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内含光

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暧暧内含光,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纯洁心灵的永恒阳光,无瑕心灵的永恒阳光,无痛失恋(港),王牌冤家(台),灵光乍现,忘记你我做

主演:金·凯瑞,凯特·温斯莱特,伊利亚·伍德,克尔斯滕·邓斯特,汤姆斯·杰·瑞恩,马克·鲁法洛,简·亚当斯,大卫·克罗斯,汤姆·威尔金森,Amir Ali Said,Brian Price,波琳

类型:电影地区:美国语言:英语年份:2004

《暖暖内含光》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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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内含光》剧情介绍

暖暖内含光电影免费高清在线观看全集。
内向沉稳的约尔•巴瑞斯(金•凯瑞 饰)在一次聚会中认识了率真随性的克莱门汀•克罗斯基(凯特•温丝莱特 饰),二人成为情侣。和普通的情侣一样,他们的日子也在甜蜜和争吵中度过。 2004年情人节前夕,当约尔精心准备好礼物,为不久前一次争吵找到克莱门汀道歉时,他惊讶地发现,克莱门汀根本都不记得他了。原来冲动的克莱门汀受不了二人交往中争吵的痛苦,到“忘情诊所”,把关于约尔的记忆删除得一干二净。 约尔无法原谅克莱门汀的任性,也无法忍受失去她的痛苦,所以他也到了“忘情诊所”,请求医生霍华德博士(汤姆•维尔金森 饰)消除关于克莱门汀的记忆。 记忆清除程序开始启动,约尔在自己的记忆中游走,他发现和克莱斯汀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无论是痛苦还是甜蜜,都弥足珍贵,他并不想忘记这个自己深爱的女人。但是,程序一旦启动就无法逆转,约尔只能想尽办法把克莱斯汀藏到记忆最深的地方,那些...热播电视剧最新电影危险的地球大峙洞绯闻超级翁婿无限纯白的你新死亡列车警坛风云第二部:千禧警纪我的小卷毛追捕圣诞老人难忘的一年:夏天六样情愿江海一直向上流我的独裁者神笔马良禁运品德里女孩第二季外科医生爱丽丝夫妻之间大水井风云刺客信条:血系大漠情怨当我们做梦时蜀汉酒楼胶片时代爱情拜金妙搭档双重任务来自京都的信恋爱恐惧律师本色第六季苹果核的滋味着魔

《暖暖内含光》长篇影评

 1 ) 兜兜转转还是那个人?可能和爱情没有关系

——《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的精神分析解读《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是由曾两度提名奥斯卡的著名编剧查理·考夫曼和导演米歇尔·冈瑞合力创作的电影,于2004年上映后就被评为百部最佳爱情电影。

它讲述的一对情侣兜兜转转,甚至选择用机器消除恋爱记忆,但最终还是回到对方身边的故事令观众如此倾心,让他们甘之如饴地一次次掉进爱情与这部电影的陷阱中,甚至差点忽略了片尾的小小质疑——片尾那对重新来过的情侣在不同景别中,三次在堆满雪的沙滩上玩耍嬉闹,可那真的是同一次恋爱吗?

换句话说,这个兜兜转转,以爱情重新连接的破镜重圆又能持续多久?

本文章旨在运用精神分析的相关理论,来解读影片中人物的爱情态度,最终发现这些兜兜转转的分离聚合,可能和爱情没有关系,而是来自欲望的移置。

首先要明确的一点是,解析这部电影绝不是析梦,尽管电影中很大一部分是以男主角的梦境方式呈现,但基于片中的设定,男主角只是在被删除回忆,因此片中的梦境是纪实性地反应男主角Joel与女主角Clementine相恋的记忆,隐喻与二次修正是没有作用于这些回忆的。

这也是导演处理梦境时,尽管在部分地方使用了特效、升/降格镜头、黄色光、慢/快速音效等手段,但仍然没有严格区分梦境与现实的原因。

所以,本文运用经典精神分析的方法,从影片人物的心理压抑分析起。

片中唯一有直接呈现童年经历与家庭关系的角色,就是男主角Joel,从他带女主角Clementine所经历的记忆中可以发现,他最早的记忆来源于婴幼儿时期——也就是拉康所称的“想象界”,此时婴儿刚经历了镜像阶段,他感到自己是一个整体,同时产生了一种幻想,即周围的世界与他都是一个整体,被他所掌控。

如片中Joel的母亲正在哼着“Clementine”的儿歌,把他捧在水盆里为他洗澡,他便从母亲对自己的需要与自己对母亲的需要这种双向满足中,产生了自己能够掌控母亲的错觉。

就像他自己的台词所说,“我感到那么的安全”,Cle也补充“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开心的样子”。

这种在前语言阶段产生的幻想会使一个人铭记住与母亲的亲密结合,并且终生追求这种连接的重现。

而使他能不时重温这种连接的补偿物——如水、母亲哼的“Clementine”的歌或是有母亲形象的人,都被称为小写的他者客体,在Joel今后的生活中反复出现,成了他真正的追求。

当婴儿学会语言后,主体就进入了拉康所说的“象征界”,此时“我”终于从“你、我、他”的象征系统中意识到了自己的独立存在,感受到与别人的分离并且经历失落。

影片中对处于这个阶段的Joel有两个片段展示,一是他母亲将他拜托给一位邻居照顾,他感到了与母亲分离的焦虑,非常悲伤地控诉“她甚至都不看我一眼”;二是他站在房檐下欣喜地看雨,伸出舌头去品尝雨,这就是他通过小写的他者客体——水,重温与母亲的亲密连接的表现。

有趣的是,影片通过把女主角Clementine也塞入这段回忆中让我们发现,女主角与男主角的母亲有惊人的相似点,比如略强势的性格、热爱做家务、喜好厨房的布置等。

当Joel进入少年时期时,我们已经能从他身上完完全全看到长大成人的Joel的影子了。

在他成长的阶段中,男性的形象,特别是父亲的形象缺失,使他特别依赖于母亲,俄狄浦斯情结明显。

他害羞、敏感、内向,还有些许自卑,自卑却又导致了他拥有强烈的自尊心。

他不想杀死受伤的小鸟,但在小男孩们的辱骂下他又抡起锤子动手,唯一能使他感到真正安慰的是他的女性玩伴——一个如他母亲一般能够强势地解救他,同时又能放下身段让他“杀死她”来建立自尊的小女孩。

现在再来回看Joel与Clementine的爱情故事,我们会发现Joel会爱上或离开Clementine简直是如宿命般早已注定。

他们在海边第一次相识的时候,水的小写他者客体充满了环境,Clementine耀眼的运动衫一下子就吸引住了Joel的注意力,也是Cle主动打破了僵局,强势地“甚至没有等我回答就拿走了我的鸡腿”,一如他母亲般强势的性格跃然眼前。

他们开着有关Clementine名字的玩笑,唱起那首作为小写他者客体的歌,“就像已经是恋人了一样”。

但当晚,他们游荡闯进别人家的别墅时,Cle一句略带挑衅与不屑的“那你走啊”,立刻让感到自尊心受挫的Joel转身离去。

分手的那夜,为了回应Cle那句“害怕她出去和别人上床”所伤害的自尊心,Joel把Cle彻底划分到“坏女人”的行列,用“你只能通过和男人上床来让他们爱你”回敬,对Cle进行性形象攻击。

在情人节前三天,Joel想要主动与Cle修好,特地去买了礼物,在发现Cle竟然通过动手术忘记自己后,又立刻愤怒地也去动了手术,要忘记她来报复。

更有喜剧性的是,在两人都失去记忆后,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回到了第一次相识的海边上,还是通过Cle的主动,两人又重新认识开始约会。

Joel内心“对每一个多加注意我的女性,我都感到好感”,正是他喜欢以女性帮他树立了自尊心的最好写照。

而亦如以前一样,当在Cle在车上放起她动手术前录下的辱骂Joel的录音带时,Joel立马感觉自己被耍了,自尊心受损,尽管Cle反复强调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把她赶下车,疏远了亲密关系。

每一次的爱上与分离,原因都很简单,说Joel追求的是浪漫的爱情,还不如说他追求的是与母亲的重新连接,一个如他母亲一般既能强势解救他给他安全感,又能放低身段让他树立起自尊心的女人,才是他所要的。

Clementine性格与母亲相像,两人相处中经常会有小写的他者客体出现,这些一定程度上满足Joel欲望的移置,注定了他们的一次次相爱;但Cle仍然是有缺陷的,他们的亲密关系有时候会伤害Joel的自尊,不足以弥补他失去与母亲亲密连接的失落,这注定了他们的一次次分开。

影片中女主角Cle的形象,虽然不如男主角形象如此完整,但我们还是可以从诸多细节中观察到她的欲望——她其实渴望被改变,变得平和,虽然她口中说出来的一遍遍都是不会为了谁而改变。

才出场时,她“蓝色废墟”的张扬发型与主动出击的强烈个性,在一瞬间抓住了所有人,几乎很难相信她这样一个人会被Joel这样内向到有点无聊的人吸引。

可到了后来,我们才发现,她能在一家书店当整整四年的收银员,她喜欢在同一家中餐馆吃饭,她甚至渴望当一名母亲,就如她所说,“我只是一个混乱的女孩儿,想要寻找内心的平静”,她的欲望是一个能够组成“家”的安定的依靠。

Joel能满足她移置的安定欲望,却因为他自身的原因难以满足家庭的欲望,这是他们的矛盾点。

而工作人员Patric是个性格柔弱而幼稚的男孩,他身上没有可供Cle依靠的安定性,所以即使他能模仿Joel与Cle相识的过程、情话、礼物,却依然无法满足她的欲望成为她的恋人。

同样,男孩Patric对Cle一见钟情似的爱,其实是建立在他拥有全面掌握感基础上的,如Patric所说,“从来没有女孩子喜欢过他”,Mary到Joel家时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在他们眼中,Patric只是个孩子,而不是可以交往的对象。

而当Patric掌握了Cle的全部资料与过往时,他忽然得到了一种掌控感,他沉醉于被女人正视的滋味,并将这样的欲望转移到与Cle的关系中。

除了Joel、Clementine与Patric之间的三角关系外,影片还有一条副线,讲述了Mary、Stan和Howard以及他妻子之间的四角关系,并且与主线的恋爱关系一样,遗忘又重复。

Mary对Howward的恋爱出自于她对自己无知、无能的自卑与愤怒,这是抹掉记忆也无法改变的欲望,因此她才会在所有人前一遍又一遍地赞叹Howard医生的成就与聪明,拼命读深奥的书籍以求能在与Howard医生谈话时说出,但当Howard医生的妻子告诉她真相后,她耻于自己被像白痴一样隐瞒,甚至不惜偷出档案并公布。

而Howard则是沉迷于年轻的Mary崇拜他而带给他的力量感中,这种欲望的移置无法在已经深知他本性的老婆身上,所以才会一次次出轨。

综上所述,通过精神分析,我们可以从片中的每一个人物身上看到,他们是如何一次次将自身的欲望移置到他恋之中,同样也正是这些欲望的不满足,又会使他恋终结,自我回归。

影片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主线的爱情结局与副线的爱情结局却明显不同,作为一个金牌编剧,查理·考夫曼显然不会犯一个如此低级的错误——故事的主线与副线没有为同一个主题服务。

那为何同是兜兜转转的爱情,副线里的爱情以顺序叙述,讲述了它重复两次的悲剧,而主线却偏偏倒叙,剩下爱情最开始的美好以给人充满希望的未来?

据后来查理·考夫曼在多个采访中解释,他本来要给这个电影一个别样的结局——60岁的Cle又一次拿着与Joel有关的东西前来做记忆消除手术。

后来他认为这个结局实在是太黑暗了,决定还是给删掉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留下了结尾三个不同景别的雪地玩耍镜头,留给人无限的悬念。

或许查理·考夫曼最终还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固执地使用自己喜爱的诗句“遗忘了世人,也被人遗忘,美丽的心灵闪烁永恒的阳光”来作为这部电影的名字,是不是也意味着在他心中,两个人的爱情就像这首诗歌的两个主人翁——艾洛伊斯和亚伯拉德的爱情一样,在现实世界里根本没有出路,只有死后才能永不分离。

 2 ) 《纯洁心灵的永恒阳光》电影剧本

《纯洁心灵的永恒阳光》电影剧本文/[美国]查理·考夫曼译/罗姣市郊火车站。

白天。

天气阴沉。

站台上挤满了乘客:一色的西装,大衣……色彩如此单调,以致镜头看上去就像黑白电影,只有某位乘客肋下的一个鲜红色心形糖果盒格外抢眼。

对面的站台上空无一人。

一列半空的火车徐徐驶近。

这时有人突然起身,冲向天桥,一步两级台阶,飞快地跑了上去,恰好赶在火车停下时跑到了对面站台。

车门打开,他钻进车厢。

火车开动,这位乘客透过脏兮兮的玻璃望着人群。

我们这才看见了他的脸庞——-乔尔·巴里什,30出头,面呈土色,略有些浮肿。

头发不十分整洁,衣服式样又旧又脏,只见鲜艳的领带上印着牛仔竞技的图案。

蒙陶克车站。

乔尔在打电话。

电话亭四周狂风呼啸,乔尔用手掩着话筒。

时断时续的,在各种噪音里传来他的话音——“你好,辛迪,我是乔尔。

乔尔。

我今天不大舒服。

不,多半是食物中毒。

吃多了贻贝。

贻——贝!

请原谅,没早点打电话,但我感觉想吐。

呕吐,我说!

就是这一点比较严重!

”乔尔走在空荡荡的沙滩上,刮着风。

他拿着一个公文包。

从一个拿着金属探测器的老头身边经过,两人互相点头致意。

乔尔坐在石头上,看着大海。

从包里抽出一本又大又破旧的记事本,打开,阅读最近的记录——乔尔的声音:“2001年1月6日。

没什么特别的。

我和内奥米在一起。

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还不错。

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吗?

我怎么想?

我想是的。

”日记的下面是一幅刻画入微的画:一盏挂在电线上的裸灯照亮了地下室,一个男人从潮湿的地下室角落里目光狂乱地张望。

乔尔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在这页记事之后被撕掉了数页。

他思索一阵,然后翻开新的一页写起来——乔尔的声音:“2003年,情人节。

两年来第一次记日记。

这些时间都到哪儿去了?

不知不觉,就这么流逝。

然后一切结束,你成了亡者。

待再过若干时间,谁还会记得你曾在这世上活过?

……今天我称病,来到蒙陶克……天很冷……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写的。

昨晚见了内奥米。

这是我们分手后第一次见面。

一起过了夜。

很奇怪,如此轻易就回到了我们过去的睡眠习惯。

似乎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

我们突然想,要不要重新复合。

这也许挺好。

”没什么重大的想法。

他开始在另一页画画。

抬眼,注意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向他靠近。

她穿一件鲜亮的橘色带帽针织衫,在灰色的背景下格外显眼。

这是克莱门蒂娜。

她30岁左右,身形圆胖。

他斜眼注视着她,但当她靠近时,他则全神贯注于绘画——至少样子看上去正专注于自己的事。

女人从他身边经过,他以目光相送。

她停下来,望着大海。

乔尔写道——乔尔的声音:“从生理上我就不会与陌生女人对视。

也许,我最好还是回到内奥米身边。

得给她送份情人节礼物。

我想,她喜欢玫瑰花。

”乔尔走到一片海滨居住区,房子在这个季节都锁着门。

他小心翼翼地向黑乎乎的窗户里张望。

又用棍子扒拉地上的沙子。

为游客开设的小吃店,但现在不是旅游旺季,店里人很少。

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在喝咖啡。

乔尔点了热乳酪三明治和番茄汤,挑了个有隔间的坐位。

他的记事本上画着一个拿金属探测器的满脸皱纹的老头。

他想招呼服务员过来,再要一杯咖啡,但是服务员根本没注意到他。

克莱门蒂娜走进来,环顾四周,脱下风帽。

乔尔看见了她染成亮蓝色的头发。

悄悄地研究着她。

服务员端着咖啡壶向她走去。

“您好,又是我!

”克莱门蒂娜说,“我住的地方离这儿很远!

”“要咖啡吗?

”服务员问道。

“上帝,当然!

您简直救了我的命。

”服务员倒咖啡——“想好要什么了吗?

”她问。

克莱门蒂娜笑了——“这是不是世纪之问?

”服务员不觉得好笑,克莱门蒂娜也换成公事公办的口吻——“今天你们也有热三明治和番茄汤?

”“我们的例菜。

”服务员走开。

克莱门蒂娜在包里翻找东西,将咖啡杯拿到桌子下,往里加了点什么,放回桌上——“黄油,谢谢!

