分钟里,故事似乎逐渐趋于缓和,原著小说历史文献般叙述方式被搬上了台面,讲述者以了无生机的独白向观众展现着主人公渐渐沉沦的生活,但随着吉次郎突兀的再次出现和罗德里格兹葬礼中的秘密,导演戏弄了观众,于此,主人公初级的,简单的牺牲热情和圣人自尊终于化作了真正的慈悲与信仰,吉次郎在他眼里亦不再是那个不可救药的,自已不得已才去关照的弃民,此刻,罗德里格兹理解了吉次郎,吉次郎理解了上帝,而我们也理解了斯科塞斯。
在这里,安德鲁加菲尔德和洼冢洋介的表现是得体的,和两人之前渐渐走向疯狂的歇斯底里相比,这种略带局促的安详如同淬火一样让角色连同故事一齐走向了完整。
照应电影开头,结束在鸟鸣之中。
《沉默》带给观众的问题是多种多样的,它可以以一部基督徒的求索之旅,也可以是一部封建时期东西文化的野蛮碰撞,甚至可以是一部单纯的,供历史爱好者的考究的样片,起码在这三个方面,《沉默》都做到了一流水准。
但在这之前,就艺术创作本身而言,斯科塞斯在尊重异国文化和完善自我表达方面的掌控能力已臻化境,全面复述原著小说内容而不被文学形式限制表达,尽力压制煽情桥段却依旧震撼人心。
这些为电影的最终质量提供的真正的保证,这或许是在自我表达之外,电影工作者应该借鉴的,换言之,正是有了这样的艺术底蕴和表现能力,炙热的表现激情才能真正转化为优秀的艺术作品。
彼得说:“众人虽然以你的缘故跌倒,我却永不跌倒。
”耶稣说:“我实在告诉你,今夜鸡叫以先,你要三次不认我。
”彼得说:“我就是必须和你同死,也总不能不认你。
”(马太 26:33-34)罗德里格斯独处在奉行的牢笼里,听着受刑人痛苦的哀嚎并把其当作狱卒的鼾声时,心中反复默念的不是这一段经文,而是耶稣在客西马尼园中呼唤上帝的那一段,他认为自己正在受着与耶稣相同的考验。
罗德里格斯作为神父,有权倾听教徒的忏悔并宽恕他们,由此代替神行使职责。
或许是出于这个原因,无论是在山中忍饥挨饿的时候,被吉次郎出卖的时候,在马背上游街示众、被百姓唾骂的时候,还是在监牢中独自祈祷的时候,他总是用自己的经历与耶稣的经历及受难过程类比,有意无意地从福音书中的神子角度思考自己的问题,三番五次背叛他的吉次郎仿佛是他的犹大,而神的沉默则像是对他的考验。
此时的罗德里格斯对耶稣的爱就像是对一个更高更完美的自我的爱恋,耶稣在他心中是个人,有张俊美庄严的面孔,让他着迷。
然而罗德里格斯不是可以死而复生的耶稣。
事实上,在去日本的路上,当耶稣的面容浮现在他眼前,三次让他“喂养我的羊”时,罗德里格斯已经无意识地暗示出了自己真正的身份:满怀憧憬地前往日本传教的神父,更类似于受命把教会建造在磐石上的使徒彼得。
彼得是福音书中被提及次数最多的耶稣门徒,原名西门,被耶稣赐予了“彼得”(意为石头)这个名字和天国的钥匙,也是耶稣复活的见证人之一。
耶稣升天后,彼得成为门徒的首领,继续传教并建立教会,最后殉教而死。
天主教徒认为彼得是第一任罗马教宗。
不过彼得在四福音书中的形象并不是完全正面的,这位渔夫出身的门徒似乎是个暴躁无常的人。
耶稣预言自己将受难时,彼得拉着他劝他“万不可如此”(马太 16:22),耶稣责难他为撒但,因为他“不体贴神的意思,只体贴人的意思”(马太 16:23)。
彼得确实是十二门徒中最有“人味”的一个,在本文开头所引的那段圣经后,彼得不仅在耶稣独自夜祷时跟其他门徒一起睡着了,还如耶稣预言的那样,当耶稣在公会里受审时三次否认自己认识耶稣,随后听到鸡鸣时后悔得痛哭起来。
一开始读《圣经》时我觉得很奇怪,彼得这样一个门徒,跟为了三十个银币出卖耶稣的犹大做的似乎是同一性质的事,为何竟然成了耶稣的牧人和教会的基石呢?