”她向服务员喊道。

环视四周,与乔尔的目光相遇——后者移开目光。

她笑了。

他不好意思,紧盯着记事本。

克莱门蒂娜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开始读。

乔尔试图看清封面上的字。

蓝白相间的字,但辨认不出书名。

他又来到沙滩上,望着大海。

克莱门蒂娜坐在稍远处。

乔尔向她那边看去。

天色将晚。

乔尔坐在长凳上等火车。

克莱门蒂娜走上站台,发现了乔尔——事实上,站台上再没别人了。

她异常热情地向他招手,好像遇到老朋友似的。

她挑了站台另一头的长凳坐下。

乔尔盯着自己的双手,从包里拿出记事本,匆匆忙忙地写着什么,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乔尔的声音:“为什么每个遇见的女人我都会爱上她,只要她对我哪怕有些微的注意?

”乔尔远远地坐在空落落的车厢角落里。

窗外单调的景色徐徐掠过。

连接车厢的门被打开,克莱门蒂娜走进来。

乔尔抬起头。

克莱门蒂娜没有看他——她在想该坐哪儿。

最终坐到了车厢的另一头。

乔尔望着窗外,但感觉到她在注视自己。

列车加快了速度。

“您好!

”克莱门蒂娜的声音传来。

“对不起?

”“什么——什么?

我没听见!

”“我说,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我说‘你好’。

就这样。

”“不,我不知道您是在对我说话,所以……”她四顾空荡荡的车厢——“说真的?

”“我没有想到……’乔尔嗫嚅道。

“得了,应该活得大胆点。

很容易就能想到,既然车厢里没别人,那当然就是在和您说话。

”“哦,是的。

对不起。

您好。

您好。

您好。

”克莱门蒂娜嘻嘻一笑,向乔尔走来——“我坐近一点儿没事吧?

免得隔着整个车厢叫。

不是说我从来不想叫喊——有时候想得不行……不过如果我妨碍你写东西,让你分心……”乔尔唧咕着——“不,我只是……事实上我不……”“什么?

事实上您不怎么样?

”克莱门蒂娜己经走过了半截车厢,现在又往回看。

“不,请坐!

”“我只想聊聊天。

我有很远的路要走。

”克莱门蒂娜坐到通道对面的座位上,“您去哪儿?

我的意思是坐火车,不是说人生道路。

”“罗克韦尔中心。

”“真的?

我也去那儿!

真巧!

”她仔细端详他。

乔尔开始坐立不安。

“我以前见过您吗?

”“我想没有。

”“等等,”克莱门蒂娜思索着,“您有没有去过‘巴恩斯和诺布尔’书店?

”“去过。

”“这就对了!

我在那儿当廉价书的售书员,已经快5年了。

我觉得您有些面善。

”“真的?

因为……”“上帝,居然5年了?

应该赶紧退休。

”“我经常去这家书店。

我好像认出您来了。

”“您说得没错。

我见过您!

很有可能我藏在货架后面。

您有手机吗?

这会儿我就想退休。

就在路上。

拿退休金,像我爸从前那样。

也许,是这头发……”“什么头发?

”“我经常染不同的颜色。

也许,因为这样您没有认出我来。

我今天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克莱门蒂娜仔细研究着一缕头发,“蓝色,对吗?

称之为‘蓝色毁灭’。

名字很形象吧,啊?

”“我喜欢。

”“不知道的还以为‘蓝色毁灭’是廉价杜松子酒。

”“知道。

汤姆·韦茨唱的……”“对了!

汤姆·韦茨。

在哪张专辑里?

”“不记得了。

”“这家公司推出了整个系列的颜色,名称都很形象:‘红色威胁’,‘黄色激狂’,‘绿色革命’。

这些名称都是由专人构思出来的。

怎么才能找到这样的工作?

我会很高兴干这活。

才不在乎什么工资呢。

”“我不知道怎么……”“‘紫红烟雾’,‘粉红羽缎’……”克莱门蒂娜即兴创作。

“什么,难道真有这种工作?

可染发剂能有多少颜色呢?

顶多50种。

”“总之是有人干这工作,”克莱门蒂娜感到气恼,但随即马上脱口而出——“‘橙色落叶’!

这是我想出来的!

颜色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而我可以出色地胜任取名的工作!

”“毫无疑问。

”乔尔温顺地表示赞同。

“还有事业!

您的头发是克莱门蒂娜·克鲁琴斯基创作的!

噢,想起来了!

汤姆·韦茨的专辑名叫《雨狗》。

”“真的?

我不知道这张专辑……”“我想,是的……无关紧要。

我试过他们所有的颜色。

每种都用过不止一次。

现在这么做年岁大了些。

不过用不着张扬个性了,我现在要在和面粉时发挥新个性。

”“唔,我对此表示怀疑。

”“你并不了解我……本来就不了解,对吗?

”“对不起,我是想友善一点。

”“明白,”克莱门蒂娜嘟哝道,沉默了片刻,“顺便说说,我叫克莱门蒂娜。

”“我叫乔尔。

”“我的名字没有让你想笑吗?

不过你不会开玩笑,你想要友善。

”“我不知道关于你的名字有什么好笑的。

”“动画片呢?

”“你说什么?

什么动画片?

”“你怎么,是傻子吗?

”“就算是吧。

”“‘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克莱门蒂娜’,”她唱道,“不知道?

”“抱歉。

很美的名字。

意思是善心的。

由‘clement’一词而来。

”克莱门蒂娜深受感染——“啊哈。

只是不适合我。

实话说吧,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我可不认为你是这样的人。

”“为什么你不认为我是这样的人?

”克莱门蒂娜“扑哧”一笑。

“不知道……只是……不知道……我觉得你很友善……”“现在又是我友善了?

你就不知道别的形容词吗?

例如轻浮,厚脸皮,烦人,聒噪……忧郁。

”乔尔嗫嚅着:“知道,不知道……对不起。

”有一阵两人都沉默不语。

然后克莱门蒂娜说:“我想,友善并不十分有趣。

”乘务员走进车厢——“你们的票。

”乔尔递给他票。

乘务员剪完票还给乔尔。

“说真的,什么叫‘友善’?

嗯,形容词。

有时好像也用作副词,”克莱门蒂娜继续说着。

乘务员转向她。

克莱门蒂娜在包里翻找,“它什么也说明不了。

拉皮条似的一个词。

畏畏缩缩的。

生活可要有趣得多……或者应该有趣得多。

上帝啊……真希望将来会……什么时候……(对乘务员)我有票。

马上就找到了。

”乘务员和乔尔看着她翻找车票,克莱门蒂娜开始着急起来——“我不要什么友善。

我不想成为这种人,也不希望别人在我面前做这种人。

”“我明白。

”乔尔安慰她。

“见鬼。

见鬼。

我知道票就在这儿。

马上。

”克莱门蒂娜将包里的东西抖落在座椅上,慌忙地逐一查看。

乔尔看见了她在小吃店阅读的那本书:《红色右手》,作者乔尔·汤斯利·罗杰斯。

“真是见鬼……啊,在这里!

”她开心地笑着将票递给乘务员。

剪完票,乘务员继续往前走——“下一站是南安普敦!

”他通知着,关上身后的门。

克莱门蒂娜把东西塞回包里。

双手颤抖。

她从口袋拿出一小瓶酒——飞机上供应的那种,一口气喝下。

乔尔装作没注意。

列车停了。

门打开。

没人上车。

门又关上。

列车启动。

“乔尔?

你是叫乔尔吗?

”“什么?

”乔尔回答。

“对不起……我冲你嚷嚷……我嚷嚷了,是不是?

自己都不知道。

我今天真是不太对劲。

”乔尔想通过玩笑转移话题——“听着,‘老叫叫’——很酷的染发剂名字吧,嗯?

”克莱门蒂娜显然没听见——“说来惭愧,应该承认,我很喜欢你的友善。

无论如何,目前很喜欢。

我自己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做什么。

但现在我喜欢。

”“没问题。

但我现在有点儿事要做……记录下各种想法……”“好的,好的。

我没什么……”她站起身,将包挎到肩上,“保重。

”乔尔从公文包里取出记事本——“或者,哪天去您的书店。

我们再见。

”克莱门蒂娜边走边说:“只要我没有换工作——构思颜色名字。

顺便说说,‘老叫叫’——挺酷的。

”“那‘黑色克伦人’呢?

”“酷!

我们可以当合作伙伴!

”他们相视而笑,但是乔尔首先垂下目光……车厢里上了其他乘客。

克莱门蒂娜换了个离乔尔更近的位置,注视着他。

乔尔全神贯注于记事本——画克莱门蒂娜的肖像。

天黑了。

车厢挤满了人。

乔尔望着窗外,克莱门蒂娜看着他。

车站。

乔尔和其他乘客一起走出来,在停车场找自己的车。

克莱门蒂娜步行,显然,她快冻僵了。

乔尔开车赶上她。

他有些犹豫,减了车速,摇下车窗——“需要的话,我送你回家。

”“没事。

谢谢。

”“真的?

天寒地冻的!

”“说真的,是挺冷的。

”她钻进车里。

“你住哪儿?

”乔尔问。

“问一下,你不是追求狂吧?

”“你有什么根据?

”“我了解你们。

”“顺便说说,是你先找我说话的。

”“追求狂的老把戏。

得了。

知道谢尔曼车道吗?

”“知道。

”“到谢尔曼车道。

学校旁边。

”乔尔让车调头。

沉默了一阵,克莱门蒂娜说:“听我说,请你原谅。

事实上我不是那么神经质的人。

”“没关系。

我明白。

”克莱门蒂娜沉吟着——-“不,说真的,我是神经质。

明白吗?

”她突然指着一栋房子,“——那儿。

”乔尔刹车。

“非常谢谢。

劳驾了。

祝你好运。

情人节快乐。

”“也祝福你。

很高兴认识你。

”克莱门蒂娜下车——“想喝一杯吗?

我的藏酒很丰富。

”乔尔不知所措。

“行了。

贸贸然干傻事了,现在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晚安,乔尔。

”几分钟后,乔尔已经身处克莱门蒂娜的公寓里。

他显然很紧张,为了平复一下,他打量着房间,仔细研究书架上的书。

克莱门蒂娜在厨房边准备喝的边絮叨着——“谢谢,我也很喜欢。

我已经在这里住了3年多。

一点儿也不贵。

一楼住着一位老太太,总是静悄悄的,这一点很好。

房主非常可爱,这一点虽然奇怪,但很好。

我还有个阳台,这也很好,我在那儿读书,听蟋蟀叫……”她端着放着两杯杜松子酒的托盘进来,“两杯‘蓝色毁灭’……”乔尔在细细端详一张黑白照片,上面是飞翔的乌鸦。

“喜欢吗?

”“非常喜欢。

”“一个小伙子送给我的。

就在前不久。

我也很喜欢。

我喜欢乌鸦。

我前生大概是一只乌鸦。

”她递给乔尔一杯酒。

“谢谢。

”“你相信这种胡话吗?

有关转世投胎之类的?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瞧,反面写着什么——”克莱门蒂娜从墙上摘下照片,指给乔尔看上面的署名。

“罗伯特·弗罗斯特?

”乔尔猜测道。

“正是他。

我简直太崇拜他了。

他的诗让我想起学校的课程。

为此我不知怎么就哭起来。

也许,正是因为回忆起了中学时代。

你明白吗?

”“很美的诗。

”“我怀念中学。

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说‘中学’。

我更喜欢这样的说法。

40年代的时候这么说来着?

我真希望生活在那个年代。

大家都戴着帽子。

好了,为你的健康干杯!

”“也为你。

”碰杯。

克莱门蒂娜喝了一大口,乔尔慢慢啜饮着杜松子酒。

克莱门蒂娜倒在沙发上,拽下靴子——“见鬼,真舒服!

你也脱了吧。

”“我没事。

”“是吗?

那坐下吧。

”乔尔坐到对面靠墙的椅子上。

克莱门蒂娜饮尽杯中的酒——“再来一杯?

”“我够了。

”“我还要一杯。

”克莱门蒂娜走进厨房。

“打开音乐!

”她喊道。

“放什么?

”乔尔翻检着光碟。

“随你。

”“最好你决定,我不是很……”“我也不知道!

我在这儿看不见。

选点儿好的。

”乔尔选中布莱恩·伊诺的专辑《机场音乐》。

“选得好!

”克莱门蒂娜赞许道。

将光碟放进碟机里。

梦幻般的轻音乐悠扬地响起。

克莱门蒂娜闭眼躺在沙发上听音乐——“唔……这才是生活,乔尔。

选得好。

”乔尔默默地喝酒。

克莱门蒂娜看上去心满意足,但他开始坐立不安——“我好像该走了……”“别走……再呆一会……”她睁开眼,“再来点儿?

”“不用了,我似乎该……”“别吞吞吐吐的!

”克莱门蒂娜从乔尔手中抓过酒杯,走进厨房。

从那里传来她的声音——“上帝,要感谢酒精!

没有它我该怎么办……耶稣,玛丽亚,约瑟夫,我大概连想都不愿想!

”她嬉笑着。

乔尔再度打量房间。

一些套着可爱的服装的土豆映入他的眼帘:土豆护士,土豆脱衣舞娘,土豆教师,土豆家庭主妇。

克莱门蒂娜端着乔尔的酒回来,自己的酒杯也重新倒满了。

“谢谢。

”“干杯,年轻人。

这会让勾引的过程没那么难堪。

”乔尔惊愕地抬眼看她。

“别,我开玩笑的!

或许不是?

”她疯狂似地哈哈大笑,眯缝起眼睛,往后靠在沙发上。

乔尔看着她的胸脯。

克莱门蒂娜睁开眼,醉醺醺地笑着,向他使眼色——“知道吗,我好像有超感觉……”“真的?

”“关于这事我去找过一个人,她有超感觉,她总说我有潜质。

她看得更清楚。

你相信这些事吗?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但有时候我会有预感,所以……也许只是巧合,对吗?

比如说,正想着什么,它就发生了,或者脑子里想到一个什么词,别人正好就说出来了。

你明白吗?

”“我不知道……很难说。

”“就是,就是!

我就是这么看的。

很难说。

好吧,那有多少次我们想到什么事,可什么也没发生?

我们也就忘了!

不是吗?

”“是的。

人的理智可以在没有任何秩序的地方建立秩序。

”克莱门蒂娜陷入了忧郁的沉思——“可我认为,我有这种神秘的秉赋。

到底还是有。

不过最好还是想着,世界是有秩序的。

你不是很健谈,对吗?

”“抱歉。

我的生活中实在没什么有趣的地方。

上班。

回家。

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你读读我的日记。

太无聊了。

”克莱门蒂娜寻思着他的话——“这会令你感觉沮丧吗?

或者引起不安?

我就常常精神紧张,总是在想,自己活不过这一辈子。

所以,要好好利用每次机会。

清楚知道自己没有白白浪费所拥有的短暂期限里的每一秒钟。

”“我也这样想。

”她紧盯着他的双眼。

乔尔尝试了一下,但无法避开她的目光。

克莱门蒂娜轻声哭泣起来——“你真是太好了。

很友善。

我为什么要冲你嚷嚷……我真是个浑蛋!

”“我也喜欢滥用这个词。

相当含糊的一个词。

”“我喜欢你。

这是我的超感觉天性。

我能感觉别人。

但问题在于,我不相信自己。

但就你而言,我真的感觉到,你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谢谢。

”“可你对自己估计不足。

我看得出来。

你想得太多。

你瞒不了我。

我的目标……要不要跟你说说我的目标是什么?

”乔尔装出生气的样子:“为什么不?

”“我的目标,乔尔,就是希望一切从我身上流逝。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所有这些情感,思想,它们快速产生,变化,消失,又以另一种形式产生。

我们被教导要有始有终。

爱上某个人——就这样,爱到永远。

决定了人生要做什么,那就只能干这个。

成熟的标志就是将一切进行到底。

可我觉得,这简直是要命,因为你不再听从真实想法,而真实的想法总是不停地变化。

你明白吗?

”“是,我想,是的。

很难……”“例如,我想跟你交谈。

我不需要任何理由;谁知道那些伟大的理由?

”“是啊。

”“我要嫁给你!

我知道!

”“嗯……好。

”克莱门蒂娜哈哈大笑——“你真是太好了。

上帝,这话我重复得够多了。

我让你不安了吗?

”“没……是的。

好像是。

不过总体上说,没有。

”“我有点喝高了。

你没必要为我感到不安。

我喜欢你。

你觉得我胖得难看吗?

”“瞧你说的!

一点儿也不。

”“我不胖。

以前胖。

但现在不了。

你知道,如果我不喜欢自己的体型,我会减肥。

你明白吗?

那些皱纹,伤疤,感觉日渐虚弱——这会毁了一个人。

”她郁闷地接着说,“我遇到了一个小伙子……”乔尔微微一震,但克莱门蒂娜没有发现——“乔尔,你真是个宝儿!

”她亲吻他的脸颊,“我和他才认识一个礼拜。

很年轻,却爱上了我!

我感到挺得意。

况且谁会不喜欢呢?

当然,有点傻头傻脑的,可令人感动,有时说出来的话简直令我心碎。

那张乌鸦的照片就是他送给我的。

”“明白。

”“我甚至忍不住哭起来。

我们一起去了波士顿,我突然觉得非去不可——就想躺在查尔斯河的冰上,如此而已!

现在河己经结了冰。

”“不害怕吗?

”“说得正是!

读大学的时候我曾经干过这事,突然强烈地想再去冰上躺躺。

我拉了帕特里克出来,两人坐了一整夜车,他跟我说了一些话,真是动听!

但随后却开始觉得遗憾,我竟然是和他一起躺在冰上。

失望。

你明白吗?

又是因为我的超感觉:就觉着,他不是那个人,如此而己!

你明白吗?

”“似乎明白,两年前我也有一个女朋友,昨晚还……”“我一点也不相信什么心灵相通,但是……帕特里克给我讲的那些事……我们喜欢同一位作家。

是他让我知道了乔尔·汤斯利·罗杰斯。

”“也是我欣赏的作家之一……我看见你包里有他的书……”“他是个很有意思的男孩,没得说的。

不过却不是那个人。

情人节,可我没办法逼自己给他打电话。

听我说,乔尔,你无论如何应该和我去一趟冰封的查尔斯河!

”“好。

”“太好了!

”克莱门蒂娜靠近他一点,“我带上野餐所需的东西,夜间野餐,因为夜里野餐可完全是另一回事。

”乔尔有些发窘——“听起来不错。

但现在我得走了。

”“留下来。

”“我明天要早起,所以……”“好吧。

”克莱门蒂娜嘟哝道。

乔尔穿外套。

克莱门蒂娜拿起笔——“给我打电话。

会打吗?

我会很高兴的。

”“一定打。

”她把自己的号码写在他的右手心。

他犹豫不决,勉强才挤出话来——“我觉得,在电话里没法感觉到你。

你的秀发……必须亲眼看见才行。

”克莱门蒂娜扑向他,亲吻他的脸颊。

乔尔竭力保持镇定——“很高兴我们能认识。

”“那么给我打电话?

”“是的……”“什么时候?

”“明天?

”“今天。

试试电话号码有没有记错。

”“好吧。

”乔尔离开。

他上车时,克莱门蒂娜打开窗户向他喊:“在电话里祝我情人节快乐!

”乔尔驾车回家。

他激动不已。

将车停到屋后,他转过屋角向大门走去。

一辆篷车静静地行驶在黑夜的街道上。

车里有两个黑色的身影。

斯坦埋怨着——“一个号码也看不清。

”“137?

”帕特里克在黑暗中眯着眼,猜着。

“就是他,对吗?

”斯坦很高兴。

“有点儿像。

”帕特里克认同。

汽车尾随乔尔。

乔尔回头看了看,进了屋。

篷车停到马路的对面。

门又打开,乔尔再度朝篷车的方向望去。

车窗玻璃摇下来,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挥动——“谢谢,乔尔!

”隐约传来帕特里克的声音和笑声。

乔尔从信箱里取出邮件。

在灯光下可以看见,他的鬓发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蓝色。

弗兰克走进来。

他们相互问候。

弗兰克打开自己的信箱,查看信件——“见鬼,上帝。

唯一的情人节问候还是来自母亲。

很悲哀吧,嗯?

”乔尔心不在焉地含糊应着。

“你真走运,有克莱门蒂娜,伙计。

她很酷。

”乔尔抬眼看看弗兰克,后者继续查看自己的信件。

乔尔注意到一个在左上角署着“拉昆纳”的信封。

“你和她在情人节有什么大计划?

”“没有。

”乔尔仍然不眨眼地盯着信封。

“就剩一天了,所以,如果你不想到时候去麦当劳的话,就到哪里订个位子吧。

”弗兰克笑着说。

乔尔回报一个无精打采的笑。

“不然的话你们就得去麦当劳了!

”弗兰克一直没有停嘴,“汉堡包和炸鸡翅的浪漫套餐!

”“我想睡觉了。

”乔尔说。

弗兰克看看手表——“才八点半!

”乔尔耸耸肩,朝自己的房间走——就在一楼。

“你头上的蓝点是什么?

”弗兰克好奇地问。

乔尔在家换上崭新的、刚拆包装的睡衣。

从床头柜的小瓶子里把一片粉红色的药片倒到手心里,看看药片,飞快地吞了下去。

他在房间里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好像在检查是否一切正常。

他走近窗户,试图看清马路对面的篷车里坐着的人。

他们在观察乔尔。

帕特里克小声哼哼着:“她是一个,上流社会的追求狂……”“住嘴,帕特里克!

”——斯坦打断他。

一片寂静。

帕特里克又开始唱:“她旁若无人地跳舞……”乔尔离开窗户。

灯灭了。

“‘阿波罗’表演时间到!

”帕特里克嘟嚷道。

斯坦(他戴着嬉皮士的眼镜)和帕特里克打开篷车的后门,拖出几个装着仪器的盒子。

向房子走去。

斯坦打开乔尔的房门。

两人进屋,开灯。

帕特里克还在哼着歌——唱来唱去总脱不开“追求狂”。

……现在房间稍微有些模糊。

乔尔换上崭新的、刚拆包装的睡衣。

从床头柜的小瓶子里倒出一片粉红色的药片到手心……瓶子上印着字,但看不清。

他飞快地吞下药片。

忐忑不安地环视四周,好像在检查是否一切正常。

声音:“没问题吗?

他们在这儿?

”走近窗户,试图看清篷车里的人。

除了黑影,什么也看不见。

他站了一会儿,走到床边,坐下,拨电话。

自动应答机回答——“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请检查后再拨……”“再见。

”乔尔几乎要哭出来。

放下听筒,关灯躺下。

望着天花板。

药效开始发挥,乔尔睡意朦胧……房间暗下来,变得模糊。

他瞪大眼睛,想看清楚这奇怪的事,但没成功。

他闭上了眼睛,房间陷入黑暗中。

可以听见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房门打开,然后是“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哼哼着“追求狂”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低,完全消失。

乔尔从自己的车里下来,发现马路对面的篷车,车里有两个黑影。

声音:“是他们。

”篷车的车窗打开,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挥着。

笑声。

乔尔急忙进屋。

响亮的脚步声。

乔尔从信箱里取邮件。

入口的门“砰”地一声关上。

“你好,乔尔。

有什么事吗?

”“噢,弗兰克。

”弗兰克取出自己的邮件,逐一查看信封。

“只收到妈妈的情人节问候。

不怎么让人开心,嗯?

”乔尔笑笑。

“你很走运,乔尔,你有克莱门蒂娜。

”乔尔发现了他手上拿着盖有“拉昆纳”印章的黄色信封。

“情人节有什么大计划吗?

”“没有。

”乔尔仍然不眨眼地盯着黄色信封。

弗兰克说:“只剩一天了,你最好……”拿着信件的人渐渐模糊淡去。

乔尔盯着模糊不清的人影。

罗布和卡里的客厅。

晚上。

弗兰克的声音:“……订个位子……”乔尔在房间踱来踱去,手里攥着一个包装好的东西。

罗布和卡里——他们40岁左右——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乔尔:“……我直接从公司来的——这见鬼的事让我烦透了,我打电话给她。

想着,好吧,再过3天就是情人节了,必须弄清楚我们的关系。

我打算先给她打,搞搞清楚等等。

谁知道……”乔尔的公寓。

晚上。

乔尔在拨电话号码。

自动应答机回答:“您拨打的号码无法接通。

如果您……”乔尔不解地放下听筒。

“老阁楼’商店。

晚上。

乔尔站在橱窗前,里面摆放着晶亮夺目的项链。

乔尔的声音:“我想,何必呢……我跑到商店,‘老阁楼’商店,给她找礼物。

”售货员用红纸包起一只盒子。

乔尔的声音:“我想,去上班的地方找她,提前把情人节礼物送给她。

因为不然的话我简直要发疯了。

”一只手在一张心形卡片上写着:“克莱姆,我错了,但是我爱你。

乔尔。

”“巴恩斯和诺布尔’书店。

晚上。

乔尔走在书店里,眼睛搜寻着克莱门蒂娜。

现在她的头发是鲜艳的棕红色。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她,问道:“你的电话怎么了?

”克莱门蒂娜回转头,笑着——一种热情的售货员的笑容——“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乔尔吃惊地看着她。

她依然笑着等候他回答。

帕特里克——一个脸部模糊不清的年轻人——从她身后走近。

乔尔无意中注意到,他呼吸很急促。

帕特里克扫了他一眼,然后才开始和克莱门蒂娜说话——“你好,克莱马托!

”帕特里克叫她。

“噢,小朋友!

”他们亲吻。

乔尔又惊又惧地看着他们。

“你在这儿做什么,小——朋——友?

”克莱门蒂娜拖长声音问。

然后转向乔尔,补充道:“稍等,先生。

”在罗布和卡里的客厅,乔尔停止踱步,看着他们——“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不知道,亲爱的。

”卡里叹了口气,“真糟糕。

”“有谁要抽烟吗?

”罗布问。

“去你的!

”卡里斥责道,“你歇一会吧。

”“她想惩罚我的诚实,”乔尔说,“得去她家一趟。

”“我怀疑你是否有必要去她家,伙计。

”“好吧,我不想表现出很绝望。

”“也许,你应该把这视为一种信号,”卡里思索道,“表明你该继续前进。

翻开新的一页。

”“听着,乔尔,问题在这里……”“罗布!

”“有什么奇怪的,卡里?

你有什么建议,见鬼?

你有什么卓绝的、深思熟虑的解决办法?

”“上帝啊,你一定要把我们卷入这乱七八糟的事里吗?

这不是我们的问题。

”“我同意。

这是乔尔的问题,而且他已经是大人了。

不是卡里妈妈的小宝宝。

”乔尔惶恐不安。

卡里又愤怒又无能为力,“砰”地一声甩上门。

罗布和乔尔在厨房。

罗布在抽屉里翻来找去,终于找到一张黄色的卡片,递给乔尔。

乔尔读——“亲爱的罗布和卡里·埃金夫妇:“克莱门蒂娜·克鲁琴斯基将乔尔·巴里什从记忆里清除了。

请你们不要再向她提起他们之间的关系。

”“此致,“拉昆纳公司,“纽约,纽约大街424号。

”乔尔看着卡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黄色的卡片和他之前看见的邻居手上拿着的来自“拉昆纳”公司的信封颜色一模一样。

乔尔走在街上。

眼前出现了幻象:他双手拎着两个垃圾袋横过马路。

差点被一辆货车撞到。

真实的乔尔停了一下,然后推开一扇挂着“拉昆纳公司”招牌的门。

在接待处,他坐到女秘书的桌旁。

玛丽——她25岁左右——认真地在打电话,准备邮寄的“拉昆纳”公司的信函。

“早上好,‘拉昆纳’公司,”她对着话筒说,“不,非常抱歉,但那一优惠仅在年前有效。

是的。

当然,我们可以把您登记到第二期。

要到礼拜三。

好极了。

请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说……好极了。

请留下能在上班时间找到您的电话号码。

很好。

祝您一切都好。

”放下听筒,头也不抬地问乔尔,“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乔尔·巴里什。

我约了梅兹维克医生。

”乔尔尾随玛丽。

她没有回头,问道:“您今天怎么样?

”“不怎么样。

”斯坦——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从实验室探出头——“嘿!

”——他吓唬玛丽。

“现在不是时候,斯坦。

我在工作。

”“对不起,我无意……”“这边请,巴里什先生。

”玛丽打开梅兹维克医生办公室的门。

医生将黄色卡片在手上翻来翻去。

乔尔把目光转向站在他所坐圈椅后的玛丽,她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医生。

后者没有察觉。

“您本来不应该看到这个,”医生对乔尔说,“请接受我的歉意。

”“这是个游戏,对吗?

克莱姆想出来的……”“我向您保证,不是。

”玛丽也摇摇头,附和着梅兹维克。

“但这是不可能的!

”“您要知道,巴里什先生,我们的档案是保密的,因此我不能向您提供证据。

我只能说,克鲁琴斯基小姐不……”罗布和卡里的厨房。

卡里在煮咖啡,而乔尔在厨房走来走去。

隔壁传来用锤子敲打的声音。

梅兹维克的声音:“……不太开心,想改变自己的生活。

”“‘……不太开心,想改变自己的生活。

我们为人们提供这种可能性’”,乔尔重复着,“什么东西?

她的生命里没有比我更好的人了!

就是说我想说……”乔尔回头一看,罗布已经去了隔壁。

他边吸烟边钉一个鸟笼。

“看在上帝的份上,罗布!

”卡里叫着。

“我给自己做个鸟笼!

”敲打声继续。

卡里让自己冷静下来,对乔尔说:“乔尔,克莱门蒂娜在超市遇见了一个女人,她跟她说了这个‘拉昆纳’公司。

于是克莱门蒂娜决定清除有关你的记忆。

纯粹为了好玩。

”“为了好玩?!

”乔尔继续与卡里交谈,与此同时回想起自己在梅兹维克的陪同下走在“拉昆纳”公司的走廊上——梅兹维克的声音:“巴里什先生,我们这里不勉强任何人。

这完全是个人的决定,但我想建议您至少仔细考虑一下不断遭受同一个问题折磨时,是否有潜在的精神障碍。

”卡里的声音:“你也知道克莱门蒂娜,乔尔。

嗯,她就是这样。

怎么跟你说呢?

很冲动。

”乔尔在自己的车里哭泣,车停在一家露天电影院前。

玻璃窗里面蒙上了一层雾,周围的一切沉入黑暗中。

“拉昆纳”公司。

乔尔闯进医生的办公室,玛丽追在他后面——“不关我的事,霍华德!

他自己跑进来的……”“好吧,医生!

给我做吧!

”乔尔要求着,“马上!

”“我对他说了,”玛丽解释着,“情人节前我们这儿总是人特别多,可他……”“没关系,玛丽。

”梅兹维克安慰她。

“可这怎么行?

我们有预约,大家等着……”“巴里什先生状况不佳,我们也有部分责任,这应该考虑到。

”“当然。

您说的对,霍华德。

”玛丽走开。

医生对乔尔说:“那么,巴里什先生,首先——您得回家……”乔尔在屋里拖着一个黑色的大垃圾袋,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梅兹维克的声音:“把与克莱门蒂娜有任何关系的东西一件不落地收拾起来。

一定要全部。

照片、衣服、礼物、日记、香水、她给您买的书、你们一起买的碟、我们要清除干净您的住所……把克莱门蒂娜清除出你的生活。

”乔尔从架子上把书抽出来,从厕所拿出盛洗用品,从衣柜取出衣服,收拾小摆设、画、相册里的照片(看到一张克莱门蒂娜小时候的照片,她头戴一顶粉红色的牛仔帽,抱着小狗)、香水瓶、《雨狗》专辑、穿着女性服装的土豆、化装舞会穿的骼骸装、装着克莱门蒂娜写的信的鞋盒、来自“老阁楼”商店的礼品。

他从日记里撕下数页——有记事,有克莱门蒂娜的画像。

公寓里空落落的……梅兹维克的声音:“我们利用这些物品……”乔尔拎着两个大垃圾袋走在马路上。

当他过马路时,差点被一辆卡车撞到。

他之前幻觉所见的场景又重新上演了,但现在是在现实中。

梅兹维克的声音:“……处理您头脑中有关克莱门蒂娜……”“拉昆纳”公司的接待处。

乔尔拎着自己的垃圾袋坐着。

对面——一个哭得双眼通红的女人腿上放着一个装满狗玩具、食盆和其他东西的纸盒。

梅兹维克的声音:“……的记忆。

”玛丽在打电话。

然后,她朝乔尔点点头——“您今天觉得怎么样,巴里什先生?

”乔尔还来不及回答,她就再度埋头于工作了。

梅兹维克从办公室往外看——“巴里什先生?