后来我逐渐明白了,即便是出卖耶稣的时候,耶稣还是愿意原谅犹大的,犹大最大的罪在于他的自杀,结束生命,就再没有悔过并作出改变的机会。
而彼得在鸡鸣的时候哭了,这一刻就是他的新生,他在自责中意识到自己仍然信仰着主,而且从一刻起不再是因为在耶稣的身边而信仰,是全然自发的、一个人的信仰,只有这样的信仰才有可能照耀其他人。
罗德里格斯在鸡鸣前一刻践踏基督像,随后再也不称自己是基督徒,却至死将信仰深埋在心,影片在此对原著做了一些改编,使叛教后的罗德里格斯至少影响了吉次郎和自己的妻子两个人,让他们成为了真正的基督徒,从而使上帝的种子在日本的泥沼中暗自发芽——这些忍辱负重的经历暗合了彼得的一生。
不再为人施洗、不再宽恕他人的罗德里格斯在沉默中为这个国家带来了真正的基督教信仰。
同彼得一样,践踏基督像并痛哭悔过的那一刻也是罗德里格斯新生的一瞬。
影片里,幻想中耶稣俊美的面孔消失在黑暗中,现实中只有一块简陋肮脏的木板,上面粗陋地刻画出受难的耶稣。
罗德里格斯抛弃的是占据着自己心灵的那个人形神,而信仰的第一步,就是抛弃“我执”。
神既不是臆梦中的形象,也不在脚下这块木板上,神不在,又无所不在,神在人心。
神在人困顿之时沉默,并不是抛弃自己的信徒,而是和他一同受苦。
神即人对他人的爱,神不“是”,而化身在每个因爱而行的举动中,神的痛苦即爱的痛苦——可以说,曾经是神父的罗德里格斯,在抛弃了宗教后才第一次获得信仰。
践踏了圣像后,以日本人身份生活在日本的罗德里格斯在吉次郎面前说:“我在做的每件事,我做过的每件事,都诉说着他。
”(”speaks of him”)。
“他”即神。
面对自己的“彼得”——背叛过自己却从未放弃信仰的吉次郎,再看不到耶稣面容的罗德里格斯再次领悟神存在于自己的所为中,如果说每个人的心中都装着一个世界,那么存在于心中的神便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和改变者——借助人的手。
叛教的神父,他是彼得,可解救了自己的信徒并将信仰传达给别人的人,他的心中有基督。
这部电影拍的非常稳健,不愧超长筹备期。
它让我想起我高中语文老师问过的一句话:如果上帝存在,为什么世界上要有那么多苦难?
很多人都问过,当年我是被噎住的,但自从读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以后就通了:没有痛苦哪来的快乐?
我们很多人都对”快乐“这件事有点误解,以为这是可以单独存在的东西,丹麦挪威瑞典人生活水平高吧?
他们都很快乐吗?
自杀率比别得地方低吗?
卡拉马佐夫兄弟里宗教大法官这一节很简单地讲明白了,对于基督教而言,最大的解脱是什么——它是靠自己的力量穿过苦难以后才能找到的东西。
说穿了,在哪里都不存在空手套白狼,世间能量守恒,连上帝都不能幸免。
我觉得整个电影的基调是符合陀氏的理解的,在这点上,正如片中那个聪明的日本官员所说,世界上的宗教本质上并无区别。
我是一个佛教徒,但我在读卡拉马佐夫兄弟的时候会为他描绘的耶稣而落泪,很多事情都是通的,是人有限的认知能力把事情变复杂了。
很多时候我在想,人类之所以进化出这么多互相矛盾的特质,从而源源不断地自己制造出苦难,它本身就是一个绝妙的设计,从佛教的角度来说,大有比人间更舒服的无色界,天界,可居然人间才是跳出轮回的最佳区间,就是因为人间有苦难——如果你生活在1984的世界里,痛苦一定会逼迫你做点什么,但如果是活在美丽新世界的世界里,大部分人还是很乐意安安稳稳混下去的,一样的道理。
这部电影在很多细节上都在提出很尖锐的问题,也很像宗教大法官的写法,要捍卫一个东西,就先自己心平气和把它的弱点客观地挑出来,客观地分析清楚。
1,生存和信仰比如罗德里格兹总是在吃饭前忘记祷告,因为太饿了。
它从小处就呼应了大主题之一:生存和信仰的关系。
对于很多村民来说,信仰是个买卖,他们相信了信基督就能进天堂享福,更好地在另一个国度生存,可实际上却因为对来世或者说末日审判后的投入而招致现世的痛苦。
这就是很多宗教信仰被无神论者痛恨的理由,可归根结底,就像电影里说的一样:他们并不是正信呀,信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教啊。
2,正信和迷信两位神父听不懂日本人的告解、多位信徒对教义的彻底误解都反复出现。
可以说日本农民的确意志坚定地相信一个东西,但为什么相信,它算不算信仰,算不算基督信仰,都是打了大问号的。
别说当时,即使现在,正信宗教的也绝对是少数,有人要问了,什么是正信,谁说了算?