”乔尔慢腾腾地尾随梅兹维克走,拖着自己的垃圾袋。

玛丽在往黄色卡片上盖“拉昆纳”的印章,当他们经过她身边时,她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因为情人节,二月是我们最繁忙的月份。

”梅兹维克停在实验室门口。

乔尔向里面张望,看见斯坦在接待一位顾客,正给他放映爱情老片。

“斯坦·芬克,”医生介绍道,“我们最优秀的技术员之一。

今晚就由他照顾您。

”斯坦走过来,和乔尔握手——“很高兴认识您,巴里什先生。

”乔尔扫了一眼实验室的设备。

在办公室,梅兹维克让乔尔坐下。

两人之间的茶几上放着录音机。

“就在这儿开始。

我们聊聊。

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将打开录音机,以便您对想清除的记忆有个概念。

”乔尔点头同意。

医生客气地微笑,打开录音机,将一盒纸巾挪到乔尔跟前——“那么,说说您的名字以及要从记忆里清除的人的名字。

”“我叫乔尔·巴里什,我来是为了从记忆里清除克莱门蒂娜·克鲁琴斯基。

”“好极了。

讲讲克鲁琴斯基的事。

”“该讲些什么?

”“所有的事。

我们要知道所有的事。

开始吧,必要的时候我会引导谈话。

”“是……两年前我和一个女人同居。

内奥米。

我的朋友罗布和卡里邀请我们去海滩野餐。

内奥米不能去。

她正好在写学校的报告。

我一个人去的。

事实上我并不想去,我不喜欢这类聚会。

但最终还是去了。

克莱门蒂娜就在那里。

穿着橘色的绒线衫。

还有她的头发。

她身上有很特别的地方……”晚些时候。

“头发就是她的全部事业吗?

简直是胡扯!

3O多岁的女人了,可她怎么也不能放弃这点破事,看着真是可怜。

”什么东西掉了。

乔尔朝声音看去——是帕特里克弄掉了文件柜里的夹子,现在正从地上一一捡起来。

“对不起……”帕特里克走出去。

“海边那天的她让我非常钟情。

但我本来就是个多情的人。

”实验室里。

乔尔坐在圈椅上,斯坦给他的两鬓画上一个个蓝色的小圈。

梅兹维克在一边做说明。

这时,周围的颜色都暗淡了下来。

医生的声调也变了,变得冷淡、单调:“让我们从最近的记忆开始,往前追溯……每段回忆都有情感的核心点……当我们渐渐远离核心时,衰退的过程就开始了。

到早上您醒来,我们锁定的记忆将全部消失。

就像醒来后回想的梦境那样模糊。

”乔尔看着斯坦把电极贴到蓝点上。

“对人脑有伤害吗?

”“从技术上讲,疗程本身就是对大脑的伤害,但伤害程度和饮酒作乐一宿差不多。

不会更大。

”乔尔感觉到自己是站在圈椅旁,看着坐在圈椅上的自己。

而房间差不多消失了。

站着的乔尔问:“为什么我……我不明白看到的是什么。

”斯坦回答站着的乔尔:“我们准备分析您脑中的记忆图……”“可我怎么……站在这儿……噢,上帝,记忆错觉!

记忆错觉!

”,他捂着头,“就是这样……”“开始干活,”梅兹维克插话,“如果我们想让疗程……今晚就完成,那就得做点儿工作了。

”“……今晚完成,那我们就得做点工作了,”乔尔重复他的话,“我已经进入了自己的大脑,是这样吗?

”梅兹维克环视渐渐昏暗的房间:“我想是的。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理应如此。

斯坦,请吧……”斯坦从乔尔的垃圾袋里拿出一个雪球,给乔尔看。

“研究一下这东西。

”梅兹维克建议。

乔尔看见,在实验室的显示器上,他的神经结构图渐显复杂。

“非常好。

”斯坦评论着。

接着斯坦取出一个扮成脱衣舞娘的土豆。

乔尔留心细瞧。

仪器记录下他的反应。

“完成后我们会销毁这些纪念品,”梅兹维克说,“这样,你就不会因为它们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家里而摸不着头脑了。

”“完成后我们会销毁这些纪念品。

这样,你就不会因为它们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家里而摸不着头脑了……’乔尔重复着。

斯坦取出一个印有克莱门蒂娜照片的瓷杯。

乔尔看着杯子,仪器记录下他的反应。

“好,”斯坦称赞道,“我们收到的反应很好。

”实验室。

斯坦和梅兹维克现在看上去像幻影一般。

斯坦的声音:“帕特里克,劳驾……”“帕特里克,帕特里克,帕特里克。

”乔尔努力想回忆起来。

帕特里克的声音:“什么事,斯坦?

”乔尔望向斯坦——后者的嘴唇没有翕动,但他的声音继续响起——“检查一下电压,这里清除得没有我想的那么干净。

”乔尔抬眼看。

斯坦的声音从上面某处传来。

乔尔透过斯坦看见玛丽领着他走过走廊,看见自己坐在接待处,拎着垃圾袋走在街上,往袋里塞东西……乔尔叫出声来。

乔尔的公寓。

夜晚。

乔尔穿着崭新的睡衣,睁大双眼躺在床上。

他头上的电极连接着数个仪器。

斯坦在操作仪器,现在他相当不修边幅,胡子拉碴,帕特里克协助他。

其中一个监控器追踪着正在连续扫描乔尔大脑图像的光标。

斯坦按按钮,推动操纵柄。

帕特里克注视显示器——“电压正常。

”他说。

“你检查一下接口。

”斯坦建议。

帕特里克调节着换向器——“好点没有?

”“好了,谢谢。

”“拉昆纳”公司。

白天。

斯坦从袋子里取出零散的纸张。

梅兹维克笑着说:“瞧,你的日记。

对我们来说这是宝贵的资料。

”斯坦平淡无味地念起来:“今天晚上认识了一个姑娘。

天,上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叫克莱门蒂娜,她真令人惊异。

生活充实,率真,热烈,敏锐。

对比和内奥米一起的那些事——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和她混日子。

”斯坦的声音:“这些我们好像己经锁定了,可以继续往前。

”站着的乔尔寻找声音来源,而坐着的乔尔在倾听斯坦单调的朗读。

帕特里克的声音:“简直不是家,像垃圾场。

对不?

”乔尔的公寓。

夜晚。

帕特里克打量着房子。

斯坦注视监控器——“公寓就是公寓。

”斯坦漠然地回答。

“好吧,就算不是垃圾场,这住所终究是毫无趣味。

死气沉沉。

还散发着霉味。

什么东西烂了?

”“帕特里克,干你自己的活吧。

我们一整晚都有工作要做。

”“这倒是。

”帕特里克走到床前,调试仪器。

扫了一眼毫无知觉的乔尔——“你怎么认为,我和这个男人谁更可爱。

”斯坦斜睨帕特里克。

……乔尔坐在自己的房间倾听,房间里模糊一片,黑黢黢的。

斯坦的声音:“听着,玛丽准备过来。

”斯坦推动操纵柄。

帕特里克挨着乔尔坐在床上——“真的?

”“我想提醒你一下。

”“我喜欢玛丽。

”帕特里克说,“她过来我很高兴。

不过她可不喜欢我。

”“她对你很好。

”“我在想,要不要打电话把女朋友叫过来。

我现在有女朋友。

”“想叫就叫吧。

”“我跟你提过我的新女朋友吗?

”斯坦目不转睛地盯着监视器——“好,这已经是历史了……我们继续往前……”“问题在于,斯坦,情形挺怪异的……我女朋友……”“帕特里克,我们必须集中精神。

”乔尔的公寓。

夜晚。

乔尔心不在焉地翻着书,看看手表,然后试图接着读。

门打开,克莱门蒂娜跌跌撞撞地走进来——醉醺醺的——“哟——嚯——”“3点了。

”乔尔说。

乔尔的声音:“见鬼。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亲爱的,我闹着玩的。

别骂人,我把你的车给撞了……”“醉酒驾车。

可恶。

”“不算太严重。

嗯,轻轻撞了一下。

这有什么可恶的?

”“可恶。

而且极不负责任。

你可能会撞死人。

”“上帝,我谁也没撞着。

挡泥板撞瘪了一点,如此而已!

可你就像一个胆小的老太婆,马上吓得发抖……”乔尔的声音:“真的!

她称我是胆小的老太婆!

我记得,我对她说……那你是什么?

酒鬼!

”“酒鬼?

50年代的老太婆用语,”克莱门蒂娜哈哈大笑,“是的!

你钻牛角尖是因为我一个人出去了,现在你的龌龊脑筋又试图揣测:她是不是跟谁干了?

”“不,克莱姆,我毫不怀疑你是不是跟谁睡了一觉。

难道你还有别的方法讨男人欢心吗?

”一语正中软肋。

克莱门蒂娜“腾”一下起来,开始狂乱地收拾自己散落在屋子里的东西。

乔尔蓦然悔悟,追着克莱门蒂娜——“我错了,克莱姆。

好吗?

实际上我不是这么想的。

我大概是太生气了。

”克莱门蒂娜“砰”地甩上门,乔尔跟着她冲出去。

他跑出门,看见撞坏的车顶在消火栓上,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

乔尔开车追上克莱门蒂娜——“我送你回家。

”“滚开,去你的!

”克莱门蒂娜头也不回。

乔尔叫道:“看看这儿!

全都碎了!

我要清除你了!

真高兴。

”克莱门蒂娜加快了脚步。

“但是是你先这么做的。

我难以置信,你竟然这样对我!

”他停车,下来……此时的街道只能在梦中看到,更像是萧条的街道留下的映象,而不是真实的街道。

黑暗掩盖了细节。

远处是克莱门蒂娜离去的身影,她虽然在走,却像停留在原地。

“等到早上就没有你了!

哈!

乔尔冲着她的背影叫,跟在她身后跑,“听见没有?

没有你了。

这段狗屁历史的最佳终结。

”停下脚步。

他仍然站在起跑的地方。

帕特里克的声音:“听着,你记得那个女孩吗?

我们上个礼拜受理的那个?

带土豆来的那个?

”乔尔抬眼,因听到这陌生的声音谈到克莱门蒂娜而感到吃惊。

斯坦的声音:“她是个很少见的女孩。

记得。

”斯坦注视监控器。

帕特里克慌乱地在房里走来走去,看看毫无知觉的乔尔,忍不住颤抖——“我应该告诉你……那晚我好像爱上她了。

”“她那时没有知觉,帕特里克。

”“她很美。

那么可爱……我真是爱上她了。

她的头发。

我偷了她的内裤。

”“你说什么,帕特里克!

”在昏暗、模糊、并且越来越模糊的马路上,乔尔听见帕特里克和斯坦的谈话。

他一次又一次地经过同一些房子,而克莱门蒂娜还在不停地走着。

帕特里克的声音:“我知道!

这不是为了要怎么样……我是说,内裤都是干净的……”斯坦的声音:“听着,我不想听这些胡言乱语。

也不想知道。

”帕特里克的声音:“好吧,好吧……”斯坦的声音:“该干活了。

”街道完全陷入黑暗中,乔尔来到……自己家。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坐在电视机前吃晚饭。

两人各自坐在沙发的两头,显然很无聊。

画面很快变模糊。

消失。

帕特里克的声音:“好吧,但还不止这些……(乔尔听着)第二天早上,我跑到上班的地方去找她,约她散步。

”“我的上帝!

”乔尔看着沙发那一头的克莱门蒂娜。

斯坦的声音:“帕特里克……你知道,这不太道德……”“有个小子偷了你的内衣……”乔尔说。

“在哪儿?

”克莱门蒂娜不解。

乔尔向上指指。

克莱门蒂娜索然无味地看看天花板——“我谁也没看见。

”晚些时候。

乔尔在看电视。

听见克莱门蒂娜的声音,忙躺倒在地板上,装死。

克莱门蒂娜穿着内裤胸罩,扫了一眼屏幕,没有注意乔尔。

她穿上裙子——“你怎么会看这种垃圾?

简直令我作呕。

”乔尔睁开眼睛坐起来。

他感到尴尬。

房间开始变模糊。

克莱门蒂娜穿上鞋走向门口——“应该把你放到旧货市场去!

”她说。

旧货市场。

白天。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在市场里逛,但根本没瞧柜台。

克莱门蒂娜不时瞧瞧带着孩子的一家人。

“克莱姆,想走吗?

”“我想要孩子。

”“我们过些时候再谈这个。

”“不。

我想要孩子。

我要孩子。

”“我认为,我们还没准备好。

”“是你没准备好。

”“克莱门蒂娜,你真的认为自己能养育一个孩子吗?

”她怒气冲冲地转向他——“什么?!

”“我不想在这里讨论这个。

”乔尔嘟哝道。

“听不见!

一点儿也不明白你在叽咕什么!

说话的时候张开你该死的嘴巴!

见鬼的腹语!

”“我不想在这里讨论这个。

”乔尔一字一字地说得很清楚。

“就不!

我们要讨论!

”乔尔看见有人在注意他们。

“管他呢!

知道吗,他不想谈!

可你怎么对我说的?

”“克莱姆,不要……我信口开河……”克莱门蒂娜泣不成声,拚命喊:“我可以当一个出色的母亲!

我喜欢孩子!

我有创造力,我手脚麻利,我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母亲!

是你自己什么都不行,是你要躲着所有人!

我在你身上得到了什么?

是你走运!

”周围的东西在蒙眬中消失。

克莱门蒂娜没有停止叫喊,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

我要结束这一切,现在就要。

让你和这些可笑的饰品留在旧货摊吧。

说不定你能找到一把老摇椅,躺在上面等死!

”克莱门蒂娜还在恸哭,但动作有些机械,就像电脑动画里的人物,没有真实的情感。

“我要走了,克莱门蒂娜。

这见鬼的一切,见鬼,怨恨、失望。

这一切马上就要被清除掉了。

”克莱门蒂娜抬眼看他——“我很高兴。

”他们的目光相遇。

她在他眼前消失。

“我也很高兴。

”在人群拥挤的酒吧,乔尔两手各拿一个杯子挤到桌前,克莱门蒂娜和一个年轻人坐在那儿。

“乔尔,这是马克。

他喜欢我的胸脯。

特意过来告诉我。

很可爱,对吧?

他可不认为我胖。

”酒吧开始变得模糊。

马克站起来——“听我说,朋友,我不知道她有伴侣。

”“她好像也不知道。

”“没关系,马克——马克,乔尔不喜欢我的胸脯,”她故作耳语状继续道,“他好像根本不喜欢女人。

”酒吧变得静悄悄、模糊不清。

“你喝醉了。

”“多聪明的男孩子。

这么有观察力,这么……”克莱门蒂娜在说话,可语音己经听不清楚,就像刮过一阵轻风一般。

门铃声。

乔尔回头一看。

酒吧侍应低声问:“乔尔,是找你的吗?

”乔尔的公寓。

夜晚。

帕特里克打开门——是穿着冬季大氅、背着背包的玛丽。

“你好,帕特里克。

”“你好,玛丽。

怎么样?

”她从他身边走过,和斯坦亲吻。

脱掉大衣,看着乔尔——“真可怕,冷得要命。

”“不难找到这儿吧?

”“一下就找到了。

”她朝乔尔那边摆摆头,“可怜的小伙。

”发现标有“拉昆纳”字样的一个瓶子里装着啤酒。

“没有更烈一点儿的吗?

”“没看到。

”斯坦说。

“好吧,让我来履行女主人的职责。

我快冻僵了,要喝一点。

”玛丽向厨房走去。

“玛丽不喜欢我,”帕特里克抱怨道,“从来没有女人喜欢我。

”“也许,如果你不再偷她们的内裤,会有人喜欢的……”“我还没跟你讲事情的全部,斯坦。

”帕特里克面有愧色地承认。

斯坦回头看帕特里克,但此时玛丽拿着一瓶威士忌和两个杯子进来了。

“真没想到,”玛丽倒酒,“哦,帕特里克,你不喝的,对吧?

”“不知道……好吧……”玛丽递给斯坦一杯,举起自己的那杯酒:“‘健忘的人是幸福的,因为他们甚至能从自己的错误中受益。

’这是尼采在《善恶之彼岸》里说的。

是我在《巴特勒特》(注1)里找到的名言。

”“很好。

”斯坦说。

“我一直想有机会读给霍华德听。

”斯坦的脸色变阴郁了:“是句好名言。

”“《巴特勒特》是什么?

”帕特里克感兴趣地问。

“名人语录集。

”斯坦回答。

“我特别喜欢名言。

温斯顿·丘吉尔也喜欢。

我在《巴特勒特》里找到了丘吉尔给《巴特勒特》的致词。

很酷吧?

”帕特里克试图跟上他们的话题——“没得说。

真酷。

”“铭记在脑海中的名言能激发出优秀的思想。

”玛丽念道。

“好。

”帕特特里克响应,“说得妙。

”“我喜欢读智者说的话。

那么多优秀的作品。

人类不断在同自我对话。

懂吗?

”“唔。

”斯坦答道。

“你觉不觉得,霍华德也是这类人?

智者?

”“唔。

”“当然!

”帕特里克支持她。

“总有一天,霍华德也会名列《巴特勒特》。

”玛丽宣告,并给自己斟上酒。

“当然。

”帕特里克说,“霍华德说话可是地道的《巴特勒特》。

”乔尔的卧室。

夜晚。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躺在床上。

记忆已经清除了一半。

克莱门蒂娜的声音像机器人一样机械平淡。

她在用印着自己照片的杯子喝茶。

“你什么也没有对我讲,乔尔。

我像一本摊开的书。

什么都告诉你。

包括最不好说出口,最不堪的。

可你却不信任我。

”“不要惧怕沉默,克莱门蒂娜。

当人们夸夸其谈的时候,未必在交流。

”克莱门蒂娜沉思着——“我不是那种人。

我想了解你。

怎么,我很唠叨吗?

上帝,人需要谈心。

那才是亲近。

你刚刚说的甚至让我有点伤心。

”“我不想让你难过。

只是我的生活乏善可陈。

”“你撒谎,乔尔。

你本身就是一个笼罩在黑暗中的谜团。

我要你给我读你的日记,你老是匆匆忙忙写几笔的那些……如果你没有想法,没有恐惧,没有激情,没有爱,那你记的什么?

”周围一切最终消失。

克莱门蒂娜刚刚放杯子的地方——空空如也。

中餐馆。

晚上。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默默地吃着晚饭。

乔尔看看餐厅里其他成双成对的人。

有人看上去很愉快、很兴奋。

有人显然很无趣。

乔尔的声音:“我们也是这样吗?

两人在一起闷得要命?

真讨厌,如果我们也被视为无聊的一对……”“很正常。

”克莱门蒂娜回答。

她饮尽自己杯中的葡萄酒,又斟上。

将酒瓶递给乔尔——“还要吗?

”“不,谢谢。

”乔尔的声音:“她要喝醉开始胡闹了。

”一阵沉默。

“顺便说说,”克莱门蒂娜打破沉默,“劳驾你,洗完澡后把肥皂上沾的头发冲掉。

行吗?

”“哦,好。

当然。

”“不然有些不雅……让人恶心……说真的。

”他们继续吃饭,而周围的一切开始渐渐消失……帕特里克的声音:“你好,克莱门蒂娜!

”乔尔吃惊地向四周张望——“你的熟人?

”他问。

克莱门蒂娜没有回答。

继续机械地吃东西。

帕特里克的声音:“怎么回事,克莱马托?

”乔尔回头,然后…………看见自己在“巴恩斯和诺布尔”书店和棕红色头发的克莱门蒂娜说话。

帕特里克从后面走近她。

坐在中餐厅餐桌边的乔尔试图看清他的脸,但他的脸隐在黑暗中。

“你好克莱马托!

”“帕特里克!

你好,小朋友!

”他们亲吻。

乔尔从餐厅走过来,想靠近看清楚帕特里克,但即使在近处也看不见他的轮廓。

帕特里克的声音:“对不起……可我不知道,有没有必要现在过去……我无论如何也要准备一下考试……”乔尔的公寓。

帕特里克坐在乔尔床边的电话旁。

斯坦注视着电脑显示屏上的信号。

“等等,我问问和我一起准备的朋友,”帕特里克用手捂住话筒,“斯坦,我能不能离开一会儿?

我女朋友现在……”“帕特里克,我们有重要的工作……”“可她就住在旁边。

心情很遭。

你也知道——女人!

”“让他去吧,斯坦。

我帮你。

”“去吧。

”斯坦叹口气。

“玛丽不喜欢我,”帕特里克小声说,“希望我快走。

”又对着话筒:“牛仔,我就来。

”躺在床上没有知觉的乔尔震了一下。

从一片空白的画面上渐渐显出克莱门蒂娜鲜艳的橘色针织衫……她向乔尔展示衣服。

她的头发现在也是橘色的。

“喜欢吗?

我挑了绝配这件衣服的颜色。

”克莱门蒂娜在乔尔面前转圈。

“喜欢。

你就像一个橘子。

”“橘子克莱门蒂娜,太棒了。

”“他怎么会知道你的外号?

”“谁知道?

”乔尔看着她,依稀开始明白过来……“我的上帝……”房间变了……克莱门蒂娜的公寓。

夜晚。

灯亮着。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盖着被子躺在地毯上,听音乐。

“乔尔……”“什么事,橘子?

”“你有没有读过《长毛兔》?

”“没有。

”“是我喜欢的一本书。

从小就喜欢。

讲一个玩具兔的故事。

里面有只皮马,向兔子解释怎样才能变成真的。

”她啜泣起来,然后也觉得好笑——“我这是怎么回事,一下哭起来……”克莱门蒂娜大声朗读一本破破烂烂的书:“这要花去很长时间。

因此很少发生在易碎品身上,或者那些棱角锋利的,那些需要小心呵护的。

在你变成真的之前,你已经满身疮痍,眼睛掉了,到处都松动了,你看上去破破烂烂。

但这毫无意义,因为,成为真的后,你不会再丑陋——除了在不懂你的人眼中……”克莱门蒂娜放声大哭。

乔尔抚摸着她的头发。

他们亲吻,在被子里紧紧相拥,柔情地、甜蜜地。

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梅兹维克!

梅兹维克!

”乔尔大叫。

他向下一看——克莱门蒂娜哭泣的脸庞消失在黑暗中。

乔尔赤身跳起来,对着天花板大喊:“不要!

求求你!

我改变主意了!

”看着下面正在消失的克莱门蒂娜,他又仰头向天花板:“我不想!

叫醒我!

停止程序!

求求你了……”乔尔的公寓。

乔尔毫无意识地躺在床上。

玛丽和斯坦边抽大麻边注视着监控器。

玛丽打破沉默——“很惊人,是吧?

霍华德为人类创造了多么重大的奇迹。

”“是的。

”斯坦感叹地说。

“让人们有机会重新开始。

多好。

看看婴儿们:那么清新,那么纯洁,那么……自由……成年人呢……混乱,愤怒,恐惧和痛苦……霍华德能把这一切从他们身上清除掉。

”“你……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斯坦问。

玛丽吃了一惊,措手不及。

沉吟良久,回答:“不。

再说霍华德己经结婚了,斯坦。

他是个严肃正派的人。

我不想怂恿他做出背叛的事。

”“还不错。

”斯坦不客气地说。

他深吸一口大麻烟,递给玛丽。

帕特里克被一个大背包压弯了脊背,他走在街上。

克莱门蒂娜从窗口注视着他。

她在哭。

帕特里克走进房里,克莱门蒂娜对他撒娇。

“你怎么了,亲爱的?

”他问。

“我自己也不知道。

有点心烦意乱。

害怕。

我觉得自己好像正在消失。

一天天老去,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噢,橘子!

”“一切都毫无意义。

一切都毫无意义。

”她挣出他的怀抱,盯着他的脸——“我们去波士顿?

”“好!

下礼拜去……”“现在!

就现在。

我要看结冰的查尔斯河。

马上!

”“那我给一起学习的同学打个电话。

”帕特里克心慌意乱地说。

“太好了!

我去收拾东西。

”克莱门蒂娜跑进卧室。

帕特里克拿起话筒,这时才想起来不知道电话号码。

想到自己不久前从乔尔家往这边打过电话,于是拨了来电显示里的最后一个号码。

乔尔的声音:“我是乔尔。

请在信号声后留下您的口信。

”“斯坦,我是帕特里克。

接电话。

”斯坦的声音:“你在哪儿?

”“我现在和女朋友有点儿小别扭。

或者,你一个人能应付?

请原谅。

没办法……”斯坦拿着话筒在乔尔家。

他已经处于迷幻状态。

他看看迷迷糊糊的玛丽,她正随着轻响的音乐跳性感舞。

“好吧,能应付。

反正他现在由自动程序控制。

”斯坦对着话筒说。

克莱门蒂娜的公寓。

“谢谢,斯坦。

算我欠你的。

”帕特里克回答。

他放下电话,急急忙忙地在背包里翻找。

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红色礼盒——就是乔尔准备在情人节送给克莱门蒂娜的那个,塞到衣袋里。

然后掏出一叠信,翻看着,不时小心地瞅瞅卧室门。

找到一封女人笔迹的信,读起来——克莱门蒂娜的声音:“亲爱的,亲爱的乔尔,谢谢你昨晚和我去查尔斯河。

我知道,走在冰上时你很害怕,但为了让我高兴,你克服了恐惧。

我真是太开心了!

我想吻你——-我会这么做的!

在我们躺着看星星时,你说,我现在……”查尔斯河。

夜晚。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握着手躺在冰上看星星。

“我现在就是死也心甘,克莱姆。

我简直……幸福得要死。

我从来没试过这样。

我就在自己梦寐以求的地方。

”克莱门蒂娜把头转向他。

她的双眼充满爱和泪水。

一切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画面被清除了。

乔尔惊恐地叫喊——“克莱姆,不!

求你!

见鬼!

求求你!

”他抬眼看着天空,模糊的、破碎的星空——“你们听得见我吗?

我要求你们停止!

我在给你们发讯号,发讯号!

”他使尽浑身气力,由于用力而抖动。

乔尔的卧室。

乔尔的眼珠微微动弹。

斯坦和玛丽在跳舞,没有注意他。

查尔斯河。

发狂的乔尔抓住正在消失的克莱门蒂娜的手,带她跑向岸边。

夜空里飘荡着缓慢的音乐,斯坦和玛丽随着音乐在跳舞。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站在自然历史博物馆的透景画前……乔尔和克莱门蒂娜在车里争吵……他们激情拥抱,直接躺倒在克莱门蒂娜家的楼梯上……握着手,在电影院里笑……在被窝里吃热乳酪三明治和番茄汤……乔尔欣赏熟睡的克莱门蒂娜……他们一起听音乐……在酒吧喝酒……与罗布、卡里一起在桌上玩玩具……乔尔第一次去见梅兹维克——图像已经半模糊了。

他绝望地抓住克莱门蒂娜的手,对梅兹维克喊道——“求求您!

”回头想看看克莱门蒂娜,但她己经不在了。

他抓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的手。

他大叫一声放开她的手,冲进模模糊糊的“拉昆纳”办公室。

夜晚。

模模糊糊的乔尔坐在梅兹维克对面。

两人中间的茶几上放着一台录音机。

“为什么不从您记得的开始讲……”“停止!

”“停止什么?

您在说什么?

”“不知道!

你们清除我对她的记忆!

你们清除她对我的记忆!

我不知道!

做点儿什么……我躺在床上,这我知道。

我正在自己的大脑里!

你们要清除克莱门蒂娜,是吗?

我爱她!

可是醒来后我将不爱她了……是吗?

……求求你,别管我!

停止。

”“是的,但是……我也在您的想像中,乔尔。

我能在这儿做什么?

我也在您的头脑中。

我——就是您。

”梅兹维克回头继续和正在变得模糊的乔尔谈话。

“看,是他,那个年轻人!

”看见走廊里帕特里克蒙眬的身影,乔尔叫道。

“他在这儿工作,”医生纳闷地拖长着元音回答,“这是帕——特里克,小——伙子。

”“他偷了我的‘我’。

他偷了我的东西!

他用我说过的话去勾引我女朋友!

他偷了她的内裤!

上帝,我的天哪——内裤!

”乔尔跑出办公室。

冲向帕特里克的影子。

后者站在原地,但乔尔怎么也追不上他。

克莱门蒂娜的公寓。

夜晚。

帕特里克在读信——克莱门蒂娜的声音:“……然后我们直接在冰上互相爱抚,我的屁股差点没变成冰!

我必须告诉你这些。

太美妙了。

”克莱门蒂娜走进来,穿着冬天的服饰。

帕特里克把信藏起来。

“我好激动。

”“我也是。

顺便说一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提前祝贺情人节。

”帕特里克拿出盒子。

“唉呀!

是什么?

”“不知道。

打开看看。

”克莱门蒂娜撕开包装,打开盒一子,取出乔尔买给她的项链。

克莱门蒂娜戴上项链。

“太震撼了!

”她吻吻帕特里克,“正是我喜欢的。

从来没有哪个男孩送过我合心意的饰品。

”再次吻他,“谢谢。

”乔尔的公寓。

夜晚。

斯坦和玛丽在乔尔床边的地板上拥成一团。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在林中散步。

她走在前面。

远处传来斯坦和玛丽的声音。

树林看上去冷冰冰、毫无生气。

“多美的景致啊!

”“真美,”乔尔望着她说。

突然他挣脱了,“见鬼,他们要清除你,克莱姆!

”“瞧瞧,多美的花!

这是什么花,郁金香?

我一点儿也不懂花!

”“集中精神!

我是个傻瓜,自己聘请他们,真是白痴!

”“亲爱的,放松。

欣赏一下这周围的美景。

”“必须中止,不然等我醒来就不认识你了。

”“好吧,既然你非要不可,那就打电话给那家公司,取消预定。

”“你说的什么,见鬼?

我在睡觉,怎么能取消?

”她坐到石头上,顾盼风景。

他坐到她旁边,握住她的手。

克莱门蒂娜突然想到什么——“那就醒来!

”她快活地摇晃他的肩膀。

“不要。

我吃了药。

醒不过来。

”“你的抗拒症倾向还真严重。

从来不敢做尝试。

记得吗,我多少次劝你试试酸奶油,但你都拒绝了?

试过之后可不就喜欢上了。

”她更加用力地摇晃他——“来吧来吧……”“好吧。

想要我努力一下吗?

让你安心?

瞧,我在努力……”乔尔缩成一团,用指头撑开眼皮……天空突然开始变化……乔尔的公寓。

夜晚。

一瞬间,我们用乔尔的双眼看着周围的事物:天花板,放着台灯的床头柜,“拉昆纳”公司的电子仪器也落入视线内…………树林。

天空变回了原来的天空。

乔尔跳起来——“有效!

一秒钟有效。

但眼睛又闭上了。

我一动也不能动……那里好像一个人也没有。

也许,一切都是由自动装置完成的。

用机器人。

”“瞧,典型的自说自话乔尔式未卜先知。

重要的是证明我不对,而不是事实……”“听着,我现在不想讨论这个。

毫无结果,这就是事实。

”“有一点儿结果。

”“是,但我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我在那里。

”“接下来怎么办?

”“我不知道!

”乔尔发脾气,怒道,“你也这么干了!

是你先从记忆里把我删除掉。

那是导致我现在这么做的唯一原因。

”“喂,我错了。

你也知道。

我很冲动。

”他久久注视着她,态度缓和下来——“这也是我爱你的原因。

”回忆和克莱门蒂娜一起渐渐消失。

尽管天空晴朗,乔尔却听到了雨声。

他环顾四周,看见了一扇悬在空中的窗户。

乔尔的声音:“那天……”乔尔的公寓。

窗外下着雨。

他和克莱门蒂娜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一起看书。

乔尔·汤斯利·罗杰的《红色右手》。

乔尔先读完一页。

克莱门蒂娜穿着内衣内裤,手指在书上一行行移动,慢慢地看。

“看完了吗?

”“没有。

”乔尔望望窗外的雨。

抚摸她的肌肤,看见她赤裸着双腿,脚上穿着厚袜子。

乔尔的声音:“那天我爱着你。

我喜欢回忆这些。

下着雨。

我们期待着……”克莱门蒂娜抬眼笑了——“看完了。

一本奇怪的书,不过很吸引人。

”乔尔翻了一页,他们一起读。

“我有个主意。

”克莱门蒂娜蹙着眉头。

“做爱?

”“我是认真的。

就是说,你不想把我清除,是吗?

这些人,清除者,他们好像是在你的记忆中有我的地方采取行动,对不对?

”“可能吧。

我不知道。

”“这样,比如说,这是同我有关的记忆。

你看见我的腿,马上就想要……”“是的。

”乔尔难为情地说。

“也就是说,他们也会进入这段记忆。

那如果你把我转移到我不应该在的地方呢?

我们在那儿躲到天亮。

”克莱门蒂娜颇为自得。

“胡扯……不过,也许不算胡扯。

”“超级好主意!

我简直是天才!