这部电影里就有给出一个答案的:正信存在于实际的善意中,不需要仪式,不需要呼声,它在沉默里,是事实正义。
3,形式的重要性我看到有人吐槽日本人怎么都不懂变通,叫你吐口水你就吐,心里信不就可以了,对形式的摒弃是很现代的,古代人根本做不到,更别提那种朴素的、卖官鬻爵式的信仰方式了,你都踩了基督偶像了还指望上天堂吗,对吧,不想上天堂还在那信个鬼呢。
罗德里格兹之流的信仰势必比日本农民更复杂的,但他依旧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挣扎才摒弃了形式,因为形式本身就是有它的重要性的。
这是个很微妙的命题:满足了形式的并不一定都是正信的信徒,不满足形式的也不一定不信,可是不满足形式的,大概率是不信的。
4,忏悔及次郎来来回回忏悔,又怂又忏悔。
这个情节非常契合基督教的一个痛点,还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犯罪就忏悔,忏悔再犯罪,等于给犯罪买个通行证。
真的无耻,明目张胆毫无悔意的案例也没啥好讨论的,也就是及次郎这种真的有悔意的,特别有意思。
佛教这点也会被许多人攻击,因为佛教也鼓励信徒真心悔过,并且以行事人的心理状态,有没有悔意,有没有善意,来决定是否应该谴责此人的行为,而不是其行为结果。
及次郎的每次悔过都是真心实意的,而他的每次恐惧也都是真的,某种意义上说,他在自己制造出的痛苦中来来回回,离上帝的距离恰恰是最近的,这也是为什么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罪人们会反而有超常的虔诚和对神的认知。
5, 土壤和沟通本片里日本官员的立场清晰有理,足以引起许多观众的共鸣,尤其是有过被殖民历史的民族。
西方文明的确没有认真学习过东方文化和语言就来使劲灌输他们的“真理”。
对异族的“教化”心理其实很普遍,中国也称外族蛮夷,所以这不是近代西方列强的毛病,是人类整体的毛病。
同理,暴力清除基督教的日本官员也不是日本的问题,基督教对其他异教也没少做过类似的事情。
正是因为这部电影在日本官员形象设计上的中立,让它有了一些超出“基督教信仰宣传片”的气质,将基督教换成任何一种宗教都成立,当然从拥有正信的导演角度去看,基督教也确实就是他心里“信仰”的对象。
“上帝不是一个行刑者,他只是想让我们对自己仁慈些。
”——罗伯特·布烈松《乡村牧师的日记》美国电影学者劳伦斯·弗里德曼曾在他的著作《马丁·西科塞斯的电影》中写道,“有三种东西塑造了青年马丁·西科塞斯:意大利移民文化、伴随他成长的电影,以及罗马天主教”。
实际上,如果你熟悉这位美国当代最伟大的电影作者的生涯和作品,你会发现,实际上这三种东西其实是一直伴其左右的。
人们将马丁·西科塞斯誉为“电影社会学家”,是因为他电影题材的当代性。
他的作品描绘了一幅美国当代社会的百态画卷,组成这幅画卷的有黑帮、警察、毒贩、白领、政客、金融家、救护员……从上层到底层,浩浩荡荡,五光十色。
但仅仅将马丁形容成一个“社会学家”,其实是有失偏颇的。
或许,我们在观看他的电影时,永远是被那些真实、粗粝、暴力、血腥、情色的画面所吸引,但我们可能没有注意到的是,隐藏在这些极端画面之下的另一种人,一种在马丁电影里的独有形象——“圣徒”。
▲《出租车司机》剧照马丁想要拍摄的,永远是那些芸芸众生中的圣徒,那些信仰不断被现实打压后在社会中痛苦挣扎着的人。
所以,已经74岁了的马丁必须要拍《沉默》这部电影,这个几乎耗尽了他半生的电影项目,因为这部电影里的人,就是他电影中的“圣徒”的最完美和最终极的体现。
▲《沉默》剧照如果马丁·西科塞斯没有成为一名电影导演,他现在会是什么人?