”周围和克莱门蒂娜一起陷入黑暗中。

乔尔感到惊恐。

努力将精神集中到窗外的雨上。

房间里开始下雨。

然后……湿淋淋的小径,蚯蚓在蠕动……一只小手在挑蚯蚓……冒着泡的水洼,断裂的排水槽往外“哗哗”流着水,穿着黄胶鞋的小脚……小乔尔笑着跑到屋檐下,躲避突来的阵雨。

旧式的厨房。

白天。

4岁的乔尔跑去藏到桌子底下。

他看见妈妈:她站在炉灶旁,边搅拌锅里的东西边和邻居说话。

邻居的面孔是克莱门蒂娜,但她穿着老式服装。

我们听不清她们说什么。

乔尔用彩笔在桌面底部画画。

妈妈道声抱歉,离开厨房。

克莱门蒂娜打量四周,发现了乔尔。

向他俯身——“上帝,行得通!

”她突然住口,“我真喜欢这条裙子!

我想把它带走。

我是谁?

”“你是赫姆林太太。

我应该是4岁。

”他带着哭腔,“我要妈妈,可她没功夫,她不看我。

谁也不看我!

我要妈妈!

”“孩子气。

”克莱门蒂娜嘿嘿笑着。

乔尔放声大哭。

克莱门蒂娜抱住他,试图安抚他——“别哭,小乔尔,不要哭。

”“我要妈妈。

”乔尔大哭。

成年的乔尔对克莱门蒂娜说:“我不想失去你,克莱姆。

”“我就在你身边!

”“我害怕,妈妈在哪……我不想失去你……不想……”“乔尔,亲爱的,瞧,它没消失,这段记忆。

看样子我们藏起来了……瞧,亲爱的,我的下体还在原来的地方。

”她撩起裙子给他看内裤。

妈妈匆匆忙忙地返回厨房。

乔尔笑了。

乔尔的公寓。

斯坦和玛丽疲惫墉懒地躺在地上,昏昏沉沉的。

斯坦突然起身,看着监控器。

“停了!

”“什么?

”“清除程序停了!

”他光着身子冲向电脑,“清除程序停了!

他从屏幕上消失了。

”“他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

”斯坦努力想摆脱大麻的效用,他的手指焦急地在键盘上快速移动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莫名其妙!

见鬼,真倒霉!

”“那到底该怎么办?

”“我说了——不知道。

”“糟了……现在怎么办……噢……糟了……我们不能把他留在半路上……半生不熟的……我形容得真好!

顺便说说,我想吃点东西。

”她面带醉意地嘻嘻笑着。

斯坦徒劳地调试着操纵柄。

赤裸的玛丽从他的肩膀上瞅瞅显示屏,宣布——“应该找霍华德。

”斯坦转身看玛丽,竭力想弄明白是什么让她做出这个决定。

“不要。

我自己能应付。

”“这年轻人现在就像一个没烤好的馅饼。

我们现在没有时间胡来。

”斯坦努力集中思路。

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终于,他避开玛丽的目光,说:“好吧。

”拨号。

等待——“霍华德?

”梅兹维克的卧室。

夜晚。

睡眼惺松的梅兹维克一下子没明白斯坦在说什么。

妻子睁着眼躺在旁边听他说话——“发生什么事了,斯坦?

”“我们在处理的这个年轻人……他从画面上消失了。

我到处都找不到他。

”“冷静。

他消失之前发生什么事了?

”“我离开了监控器片刻。

把他接到了自动程序。

我上洗手间了。

”“好,那帕特里克在哪儿?

”“他不舒服,回家了。

”“上帝。

好,说一下地址。

”记下地址,梅兹维克放下话筒。

乔尔的公寓。

斯坦放下话筒,用目光搜寻玛丽。

她在厨房。

吃着馅饼——“他来了?

”“你最好离开。

”“真见鬼!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房间里,开始穿衣服,“上帝,我怎么也清醒不过来。

我不想他看到我迷迷糊糊的……醒醒,玛丽!

”她抓起手包,跑进浴室,“上帝,我像什么!

比鬼还难看!

”她“砰”地关上浴室的门。

斯坦的双手抓挠着头发。

厨房。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在桌子底下紧紧贴在一起。

乔尔的妈妈在厨房忙碌,俯下身子,抽空摸一下儿子的头。

乔尔一震,挣脱克莱门蒂娜。

“我的小儿子怎么着了……”妈妈低声说。

“我真的好想她来接我,”乔尔说,“真是奇怪,我那么想要!

”克莱门蒂娜抓住他的手。

乔尔回头看她。

“早上你会记得我。

你来找我,告诉我一切,我们重新开始。

”她极其认真地说。

“那天我真的很爱你。

天下着雨。

你就只穿着内衣在我的沙发上。

我记得我当时想,我真是太幸运了:你穿着内衣坐在我的沙发上。

”克莱门蒂娜吻他——“……还有你的味道……仿佛刚刚从薄汗中醒来。

我好像说……‘又一个雨天。

我们该做什么?

’”他笑着再度贴近她。

乔尔的妈妈还在厨房里忙碌。

乔尔突然停下,望着克莱门蒂娜——“那个帕特里克,他抄袭我?

”“哪个帕特里克?

”“他在这儿。

在我家,”他指着上方,“他是‘拉昆纳’的职员,对吗?

给你洗脑的时候,他爱上了你。

第二天他和你相识,现在你们在约会。

”“真的?

他怎么样——帅不帅?

”“他偷了你的内裤,就这样!

”“可恶!

早上你一定得给我讲讲。

别忘了,好吗?

”“我想,他利用了我和医生谈话的录音,转述我的话来勾引你。

”“喂,你完全勾起了我的兴趣!

他偷了我的什么内裤?

”汽车里。

克莱门蒂娜坐在自己铁锈色的小汽车里。

抓着帕特里克的手哭泣——“我是不是有问题?

”“一点儿也没有。

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人。

你善良,美丽,聪明,有趣,可爱,总之……”克莱门蒂娜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哭得更伤心了。

帕特里克全然不知所措。

乔尔的卧室。

斯坦聚精会神地工作。

他穿上了衣服,细心梳洗了一番,看上去非常得体,但仍处于极度迷幻的状态。

玛丽焦虑不安,不停地跑到窗户边,向黑夜凝望。

她也穿好了衣服,画着浓妆,甚至头发也梳成了一种发型。

门铃声——“是他。

我的上帝……我看起来怎么样?

”斯坦没有回答。

“我还是迷迷糊糊的,你呢,斯坦?

噢,见鬼!

”玛丽照镜子。

冲着斯坦,“瞧,你的眼药水一点也不管用!

”门铃继续响。

玛丽冲到门边,但回过神来,装模作样地打开门。

梅兹维克拎着一个大包走进来。

“玛丽?

你在这儿做什么?

”“她来帮忙,霍华德。

”斯坦代她回答。

“我想多了解一下程序,霍华德。

我想,这对我的工作很重要……弄清楚清除程序是怎么进行的。

知道我们是怎么做的……嗯,不是我自己……不过我们是团队……深入了解同事的工作……”梅兹维克将目光从玛丽转到斯坦身上,点点头。

玛丽关上门。

“那么,我们来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开始?

”他坐到电脑旁,“奇怪……”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移动。

玛丽心驰神迷地望着他。

“我已经试过这些操作了。

”斯坦说。

“C盘也试过了吗?

”“当然。

”梅兹维克想了想。

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接入系统——“我想连续查找他的所有记忆,看看结果如何。

”打开一个新程序,显示器上出现了更加复杂和细致得多的大脑画面——“啊哈!

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不在画面里,但无论如何……”厨房里。

妈妈在洗手池里帮乔尔洗澡。

克莱门蒂娜笑着和他一起坐在水里。

妈妈显然看不见她——“我的儿子真干净,真干净……”“我喜欢在洗手池里洗澡,”乔尔对克莱门蒂娜说,“感觉自己很安全。

”“从没见过你这么满足的样子,”克莱门蒂娜嬉笑着,“小乔尔。

”“这是我最喜欢的玩具,记得吗,我跟你讲过?

”“在哪儿?

”玩具放在地上,一团模糊的蓝色人造毛做的什么东西。

“消失了!

她在消失!

”乔尔惊恐地叫起来。

他试图抓住她,但周围世界一片接一片地随着闪烁的亮光消失。

乔尔的妈妈、玩具、厨房用具、克莱门蒂娜。

独自留下的乔尔被水呛得憋气。

他张大嘴呼吸,随即……夜晚。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坐在汽车里,停在一家露天电影院附近。

巨型银幕有一部分被围墙挡住了。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喝着酒。

乔尔的卧室。

梅兹维克的目光离开电脑显示器——“我们又回原处了。

”“霍华德,这太让人高兴了!

你工作起来就像一个外科医生,或者是演奏会上的钢琴家!

”“谢谢,玛丽。

”“去睡觉吧,霍华德,”斯坦嘘了口气,“现在我自己能应付。

”“好主意。

我年纪大了,年轻人。

一个难伺候的老头。

”“别胡说。

”玛丽恼怒地说。

乔尔的车里。

克莱门蒂娜和乔尔笑得喘不过气来,学着银幕上人物的对白——“难道你不知道……我爱你,安东。

”克莱门蒂娜学着姑娘的说话。

“别叫我安东……我叫尤里。

”乔尔回应着。

“是的,可女人怎么能爱一个叫尤里的男人呢?

”她开始慢慢消失。

乔尔莫名其妙。

周围的一切渐渐消失——他蓦然醒悟——“噢,上帝啊!

”“安静,我想看完电影!

”“但是,克莱姆,他们会发现你在这儿!

”克莱门蒂娜己经消失了。

乔尔的汽车里。

乔尔绝望地朝克莱门蒂娜刚刚坐着的地方伸手抓去——“橘子!

”她回到了他的怀中,仿佛被他从虚无中唤了回来。

乔尔的公寓。

梅兹维克和斯坦看见亮点又回了到屏幕上——“奇怪。

又跳出去了。

”梅兹维克重新坐到电脑旁。

乔尔的汽车里。

乔尔推开车门,将克莱门蒂娜拉下车。

他们逃跑。

乔尔一刻也不肯放开她的手。

他边跑边回头,看见汽车消失了。

“见鬼!

”天空变换……我们通过乔尔的双眼看见天花板。

霍华德、斯坦和玛丽朝他俯身。

“他的眼睛睁开了。

”梅兹维克说,“他之前睁开过吗?

”“没有。

”斯坦说。

“不妙。

给他打针。

”注射器在乔尔面前一闪,他再度…………被强行推回记忆世界。

看见克莱门蒂娜的身影——“哎呀,见鬼!

”停下来,试图理出头绪。

“或者,把我藏得更深一点?

”克莱门蒂娜建议,“最深处?

乔尔,把我藏到屈辱的地方!

”他看着她……紧紧握住她的手,奔跑着穿过已是模糊、零散的他们共同生活的记忆。

乔尔的公寓。

梅兹维克和斯坦紧张地注视着光标。

梅兹维克没有放过它,紧随其后删除一切记忆。

“真是荒谬。

”斯坦喃喃道,“他又回到了我已经请除过的记忆里。

”“至少我们知道他在哪儿,跟着他就行,对不?

”乔尔拉着克拉门蒂娜在破败的纽约街头奔跑。

他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他正拖着两个垃圾袋去“拉昆纳”,差点被卡车撞到。

“屈辱。

屈辱。

屈辱。

”“想想!

”克拉门蒂娜道。

乔尔的卧室。

斯坦在电脑前。

乔尔没有知觉,但他的脸微微抽搐。

梅兹维克和玛丽站在门口。

“别走,霍华德,他们又不见了。

”“怎么回事?

”“真是糟糕,霍华德,您大概已经精疲力尽了吧。

”玛丽柔声道。

霍华德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她偷偷地笑了。

梅兹维克走向电脑。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在一片漆黑中缩着身子。

乔尔轻声喃喃道:“屈辱,屈辱,屈辱……”卧室。

夜晚。

乔尔,此时是高年级的男孩,正在床上手淫。

手电筒的光线照在他自己画的色情连环画上,让他越来越亢奋。

克莱门蒂娜在他身边,但她未落在焦点上。

“屈辱……”“乔尔!

”克莱门蒂娜装出一副委屈的清纯状。

乔尔继续手淫——“我自己也不喜欢,但我在努力寻找可怕的秘密地方……”乔尔的妈妈推门往里看——“乔尔,我想……”看见儿子正在干的事,退出去,讷讷地关上门,“没关系,我明天再问……晚安。

”乔尔缩起身子。

克莱门蒂娜哈哈大笑。

突然,房间的墙消失了,他们的床出现在海滩上——“快看,我们在哪儿,乔尔!

”乔尔的公寓。

梅兹维克在忙活着仪器。

“斯坦,我们又追踪到他了……知道吗,我想,我得手动来完成工作。

我们时间不多了。

”海滩上。

天气寒冷。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勾背拱肩走在沙滩上。

她指着一栋房子——“我们的房子,我们的房子!

”她笑着冲向前。

周围在蒙眬中消失。

乔尔跟着她冲过去。

“快来!

”房子己经没了。

乔尔猛地拽住克莱门蒂娜的手。

乔尔的卧室。

乔尔平躺着。

克莱门蒂娜坐在他身上,抓着一个枕头准备好。

两人笑着。

“怎么样,再来一次?

准备好了吗?

”乔尔停住笑,严肃地点点头。

她用枕头盖住他的脸,压住。

乔尔扭动着,发出沉闷的叫声。

突然不动了。

克莱门蒂娜害怕地抽掉枕头——“乔尔!

你没事吧,乔尔?

我的天……”她摇晃他,他开始没反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好可怕!

几乎三秒钟!

”“我们再玩一次。

然后我得走了。

”她开始从他眼前消失。

“克莱姆,不要,克莱姆!

”他闭上眼睛。

房间变了……郊区小路。

乔尔手拿一把小锤子,周围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5岁左右。

孩子们怂恿乔尔用锤子去砸一只躺在一辆红色儿童推车上的死鸟。

克莱门蒂娜——和乔尔之前看到的照片上长得一样的小女孩——关注着正在发生的事。

“快点儿,乔尔。

”孩子们叫着。

“还要等多久,砸!

”乔尔不想做——“不行。

我得回家了。

等一下。

”乔尔的声音:“我一点儿也不想,但如果我不砸,他们就会说我娘娘腔。

”乔尔厌恶地砸了一下又一下。

锤子上沾满了红色的液体。

孩子们兴奋地尖叫。

乔尔的声音:“不敢相信我竟然做出这种事。

至今仍感羞愧。

”一只小鸟在树枝上看着他们。

克莱门蒂娜领着乔尔离开这些孩子。

他们两人走在他童年时代的郊区马路上。

“没关系,”克莱门蒂娜安慰道,“你那时还小。

”她吻他,他们牵着手继续向前走。

“真可惜,小时候我不认识你。

我的生活或许会完全不同。

我住在这儿。

以前住这儿。

”他指着一栋房子。

她冲向草坪,冲向他故居旁边的小草地——“轮到我了,亲爱的。

”她递给他枕头。

他笑着用枕头蒙住她的脸。

她挣扎几下,然后装出死了的样子。

乔尔拿开枕头。

可是克莱门蒂娜已经不在了——消失了。

童年的房子轰然倒塌……乔尔的卧室。

梅兹维克在操作仪器。

他搜寻大脑图像里每一个细微的角落,删除里面的影像——“我好像找到了路径。

虽然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能很快找到他。

希望不会需要太多辅助操作。

”玛丽坐在床上——“我喜欢看你工作。

”她轻声说。

斯坦抓起自己的外套——“我出去抽会儿烟。

当然,如果你们不反对的话。

现在好像一切都在控制之下。

”梅兹维克没有抬头——“没什么问题,斯坦。

”玛丽沉默不语。

斯坦有些恼怒地走向门口。

梅兹维克沉浸在搜索和删除工作中。

玛丽鼓足勇气开口道——“你喜欢名言吗,霍华德?

”“什么意思?

”“名人隽语。

它们对我很有启发性。

我读到一些,可能你也会喜欢。

”“是——是。

我很乐意听听。

”玛丽兴奋得难以自制,但竭力控制自己——“例如:‘健忘的人是幸福的,因为他们甚至能从自己的错误中受益。

’”“这是尼采的话?

”“不错,正是,霍华德。

我还以为能告诉您一些您不知道的呢。

”“很好的名言,玛丽。

我很高兴我们俩都知道这句。

”他对她笑。

玛丽又激动又荣幸。

“还有一句我很喜欢。

是珀普·亚历山大说的。

”“亚历山大·波普?

”“噢,见鬼!

”她用手掩住嘴,“请原谅。

我本来就担心一不小心会说成珀普·亚历山大——那可出洋相了。

瞧,正好就冒出这句!

好像有种心理暗示似的……”“没关系。

”“您真是太好了!

”说出这柔情的话令她很不自在,玛丽急于改变眼前的局面——“他写道:‘纯洁的处子多么幸福!

遗忘世界,也被世界遗忘,生活在纯洁心灵的永恒阳光下。

听得到所有的祝福,再无任何欲念。

’”玛丽笑着,自豪又羞涩。

“我不知道这首诗。

非常美。

”“真的?

我只是想,它很适合……我真的非常欣赏您所做的事。

我知道自己有些放肆,但是既然现在我们不是在办公室,我容许自己……”“很好,玛丽。

我很高兴听到这个。

”“好的,太好了。

谢谢……’玛丽说。

然后突然蹦出下面这些话:“我很喜欢你,霍华德……非常喜欢……或许,这很糟糕?

”霍华德措手不及,但他控制着自己,不动声色地说:“您是个好姑娘,玛丽。

”她吻他,又立即退到一边——“我早就爱上您了,霍华德。

别生气,我知道这么说毫无意义。

”“我有妻子,玛丽。

还有孩子。

您也知道。

”“我多么希望自己是您的妻子。

您孩子的母亲。

那我将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她突然开始啜泣。

梅兹维克拥抱她,安慰她。

拥抱变成拥吻。

他跳了开来——“不行。

”“您是对的。

是对的。

您是个忠诚的人,霍华德。

”她真诚地对他笑。

他回以一个忧郁的笑容——“希望您知道:不是因为对您缺乏兴趣。

如果您想知道的话……”他们对视良久……霍华德回到仪器旁。

斯坦在篷车里抽烟。

从车里可以清楚地看见乔尔卧室亮着灯的窗户。

斯坦注视着所发生的一切。

霍华德边工作边和玛丽交谈。

看上去他们的谈话很严肃。

斯坦听见汽车驶近的声音,回头一看。

车里走出一个中年女人。

窗内事态有了发展。

看起来,梅兹维克意志动摇,他和玛丽又在接吻,边接吻边脱对方的衣服,最后两人倒在乔尔身边的床上。

女人核对一下纸上的地址,走近唯一一扇亮着灯的窗户。

斯坦认出她来了。

迟疑片刻,开始用力按喇叭。

梅兹维克和玛丽衣衫不整地跑到窗前,向黑夜张望。

女人的目光与梅兹维克相遇……乔尔和克莱门蒂娜手牵手走在乡间的路上。

乔尔的卧室。

玛丽不解地望着霍华德——“这是谁?

”然后她明白过来,失声叫道,“我的上帝!

”梅兹维克——此时己经穿好了外套,向门外跑去。

女人站在汽车旁。

斯坦坐在篷车里关注着。

梅兹维克匆匆走向女人。

“霍莉斯!

霍莉斯!

”他叫。

“我知道,霍华德。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从你的记事本里抄下地址,半夜爬起来。

我应该好好在家睡觉。

”“我不是因为这个离开家的。

我是因为工作才出来的。

一切都是偶然发生……”霍莉斯上车。

玛丽跑过来,鼓足勇气对她说:“梅兹维克太太,这是真的。

是我,是我傻,傻乎乎地爱上他。

我发誓,是我逼他的……”霍莉斯回过头,看看玛丽,然后看看丈夫——“别这么狠,霍华德,告诉这姑娘。

”斯坦已经下车,听着。

玛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要告诉我什么?

”霍莉斯和梅兹维克目不转睛地凝视对方。

霍莉斯发动汽车——“可怜的姑娘。

他是你的。

早就是你的了。

”她驾车离开。

“怎么回事,霍华德?

”玛丽被不幸的预感包围。

“我们……我们曾经有过一段。

对不起。

你想接受记忆清除程序。

你坚持……为了忘记一切。

我必须去把工作做完。

就快天亮了。

我们迟些再谈。

”他步履沉重地往屋里走去。

玛丽愣在原地,一片茫然,徒劳地努力想记起什么。

斯坦注视着她——“我送你回家。

”玛丽摇摇头。

离开,好像打了麻醉剂一样。

查尔斯河上。

夜晚。

克莱门蒂娜和帕特里克躺在冰上,望着夜空。

“我现在死也心甘,克莱姆。

我太幸福了。

这辈子从来没有过。

我就在自己梦寐以求的地方。

”克莱门蒂娜看着他。

他们目光相遇。

克莱门蒂娜放声痛哭——“我想回家。

”她向岸边飞奔而去,滑倒了,站起来,继续跑。

乔尔的卧室。

夜晚。

梅兹维克和斯坦在一片沉寂中完成工作。

梅兹维克发现了藏在乔尔大脑图像深处的光标,对准它。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坐在他公寓里的沙发上。

克莱门蒂娜穿着化妆舞会的骷髅装。

乔尔在画她。

旁边乔尔的父亲在钓鱼。

克莱门蒂娜瞧瞧乔尔的记事本——“太棒了!

真吓人。

”“谢谢。

一个激发人心的题材。

”父亲醉醺醺的,神色阴郁。

他别过脸不看乔尔,望着湖——“别学我这样,儿子。

不要虚度生命。

否则,等到时刻来临再想改变为时已晚了。

你命中注定。

”“看到父亲这个样子,真是太糟糕了。

既然他自己是个失败者,那我也没什么指望。

他认为,失败就写在我的额头上。

”克莱门蒂娜关怀地凝视着惊恐、迷茫的乔尔——“乔尔,你没有什么命中注定的。

你父亲说得不对。

”“你无处可避,”父亲继续,“就像一辆出轨的列车。

不可避免,不可改变。

罗——罗——罗。

”亮光一闪,记忆消失了。

……晚上。

百老汇大街。

克莱门蒂娜领着乔尔去剧院。

人群聚集在入口处。

克莱门蒂娜倾听周围的谈话,活灵活现地模仿他们,希望看上去像一个真正的演员——“演得真好。

Te——pe——be——be——pe——te。

抑扬格五音步诗。

”乔尔笑了——“你老是逃票吗?

”“第二场有一段革命的戏。

票价太不合理。

戏剧应该属于大众。

”灯亮了,人群向里涌。

乔尔有些不自在。

克莱门蒂娜抓住他的手,在身后拖着他。

乔尔的声音:“我记得你的手。

”“就快结束了,克莱姆。

是时候长话短说了。

我们的躲藏一点儿用也没有。

”“唉。

”“我希望从和你最后的交往中得到快乐。

时候不多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一周年纪念。

”“你记得你那时说什么了吗?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绕过检票员。

“好像谈了内奥米。

”“是的……”“我穿什么衣服?

”“我怎么知道。

你的头发是红色的。

我记得是因为你的头发和幕布颜色一样。

”“真的?

你被吓到了吧?

”“那可没有!

你好像穿黑色大衣,带排扣的那件。

”克莱门蒂娜身穿一件带扣黑色大衣。

“不,那件大衣是我们一起买的。

在东六街的商店里。

那是后来的事。

”女装店。

这个画面已经模糊,只剩下蒙眬的轮廓。

模糊的乔尔看着模糊的克莱门蒂娜换衣服。

剧院。

克莱门蒂娜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大衣。

持票的观众纷纷寻找自己的位子坐下。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偷偷地观察着哪个位子没人坐。

“对。

每次你身上总有黑色的东西。

”乔尔说。

“是。

我同意你说的。

黑色穿着总是好看些。

黑色显瘦。

”“我们真的谈了内奥米。

”“我问:‘你确信?

’因为你好像有些犹豫。

”“我回答:‘是的,我确信’。

”“事实上你并不确定。

我看得出来。

”“不过现在确定了。

确信无疑。

”克莱门蒂娜的眼中盈满泪水。

亲吻。

“我很不安。

我记得,我怎么也想不出应该跟你说些什么。

我们沉默了很久。

”长久的沉默。

两人都直视前方,看着还没有升起的幕布。

“我想,我是不是做傻事了。

想着,我把迷恋当成了爱情。

可你说……”“那又怎么样。

迷恋也不错。

”“我找不出话反驳。

”乔尔的车里。

夜晚。

乔尔将车停在克莱门蒂娜家附近——“然后我送你回家。

你说……”“去我家……现在。

”“可是太晚了。

”“不错,太晚了。

”克莱门蒂娜的公寓。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羞涩地拥抱对方——“那是我们第一次。

”周围一切开始暗淡。

乔尔看着克莱门蒂娜消失。

“拉昆纳”公司的接待处。

夜晚。

极度痛苦的玛丽走进漆黑的房间。

开亮灯,开始在文件堆里翻找,没有用的文件夹被扔在地上。

要找的文件怎么也找不到。

她走到另一间屋。

而后到了梅兹维克的办公室。

在他的私人文件夹里寻找,拉开抽屉,抽出装有文件的盒子。

最后,终于发现了一个写有她名字的文件夹。

玛丽取出录音带,放进录音机里,打开。

梅兹维克的声音:“好吧,跟我讲讲你记得的。

我们从这里开始。

”玛丽的声音(颤抖着):好吧……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你……当我来参加面试的时候。

你在我看来是那么的稳重、成熟。

我喜欢你,因为你帮助了那么多人。

你没有注意我,这也让我喜欢。

一开始我在你面前连口都不敢开。

我想让你觉得我很聪明。

而你是那么的亲切。

身上的气味总是那么好闻。

我一大早就急不可待地跑来上班。

自己想像……幻想……我们是夫妻,有孩子……(哭泣)然后……当……那天我仿佛觉得。

你在看我……我没法……没法说下去……梅兹维克的声音:“但这是最好的办法。

玛丽,你也知道。

”“我知道……我的上帝……好。

我是那么激动……”梅兹维克的目光变幻不定……玛丽的声音:“记得吗,你买给我这只带发条的青蛙?

……你说:‘放到自己的办公桌上。

做个纪念……’”乔尔的公寓。

乔尔坐在悄无声息的客厅。

客厅渐渐暗下来。

“内奥米……”乔尔的声音:“我坐在沙发上。

又黑。

又静。

我想,我是不是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无数次伸手想拿起电话。

想着,我可以取消这一切,抹掉它,解释说是自己一时昏了头……然后我老实对自己说:我们并不幸福。

只是习惯了彼此。

但仅仅因为这个原因而维持一段关系——对你来说不公平,对我而言也是。

当然,和克莱门蒂娜在一起的生活充满各种色彩,但联系我和你的却是真实、成熟的东西,因而也是很重要的,虽然有些乏味。

可我又想要灿烂多姿的生活。

别人生活得灿烂、快活,我也想过这种生活。

马上我又想到,这些全是想像,实际上没有人活得灿烂多姿、丰富多彩,我简直是个笨蛋,被广告、电影里的狗屁迷惑了……可也许不是呢,也许,不是。

于是,和每回一样,跟你吵完架我难过得要命。

”房间。

白天。

房间里坐着一个老头。

乔尔的声音:“我想像自己生命的尽头。

我就是个老头……回首往事,除了懊悔,我心中一无所有。

”乔尔的公寓。

夜晚。

乔尔坐在沙发上,沙发另一头,内奥米模糊的身影盘腿坐着。

“我终究没有拿起电话,没有打给你,内奥米。

我没有拿起电话。

”一切渐渐消失。

书店。

乔尔在和克莱门蒂娜交谈。

周围一切模糊不清。

“今天我跟她说了想结束关系。

”“真的想吗?

”“我和她谈过了。

我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克莱门蒂娜耸耸肩。

一切渐渐隐去。

公园。

白天。

乔尔和内奥米走在小径上。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乔尔?

”“不知道。

我只是开始想,我们在一起并不是那么幸福。

”“什么?

”“你也明白,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但我们缺少点儿什么……”“别说‘我们’,你想说的是‘我’。

”“也许吧,我们实在是太习惯于运用这些概念……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不幸福,如果一个不幸福,另一个也不会幸福……肯定的。

”“胡说。

她是谁?

你遇见什么人了?

”“没有。

我,看来只是需要更多空间。

”“问题在于,乔尔,无论你和这个女人怎么样,恋爱的新鲜感很快会过去,你还是那个乔尔,你的问题还是那些问题。

”“我并没有别人。

”乔尔的声音:“我讨厌自己。

”内奥米转身离去。

乔尔目送她远去。

然后一切消失了。

“巴恩斯和诺布尔”书店。

乔尔走进来,四处张望。

没有看见克莱门蒂娜。

他对售货员说:“请问,有个叫克莱门蒂娜的女孩在你们这儿工作吗?

”“马克,克莱门蒂娜今天上班吗?

”“我要是也能像她那样生活就好了!

”马克回答,“请原谅。

我想她应该在哲学区。

”乔尔登上楼梯,穿过一排排的书架,看见了克莱门蒂娜——“你好。

”她回过头来——“真没想到你又出现了。

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

不是跑了吗,对吧?

”“对不起,我打扰你了。

我不是那种善于泡妞的人。

可是我很想见你。

”“是吗?

”克莱门蒂娜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子。

“我们去哪儿走走?

”“可你己经结婚了。

”“还没有。

我没结婚。

”“是这样,小伙子,我直说吧:和我在一起不简单。

我不想小心翼翼地走在你的婚姻或者你的女人堆里。

想跟我在一起——那就只能跟我在一起。

”“好的。

”“那么你先解决你的家庭问题,然后看着办,我们再谈。

”她回到一摞摞书旁。

乔尔不知所措地杵在那儿——“我想过了,我想说……你有某种特质,好像是,对我极其重要……”周围开始崩塌。

克莱门蒂娜的话听上去冷冰冰的——“乔尔,我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

你要牢记这点。

很多男人把我当成一个概念或者认为我能让他们的生活圆满,焕发活力。

可我只是一个茫然无措的女孩,想寻找自己内心的宁静。

所以不要再把你的心加给我。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话。

”“我把你给看透了,是吗?

”“你把整个人类都看透了。

”“或许吧。

”“但我还是相信你拯救了我。

即使在那之后还是相信。

”“我明白。

”“如果我们那时能重新开始,一切或许将是另一个样子。

”“一记住我。

尽你所能。

说不定我们可以……”一切都消失了。

乔尔的公寓。

乔尔站在衣柜旁穿衣服。

内奥米坐在摊满了纸的餐桌边写东西。

“那么你不反对?

”“我必须写完一章。

”周围渐渐消失。

“好吧。

很遗憾你不能去。

”乔尔的声音:“就是那天,我们相遇了。

上帝,一切都结束了。

”“我也很遗憾。

”,内奥米回答。

他走到内奥米身边,亲了一下她的头顶。

她继续写着——“向罗布和卡里转达我的问候。

玩得开心点,搞点风流韵事。

开玩笑的。

”“希望你能干完工作。

”“肯定。

等我们90岁的时候。

”海滩。

白天。

罗布、卡里和乔尔下车。

走在沙滩上。

乔尔盯着自己的脚。

“我们往那边走?

”卡里很兴奋,“罗布?

罗布?

”前面燃起了簧火。

传来音乐声、说话声。

乔尔坐在一根圆木上,膝上放着一个装有鸡肉、玉米的纸碟子。

篝火边聚集了不少人在烤火。

成双成对在交谈、接吻……乔尔的声音:“你站在海边。

从老远就可以看见你。

”克莱门蒂娜穿着橘色针织衫,凝望大海。

乔尔的声音:“背对着我。

穿着那件橘色衣服,我后来非常熟悉的、也是最终让我痛恨的那件。

我那时想:好酷——橘色外套!

……我记得,我那时就已经被你吸引。

我还想:‘真怪,脸都没看到就被吸引。

’还有:‘我爱这个女人,因为她一个人看着大海’……但我忙着吃东西。

突然感到有人坐到我身边,用余光看见了橘色的袖子。

”“你好。

”克莱门蒂娜说。

“你好。

”乔尔的声音:“我坐立不安。

她要什么,我想。

你的头发是绿色的。

‘绿色革命’……你说……”“我看见你一个人坐着。

我想:谢天谢地,这儿有一个也不善交际的正常人。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法形容我有多高兴听到这句话!

我不是说高兴看到您不自在,而是……您要明白……我是个倒霉蛋……当别人邀请我结伴出来,每次我都盼望会与往常不一样,可偏偏不是,次次都是那么回事。

回头还要憎恶自己干了蠢事。

”乔尔的声音:“我想:‘要是你不善于和人打交道的话,又怎么和我说起话来了。

’我还想:‘真酷,你这么敏锐,明白我的感觉,过来找我。

’”“从另一个角度看,也许我们才是正常人……试想,那些和所有人都能轻易接近的人得是什么样的人啊?

”乔尔:“我一下就喜欢上你了。

”克莱门蒂娜:“真的?

你喜欢我?