答案是天主教传教士。
少年时期,马丁就立下了成为一名传教士的志向,那时的他对宗教极其痴迷,并且坚定不移地认为,成为一名传教士,是他实现“自救”——将自己从沉重的负罪感中解救出来的最佳途径。
马丁成为一位神职人员的志向并非出于对教旨的弘扬,而是来自于自身——一种成为圣徒的愿望。
但马丁实现这一志向的过程并不顺利。
13岁的时候,马丁进入了大教堂中学,是一所初级职业学校,但那时的他更关心两件事——泡妞和摇滚乐,这两件事严重影响了学习,他也几乎从来没有准时参加过一场弥撒,最终,他因为成绩太差被学校退学。
到1960年,马丁18岁的时候,他成为一名传教士的希望几乎破灭,但在这个时候,他对于电影的热情还没有高过宗教,但是,电影成为了他实现“自救”的新途径,拍电影,就是马丁的传教。
所以他会在后来的名作《穷街陋巷》中说,“你不是在教堂里赎你的罪,你是在街头,在家里,赎你的罪”。
▲《穷街陋巷》剧照1972年,马丁在拍摄《冷血霹雳火》的时候,他的女主角芭芭拉·赫希塞给了他一本小说。
到1978年,马丁才读完了这本书的大部分内容,那时他才意识到,这本书就是“写给我的”。
这本小说,就是尼科斯·卡赞扎斯基的《基督最后的诱惑》。
▲《冷血惊魂》芭芭拉·赫希这部作品可以看作是《沉默》的一个镜像版本,因为两者的制作过程是如此相似,都是障碍重重,一波三折。
1983年,影片尚未开拍,便遭到了宗教人士的抵制,因为马丁曾不止一次地表示,他要将耶稣拍成一个“神圣的凡人”,一个有挣扎、有痛苦、有疑惑,更严重的是,有性欲的凡人。
对于宗教人士来说,这无疑是一次亵渎。
▲《基督最后的诱惑》剧照马丁和他的老搭档、编剧保罗·施拉德将《基督最后的诱惑》称为“赎罪”三部曲的终章,前两部分别是《出租车司机》和《愤怒的公牛》。
这是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因为在他们眼中,耶稣至少和前两部影片的主人公出租车司机查维斯和拳击手拉莫塔是同一类人——“既孤独,又对自己的形象存在幻觉,又在性的方面无能为力”。
关于最后这一点,两个人甚至发明了一个专有名词——DSB(Deadly Sperm Backup,该死的养精蓄锐)。
我们不能断言片中的耶稣就是马丁对自己的投射,他还没有这么狂妄,但他至少进一步印证了马丁拍摄电影的意图——塑造那些芸芸众生中的“圣徒”。
▲马丁在《基督最后的诱惑》片场这部电影注定是马丁作品序列中最受争议的一部。
当年影片上映时,有很多影院拒绝放映,宗教团体大肆谴责,有的甚至向马丁发去了死亡威胁,后来《基督最后的诱惑》发行了录像带、VCD,很多租赁店还会将影片的封面换掉,因为电影的标题实在太敏感了。
但抛开所有这些场外因素,《基督最后的诱惑》对于马丁来说,是一次创作上的绝对胜利,可以说,“赎罪”三部曲,就是马丁至今为止最为重要,也是最能印证他的创作理念的作品。
而更重要的是,《基督最后的诱惑》让他知道了与另一个项目结缘。
1988年,马丁召集了一些宗教人士,其中不乏那些一直对该片颇有微词的人,观看了《基督最后的诱惑》的粗剪版本。
对于这次内部放映后观众的评论,马丁鲜少提及,这些评论也并不重要。
这次放映后,马丁在酒店进行了一次私人晚宴,结束时,一位名叫小保罗·摩尔的大主教向他推荐了一本小说,这本小说,就是远藤周作的《沉默》。
一晃过去了28年,这几乎就是马丁的小半生,《沉默》终于拍完并且开始在北美上映了。
这28年间,马丁与《沉默》这个项目分分合合、藕断丝连,这其中经历的挫折远远超过了《基督最后的诱惑》。
马丁说,《沉默》是《基督最后的诱惑》的另一面,但它比后者更加深刻,他更是将拍摄《沉默》视为一次“朝圣”,是身为天主教徒兼电影创作者的他,必须去做的一件事。
《沉默》,可能是圣徒马丁在电影银幕上最重要的一次传教。
天主教于1549年由西班牙籍耶稣会教士方济各·沙勿略首次传入日本,其信徒在之后的半个多世纪迅速增至数十万人,连很多地方大名都纷纷受洗(实际上传教士往往先给大名传教,再通过其影响力向下传播)。
基督教作为一神教,与属于多神教的日本佛教及神道格格不入,于是这个由“境外势力”操控的异教就成为统治者的眼中钉。
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都先后颁布过禁教令;德川幕府还发明了臭名昭著的“踏绘”仪式(即践踏基督教圣像),用于甄别天主教徒(称为“吉利支丹”),不愿踩踏的信徒将被处以酷刑。
宗教迫害加上地方重税诱发了1637年底的岛原之乱,幕府军付出惨重代价才镇压成功,也从此对基督教活动更加难以容忍。
为了生存,日本基督徒们只能要么弃教,要么变成所谓的“隐匿基督徒”——即虽然执行“踏绘”,但仍秘密信仰。
据说他们用观音像代替圣母玛丽亚像进行宗教仪式,用清酒和米饭代替葡萄酒和无酵饼作为圣餐,居然也坚持了几百年,直到明治维新后基督教被合法化。
以上就是本片的故事背景。
电影改编自日本作家远藤周作的同名小说,讲一位耶稣会神父罗德里格斯在岛原之乱后与同伴偷渡到日本,目的是寻访此前弃教的“堕落神父”费雷拉,却自己也重蹈覆辙的经历。
费雷拉和罗德里格斯都有历史原型,但历史上的两人实际都受到了严刑折磨,成为他们弃教的重要原因。
然而原著和电影则只是让他们经受精神考验,这么改的用意不言而喻:因为如果是肉体受不了痛苦而放弃信仰,很容易被认为是意志薄弱;但如果是为了救人而自己弃教,则会被赞颂大爱慈悲。
而且,电影版还增加了一个罗德里格斯始终信教的片尾彩蛋,加上之前费雷拉“我们的主”的口误,更强调了两代神父“隐匿基督徒“的身份。
书名/片名叫“沉默”,主要是指神在人类、尤其是信徒受苦时保持的缄默和不介入,这可以说是关于宗教最常讨论的话题之一了。
伯格曼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信仰三部曲”就曾对此诘问,有趣的是其中第三部的片名也叫《沉默》。
因为远藤和斯科塞斯都是基督徒,所以他们肯定是相信上帝存在的。
我对本片最大的兴趣就是想看他们作为信仰者对这一问题的处理,但老实说结果很失望——他们最后让上帝打破了沉默,直接告诉罗德里格斯“踩上来”——搞半天还是得靠超自然的神谕“服人”。
说白了,要是现在耶稣或者穆罕默德或者释迦摩尼或者日照大神现身地球,恐怕绝大部分人很快也就信教了;问题不就是啥都没有嘛。
对此信徒们总说,神不现身自有其道理,我们弱智人类不理解,信就完了。
且不说盲信是科学的对立面;就算真的皈依,如果遇到宗教的道德(或者说被人类解读过的神指示的道德)与世俗道德相抵触,应该怎么选?
这正是本片中罗德里格斯面临的抉择:究竟是忠于上帝,还是挽救眼前的生命?
他此前一直选择前者,直到耶稣本人介入,说你踩我吧,我就是要替人受苦的,他才决定救人。
原来熊掌和鱼可以兼得,信主与救人并不矛盾,这大概正是作者和导演想要表达的;愿意为世人放弃信仰,这才领悟了教义的精髓,无愧真正的教徒。
好吧,你俩开心就好,不过我有三点想说:1、并非所有基督徒都认可主创们的这种处理。
比如我看到网上就有人谴责罗德里格斯的屈服,他们认为爱神敬神就要全心全意赴汤蹈火,容不得半点妥协(其实片中另一位神父弗朗西斯科就持类似观点)。
这让我想到伊斯兰圣战者,他们自认是安拉最虔诚的追随者,骄傲的从事着灭绝人性的恐怖主义。
2、我很好奇在“正统”教徒们眼中,日本当年这些“半吊子”教徒到底能不能上天堂。
如果不能,那他们真的是比窦娥还冤;而且世界上那么多教派,到底谁说了算呢?
3、如果一个人只是认可某个宗教的某些道德观和价值观(即上面提到的教义精髓),那完全可以将之剥离出来作为人生准则,而没有必要全盘接受整个体系。
比如把佛教和基督教中超自然的部分剔除后分别发展出来的“世俗佛教”和“基督徒自然神论”就是很好的例子。
总之,虽然这些年我也试着了解一些宗教,但接触的越多反倒越坚信无神论。
本片男主罗德里格斯跟耶稣有诸多相似之处,于是很容易让人想起老马十几年前的《基督最后的诱惑》。
那一次他本来想还原耶稣一个真实人生,不料却被宗教界群起攻之。
这一次的口碑倒是不错,入选了AFI和国家电影评论协会的年度十佳;但可能两个半小时太过沉闷压抑,导致票房不佳。
宗教与政治文化,信仰和人性的冲突中,面对神的沉默,该如何抉择。
小说的作者,影片的导演,貌似都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可我们自己呢?
信仰,对我这种意志不坚定的人来说是非常抽象的一个概念,是信念,是真理?
好像拥有了信仰,便无所畏惧,甚至可以为之死,但是死之前,我们真的清楚自己所信仰的到底是什么吗,是宗教书籍里描述的人们口口相传的神迹?
是自己日日为之膜拜祷告的人形像?
还是只是一个天真的精神寄托,以为死之后就可以到达没有赋税没有劳作美好的天国…回过头来仔细想一想,那些“苦难与迫害”,真的是神想要我们去经历的吗?
以此来证明我们的信仰?
一切也许不过只是那个日本高官所说的形式而已,还有执念,ugly woman , barren woman 的执念,神父乃至教会的执念,大多时候都是我们困住并折磨我们自己,所谓执我。
相比之下,屡次三番弃教甚至出卖神父,然后又痛哭着认罪的那个日本人也许更加懂得信仰是什么。
所以当人们祈祷,甚至质疑的时候,神必须沉默,在神的沉默里,一个人,由内而外、自发生出的信仰,才是真正的信仰。
觉得所有有“宗教信仰”的人都可以去看看这个电影,不只是基督教徒。
电影所展现的,值得讨论的远不止我片面思考的这些,但其实我并不推荐去看,近三个小时,大量静默的镜头,冷酷的画面,乃至在一段完全无声寂静中我听到一个女生压抑的抽泣,非常折磨,我都快绷不住了…看完难受很久,想了很多有的没的的东西,最后却又归于空虚,好像被抽空了的感觉~
如果,敌人绑住你,逼你叛教。
你只求速死,但不能够。
敌人就要你叛教的一个声明,要你往圣像上吐一口吐沫,践踏一排脚印。
你若坚贞不屈,敌人就把好多好多无辜的人,一个一个的,侮辱和折磨致死。
就让你看着,就让你看着,他们的死亡,都是你虔诚的代价。
只要你叛教,他们和你都会获得释放。
问,这时的你,选择: A:继续虔诚,为死去的人祈祷。
B:叛教,往圣像吐吐沫,踩脚印。
你选什么?
这部作品,看过已半年,当时满腹困扰,没写一字笔记。
半年来,情景萦绕心头,纠缠不清,挥之不去。
我知道,我面临着一个内心的选择,我必须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现在下笔这篇笔记,我深知,以我目下的情志,还远不足以作答。
牺牲是值得的,但偏偏没有牺牲这一选项。
只有苟且的叛教,和麻痹的虔诚。
设身处境,选择摆在我的面前,作为东方人的我,我也会投向叛教。
作者阐释着东方人的宗教观,且绑架着两个欧洲人物,为作品的立场举证。
我想知道西方人是怎么看待此一问题的,暂且不知,我只谈我的。
是因爱的无着落,而虔诚了上帝,抑或是在上帝的指引下,我们懂得了去爱。
这是爱与信仰,何为第一性的问题。
在无辜教民接连迫死之后,如是你继续你的虔诚,每一次人头落地,你坚信他们更靠近了天堂。
那么你心里无底的绞痛,就成了虚妄。
后来你认同了这种虚妄,对天堂之归宿的想往,败给了对人间苦难的担当。
你承受了叛教的耻辱,拯救了教民的卑微生命。
这里的无尽大爱,是不是比曾经的信仰,来得更加的义无反顾,更加的“心安理得”呢?
以《沉默》作解,以另一部《深河》作解,作者离弃了西方,天之外的上帝信仰;认同的是人世间,东方式的承受之爱。
我深以为然。
有时我对人讲:我不需要去教会,我自认我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处事但求心安理得,心灵已然充盈,无需上帝。
怡然自得间,有时我竟觉得,这一思想,确比信仰者要高明一阶。
但是爱也有它的弊病,这是东方的顽疾。
这是我后来想到的问题。
爱确然是无私的,但爱的无私投放,有它不可避免的局限性,等级性,和不稳定性。
爱的局限:我认为这是我所爱的,三字“我认为”,就把爱笼统在了自我认识的小世界里,因为我爱你,我认为对你的钳制,是对你爱意的传递,那么钳制也将有了它的合理性。
爱的等级:我爱谁,我固然爱所有人且涉及一切生灵,但也必从最身边最亲近的人开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先是吾老,后是人之老,老吾老况且爱力不逮,至于人之老,再至于人之人之老,就更无心他顾了。
东方社会的姻亲政治,攀亲带故好办事的风尚,反证着这大爱之国度,它的与现代文明背道而驰的弊端顽疾。
爱的不稳定:写歌之人假正经,听歌的人最无情。
没有信仰支柱的爱意,只在不谙世事的年纪,才懵懂勃发。
历史时空中的伦常,容不下爱的滋生泛滥。
情歌只能消遣,情歌经不起实践。
贾宝玉疯疯癫癫,终了还是做回一块冰冷的石头。
而在信仰之下,爱的局限与等级不复存在。
这里有众生平等的伦理基础,天上的父,是所有人的父,只有那个他,才有能力去关照和爱护每一个人。
相比之下,处于爱而发生的心安理得,其实又是多么不堪一击的自圆其说。
爱与信仰,何者为第一性的问题。
也许把二者笼统起来,爱在信仰里,信仰在爱里,是不是此问题就不成其为问题了?
在《深河》里,作者给出了印度教圣母,一个历尽人世苦难,又老又丑,乳房干瘪,身上盘着蟒蛇的老太婆形象。
我想她是远藤周作的最后答案:死后没有彼岸,生时尽是沧桑,人懂得承担在世的苦难,在苦难里获得超拔,心灵才能连接在,虚渺的沉默宇宙中,安宁终生。
换言之,把论述转回《沉默》:你来到此世界,承受此叛教之苦,爱人之苦,正是生命的意义所在,除此再无其他。
我说明白了吗?
其实我依然不明白。
但笔记开始那道题,我依然选B。
ps:《沉默》的事件,其实在人类历史上屡见不鲜,姑举两例:1:文革批斗和尚的场景:“什么佛经,尽放狗屁”2:听闻国内某大学,规定同班中,如有一人信仰基督,则全班同学皆无获取奖学金的资格。
by Stephen Galloway1978年,马丁·斯科塞斯濒临死亡。
长年的艰苦生活和滥用毒品,使得死神找上了这一位电影人。
但是他仍然不断地在强迫自己工作和生活。
直到有一天,他倒下了。
在劳动节的周末,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惊诧于自己濒临死亡。
那时他才35岁,每天都在与生命搏斗。
他的体重降到了109磅。
毒品还不是唯一一个致命因素,还有哮喘。
他在医院里关了10天10夜,医生们和护士们都照顾了他。
从此他意识到了,他不想死,他不想浪费生命中的任何一天。
在医院时,他想起童年在天主教家庭长大,在纽约的小意大利。
他吃惊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和自我否定:“我祈祷了。
但要是我祈祷了,我只是为了渡过这艰难的10天10夜。
我觉得我被某种原因拯救了。
哪怕不是某种原因,我也要好好地过每一天。
”一生斗争50年,斯科塞斯满怀热情的作品《沉默》终于得以面世。
160分钟片长换来节奏近乎灾难的失控 And Andrew Garfield is a disaster.
斯科塞斯近年来最好的作品。环境音效的突出反衬天主的“沉默”,极具东方之美的画面更显主角所遭受的苦难,同时某种意义上也是“沉默”的天主在“发声”。自《约伯记》以来对信仰的检视就从未停止,尽管这部影片的主角是天主教的,但本片的解读明显更接近于新教
估计要让斯科塞斯拍《星球大战》估计就是这个调调——最后的绝地武士被帝国俘虏,西斯百般蹂躏,非逼他们转向Dark side……大概是因为奎刚金和凯洛忍都登场了吧,加菲大概应该算欧比王吧,死的时候return了。
其实片中出现的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是老马力图表现的地方。传教士最终的选择建立在充分的铺垫上。等高清是值得的,每一帧画面都美不胜收。20多年的筹备,老马怎么说也对得起自己了。PS:浅野忠信的英语标准得像教学大纲;加濑亮和小松菜奈的表现空间不大,可惜。
先看一遍书的话就基本能看懂了生肉了 简直是我看过最忠于原著的改编【感觉并没有怎么改】相当了不起 能感受到导演对这部书的执念 虽然并不懂为什么……一本书能被拍成这样真的……很幸福……
当初读完小说的评论是:“信则有,外在皆空。” 当信仰成为宗教,便超越了个体范畴拥有了群体性,无法被证实而只能证伪,以此为借口去实行驯化和统治。假若上帝是个哑巴。
一个神父花一生的时间来学习“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故事。整体氛围自信而老旧,绝对可以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1985年的。
在信仰面前,背弃的人永远坚守不了,坚守的人哪怕沉默也永远不会背弃。即便是反复忏悔背弃的人,最终还是守住了信仰。佛与基督,一渡一赎,本无冲突,当局者手段耳。
Martin Scorsese的镜头、节奏完全符合远藤周作的文本(仅有马丁可成),讲述信仰在严酷现实面前的人类复杂的情感。在当下价值观与节奏崩坏的年代重视与讨论信仰的价值,无论是此刻还是彼岸都是「信者恒信,非者恒非」的主题,只剩下面对无垠海涛之沉默。
用很传统的手法讲述人性与宗教的主题,为了不让这个日式故事显得违和,老马丁这次没有炫技,而是很沉稳地传递出原著的力量,尤其摄影方面加了不少分。电影的后半段稍微拖沓了些,几个关键时刻男主加菲也没演出那种挣扎感,倒是小洼戏份吃重表现不错,其余日本角色缺乏丰富度。
9/10
就一整个好睡,接连放倒两名观众。。。17世纪的日本人民英语这么牛逼让21世纪的后辈们怎么整,那还不得人人都会外星语
宗教迫害竟然拍出肤浅的感觉,全片都是同一虐身虐心的套路。摄影特别用力,觉得剧情无聊还算有景色可看。加菲的长相不够严肃,总透着一股痞气,气质不符
震惊了,马丁斯科塞斯竟然也拍过那么扯淡的东西!整一部基督教宣教片。160分钟槽点,17世纪日本农民的英语都已经达到大学六级水平了?Infant?abandon?流畅的各时态的被动语态?把日本大名描写得像人格变态,而基督徒个个圣徒。好几次重复出现的踩踏圣板的情节,我老是同时脑补:地上扔了一本《共产党宣言》,邪恶的资本主义逼迫刚直的共产党员们去踩。于是党员们纷纷露出痛不欲生、肝胆俱裂的表情,表示宁愿死,也不愿背叛伟大的共产主义。最终每一位就义的党员,倒下的时候左手还紧握镰刀,右手捏紧拳头……红星照耀中国,党永远领导人民前进!前进!前进,进!
虽然不是我喜欢的题材,但绝对是2016年真正最好的电影。
蜘蛛侠演的神棍。
2022-06-15我的内心毫无波动,坚守信仰的人怎么会恐惧痛苦呢?这不是他人带来的苦难,这是上帝的考验啊。信仰的争斗说到底不过是权利和文化的争斗,信仰只是一种思想工具,而这些传教士也是炮灰兵,本质上依然是入侵。现在连欧美的信众都在不断减少,不知道他们怎么看待这部神经兮兮的天赋人权片。
信仰与否和自我质疑可以如此实体化吗?加菲口述的宽恕和天堂说其实只是硬性洗脑,加菲所做的质疑只是人性本初的同情和怜悯。把葡萄牙传教士拍成美式传教士也是厉害,肤浅,自大,只传输不接纳。我看本片唯一坚守信仰的只有那个背叛无数次的洼冢洋介。
傲慢且令人作嘔的「真理」。
面对新兴宗教发展壮大,无法抗拒的反应是各种刑罚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