”乔尔:“你也知道,是的。

”克莱门蒂娜:“我知道。

不过还想听一次。

”她从乔尔碟子里抓过一只鸡腿——“我叫克莱门蒂娜。

能不能吃块鸡肉?

”乔尔的声音:“没等我回答,你就拿了去。

这显得有些亲密——好像我们已经是恋人一样……”“我叫乔尔。

”乔尔:“我记得……你的下巴上有一滴油,反射着篝火的火光。

”克莱门蒂娜:“噢,真恶心!

”乔尔:“不,很迷人。

”“你好,乔尔。

对我的名字不觉得好笑吗?

”“你是指:‘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克莱门蒂娜’?

一部老动画片?

”“是啊。

”“有什么好笑。

是我小时候喜欢的一部动画片。

这个名字很奇妙。

”她笑了。

但眼中盈满泪水——“瞧,乔尔,一切就要结束了。

”“我知道。

”“我们该做什么?

”“愉快地度过。

还有道别。

”她点点头。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在海边漫步。

“你还在吃安眠药吗?

”乔尔问。

乔尔的声音:“然后,我记得,我们走在海边。

你离海水很近——一差点就弄湿了脚。

”“不,不吃了。

我讨厌被人为地控制。

”“我了解你,所以我也不吃了。

”“不过我睡眠很差。

”“我觉得我己经一年没睡过觉了。

”“试试赞安诺(注2)。

当然,也是化学制剂,但起作用的……起作用的己经是药片就在手边这一事实……就像有了保险。

”“睡眠保险。

最新发明成果。

”“我给你一包药。

你自己看看。

”“好的。

”“你读过安娜·阿赫玛托娃的书吗?

”“我很喜欢她。

”“真的?

我也是!

但我还是会遇到连她是谁都不知道的人,——要知道我可是在书店工作!

”“我认为她是一个伟大的诗人。

”“我也认为……”乔尔:“这段谈话是在我们看到那栋房子之前还是之后?

”克莱门蒂娜:“我想,是之前。

”“太多共同点了……”“也许吧。

”……海滩,房子。

暮色降临。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逛到一栋房子旁,冬天,屋子锁着门。

“知道这首诗吗:‘海边的阵风和我们未曾住过的房子……’”乔尔接着——“在这世上有一个人,我要献给他所有这些句子……”“对!

我喜欢这些诗。

它们让我心怀激荡。

太好了,你也知道这些诗。

看——我们未曾住过的房子。

”乔尔点点头。

“我们要能住住就好了。

你结婚了吗?

”“还没有。

”“我们搬到这一区吧。

”克莱门蒂娜推了推一片黑乎乎房子中一栋的门。

乔尔有些不安。

“但我和一个人同居。

”“怎么样?

”克莱门蒂娜又推了推另外一栋的门,“男人还是女人?

”“女人。

”“至少一切正常。

”她找到一扇没有拴上的窗户。

将玻璃窗推开一点,“太好了。

”“你想干什么?

”“外面好冷。

”她爬进窗户,乔尔惊慌地张望四周——“克莱门蒂娜……”乔尔的声音:“看见你做的事,我愣住了。

被吓呆了。

”大门打开,克莱门蒂娜招呼乔尔过去——“喂,来吧!

相信我,今天不会有人来。

房子锁着过冬。

电源都切断了。

”乔尔:“我好像站在那儿犹豫了很久很久。

”克莱门蒂娜:“我看得出你想进来,乔尔……你一走进来,我就知道,我爱上你了。

你也知道我明白这一点,对吗?

”乔尔走进漆黑的屋子,克莱门蒂娜关上门。

乔尔:“对。

”克莱门蒂娜:“从你不安的样子我就能猜到,内奥米不是那种不尊重私人财产的人。

”“好黑。

”“嗯。

她叫什么名字,你女朋友?

”“内奥米。

”克莱门蒂娜摸索着抽屉。

找到了一个手电筒,将电筒光射向乔尔的脸——“啊,现在我可以找到蜡烛、火柴和酒柜了。

”“我想,我们还是走吧。

”“不,这是我们的房子!

在今晚(看信封上的字),我们是戴维和鲁思·拉斯金。

你要当谁?

我愿意当鲁思,不过我也可以表现一下可塑性。

”克莱门蒂娜向柜子里望去——“酒!

你准备酒,我去找卧室,换上衣服,看上去更像鲁思。

”她笑着跑上二楼……房间仿佛崩塌了,一片片落下。

乔尔对克莱门蒂娜的背影喊——“我要走了!

搭他们的车到城里!

”乔尔的声音:“其实我不想走。

我只是不安。

想着:‘万一你是神经病呢?

’但是你让我很兴奋。

你叫着回答:‘那就走吧。

’我走了。

走出去。

感觉自己像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明白你也知道这一点。

我跑到篝火边,竭力想摆脱受辱的感觉。

你那么轻慢地丢给我一句‘那就走吧’!

”克莱门蒂娜把身子探过栏杆——“如果这次你留下来会怎么样?

”“我走出来了。

再也记不得你了……”“回来,哪怕道别一下。

让我们假装我们曾经道别。

”克莱门蒂娜走下来,动作就像一个机器人,她走过崩塌的房间——“再见,乔尔。

”“我爱你。

”她笑了。

他们接吻。

一切消失了。

……海滩。

夜晚。

乔尔急匆匆地回到篝火边。

这里也在消失。

一切都崩塌了。

乔尔站在夜色中模糊不清的海滩上,远处的篝火静止不动,仿佛是在照片上。

罗布和卡里的车里。

夜晚。

乔尔坐在后座,罗布和卡里坐在前面。

“过得愉快吗?

”卡里问。

乔尔闷闷不乐地点点头。

卡里继续说着,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乔尔也渐渐陷入仿佛行驶的汽车窗外掠过的杂乱景象一样的记忆碎片中。

他看见他和克莱门蒂娜昔日约会场景的速放版本,就像反复重放的电影胶片上的片段。

向后看去,看见了这段记忆:坐在罗布和卡里的车里从海滩回来。

这段记忆也散碎了。

很快,一切都像风吹灰烬般散开,消失在黑暗中。

乔尔的卧室。

黎明时分。

霍华德坐在监控器前。

最后的光点也从屏幕上消失。

屏幕黑了下来。

医生精疲力竭,双眼深陷。

他转身向斯坦,后者正凝望着窗外天色渐渐破晓。

“没问题了。

”斯坦离开窗户,一言不发,开始收拾设备,从乔尔头上摘下电极,卷起电线,装好箱子、盒子。

霍华德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拨号,等待——霍莉斯的声音:“嗨,您拨打的是梅兹维克家。

现在我们无法……”霍华德放下电话。

“拉昆纳”的办公室。

清晨。

玛丽缩在角落,边听录音边哭。

玛丽的声音:“那时您说,必须去做……流产。

”梅兹维克的声音:“但是,玛丽,我们一起做的这个决定。

”玛丽的声音:“您说,这样更好……”梅兹维克的声音:“对。

”玛丽的声音:“我忘不了那个孩子。

我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

”梅兹维克的声音:“所以才要采取这个弥补措施,亲爱的。

为了你能重新变回快乐的玛丽,像以前那样。

”玛丽的声音:“是的。

”乔尔的家。

清晨。

斯坦和梅兹维克将最后几个装设备的盒子放到车厢里。

两人对视——“我得把车开走。

”斯坦说。

“谢谢,斯坦。

谢谢。

晚一点我们再谈。

”斯坦没回答。

他坐进车里,驾车离开。

克莱门蒂娜的汽车。

清晨。

帕特里克和克莱门蒂娜从波士顿回来。

克莱门蒂娜沉默不语,神色抑郁。

帕特里克试图借谈话宽慰她——“要不要路上停下来喝杯咖啡?

”克莱门蒂娜摇摇头。

沉默良久。

帕特里克再次努力——“在河上的时候真是太美妙了。

谢谢你带我去。

”克莱门蒂娜不语。

“最近我们还可以再去一趟。

”帕特里克继续说。

城市马路。

清晨。

斯坦将篷车停在“拉昆纳”公司前。

下车,向自己的汽车走去。

玛丽抱着一个大纸箱走到车门旁。

“玛丽!

”“你好。

”玛丽冷淡地说,从他身边走过。

“我想得对吗?

——你不会再回来了?

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是吗?

”“是,私人的东西。

”“我不怪你。

要是我也会这么做。

”玛丽停下脚步,转身对着斯坦——“你发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我发誓!

”“这么说,清除程序不是你做的。

”“上帝,当然不是我。

不是!

”“你就没怀疑过我和他在一起?

从来没发现过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大概有一次……”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等着下文。

“就在这儿。

在他的车里。

我做完一个清除程序回来,发现你们两个在一起。

你好像颤抖了一下。

我向你挥挥手。

你笑了笑。

”“我看上去什么样子?

”“很幸福。

很神秘。

好像你有什么秘密似的。

”玛丽开始哭泣——“然后呢?

”“然后我再也没见过你们两个在一起。

我以为,是我多心了。

”玛丽沉默不语。

“我真的很喜欢你,玛丽。

你也知道。

”“你还记得些什么?

我穿着什么衣服?

和他靠得近吗?

或者靠在汽车上?

当我笑的时候,他怎么看我的?

给我讲讲所有你记得的。

”斯坦思索着——“你穿着红色衣服。

你有一件很红的碎花外套。

当时好像穿的那件。

你靠着汽车站着。

而他看起来有些孩子气。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脸上表情傻乎乎的,很幸福。

而你很漂亮。

恋爱中的人。

”玛丽向自己的汽车走去——“谢谢,斯坦。

”她迟疑一下,但没看他,“你真的很好。

但我爱他。

我知道,我爱他,我知道。

现在我知道了……我该怎么办?

”斯坦点点头,她挥挥手道别,走到汽车旁,打开后备箱,里面塞满了装着“拉昆纳”文件夹的盒子。

玛丽把手上的箱子放进去,盖上后备箱。

乔尔醒了。

房里很干净,一切都和昨晚一样。

他起床,走进浴室。

……乔尔在人群拥挤的站台上。

对面站台空荡荡的。

一辆火车开近——车厢里挤得水泄不通。

乔尔和其他乘客一起挤进车厢。

玛丽在车里听录音带,哭泣。

后座堆满了“拉昆纳”公司的资料。

乔尔坐在一间小办公室的桌子边。

他好像很难集中精神工作。

他坐立不安,拨了一通电话。

“内奥米?

你怎么样?

我知道,知道!

是的,很久了,另外,不是那么回事……你怎么样了?

太好了!

恭喜!

要不,一起吃午饭,庆祝一下?

今天?

我有空。

很好。

”玛丽的公寓。

玛丽坐在地上,没有梳洗。

疲惫不堪的梅兹维克望着窗外。

沉默良久后,玛丽说:“帕特里克·亨利曾写道:‘至于说到我,无论要遭受多大的精神折磨,我也希望知道一切真相,包括最坏的,并去承受它。

’昨晚我找到了这句名言。

帕特里克·亨利是一位伟大的爱国者,霍华德。

”“这是句好名言。

”“我不喜欢您对别人做的那些事。

”“我明白。

我很抱歉。

但我真的需要拿回这些文件,玛丽。

”“不,现在这些是我的记忆。

”夜晚。

乔尔和内奥米走在马路上。

两人都缩着脖子。

内奥米戒备地问——“那么……这段时间你没有其他人?

”“这两年我一直独身一人。

”“可怜的。

”“是我自己的错。

和你分手。

我很后悔。

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瞧你说的,亲爱的。

事实上,我们两人都有错。

习惯了彼此,不再珍惜对方……”“没有你我很孤单。

”“我也是。

”在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补充道,“我和一个人约会了一阵。

”“那真是好极了!

太棒了!

”“他教宗教课。

是个好人。

很可爱。

”“对不起,其实我不应该……”“我很高兴你给我打电话。

”沉默。

内奥米吻乔尔。

克莱门蒂娜的公寓。

夜晚。

克莱门蒂娜在床上哭泣。

帕特里克坐在窗边,拚命翻阅乔尔的日记,寻找提示。

市郊火车站。

白天。

天气阴沉。

站台上挤满了乘客:一色的西装,大衣……色彩如此单调,以致镜头看上去就像黑白电影,只有某位乘客胁下的一个鲜红色心形糖果盒格外抢眼。

对面的站台上空无一人。

一列半空的火车徐徐驶近。

这时一个人突然起身,冲向天桥,一步两级台阶,飞快地跑了上去,恰好赶在火车停下时跑到了对面站台。

车门打开,他钻进车厢。

克莱门蒂娜的公寓。

夜晚。

乔尔和克莱门蒂娜道别。

她问——“那么你会给我打电话,是吗?

”“是的。

”“什么时候?

”“明天?

”“今天。

试试电话号码有没有记错。

”“好吧。

”乔尔走出去。

他走向汽车,克莱门蒂娜跟在他后面。

乔尔的公寓。

夜晚。

乔尔走进来,将大衣扔到椅子上,急忙拨电话——内奥米的声音:“喂?

”“你好,内奥米,我是乔尔。

你好吗?

”内奥米的声音:“很好。

今天打电话到你上班的地方。

他们说你生病了,待在家里。

”“我需要一天空闲时间好好想想。

”内奥米的声音:“是的。

我给你家打电话了。

听到我的留言了吗?

”“我刚回来。

”内奥米的声音:“我考虑了一整天。

”“是这样……”乔尔查看留言信息。

内奥米的声音(振奋地):“你好。

听说你病了。

你在哪儿?

昨晚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很好,于是我就决定打电话……现在打过来了……告诉我你的想法。

我在家。

快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内奥米的声音:“这是我的留言。

”“我找到了。

”一阵沉默,“内奥米,我担心,如果我们这么快就回到过去,不仔细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问题……”“好的,乔尔。

”她深叹一口气,“也许你是对的。

”“昨晚和你在一起我也感觉很好,真的。

”“今天想好好睡一觉。

很高兴你没什么事。

”“我们再联系。

”“晚安。

”她挂断电话。

乔尔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就去拨打写在手掌上的电话号码——克莱门蒂娜的声音:“怎么那么久?

”“刚进门。

”“嗯,想我了?

”“虽然很奇怪,但我同意。

”“哈!

你说‘同意’。

有点儿像说同意结婚。

”“有点像。

”“明晚……到冰河上去度蜜月。

”查尔斯河。

夜晚。

克莱门蒂娜走到冰上。

乔尔提心吊胆地跟在她后面。

“别担心,这个季节冰很厚。

”“不知道。

”她抓住他的手,他突然充满信心——“多美啊!

”“我说什么来着?

”克莱门蒂娜跑起来,滑倒在冰上。

又哈哈大笑,“唉哟,屁股摔破了。

”“你没事吧?

”“没事,到我这儿来。

”“不知道……万一冰裂了呢?

”“那又怎么样?

你现在:站那儿还不是一样?

”克莱门蒂娜平躺下,望着星空。

乔尔杵在原地。

回头看看河岸……“我还是回头吧……”“过来,乔尔!

求你!

”他犹豫一下,小心翼翼地挪到她那边。

她抓住他的手,温柔地将他拉下来。

现在他也平躺在她身边。

他想转过头面对她,但他太羞涩了。

他们一起注视星空。

她没有放开他的手,笑着依偎在他身边——“听着,你想不想我们在这儿互相爱抚?

”乔尔打破沉默。

“互相爱抚?

”“做爱……我不知道你怎么说。

”“啊……”“我没喝酒,也没吸大麻,就这么直接……”“好吧。

”“请原谅,我必须说出来。

这么浪漫、奇异的地方,适合谈清说爱,可我……”“没什么,乔尔……”“……你让我太紧张了。

”“我自己也很紧张。

”“你?

怎么也想不到……”“你显然不了解我。

”“我紧张是因为疯狂地喜欢你。

”克莱门蒂娜对着天空笑——“指指看,你认识哪些星座。

”“什么?

啊……我不认识。

”“总会认识一两个吧!

”“好吧。

这是奥西迪斯。

”“在哪儿?

”“那边。

看见了吗?

先是一条斜线,然后是十字架?

”“你瞎说的,对吗?

”她看着他。

他仍在研究星空。

“没有。

在那儿。

斜线加十字架。

”“住嘴。

”她掐了一下他的手,重新将目光转向星空。

早晨。

乔尔边开车,边喝着纸杯里的咖啡。

克莱门蒂娜在一旁睡得很香。

他在房子边停下车,但不愿打断她的美梦。

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碰碰她的手。

克莱门蒂娜还在睡。

又碰了一下——还是没醒。

他摸摸她的脸——“克莱门蒂娜?

”他等了一会儿,又小心地摇晃她的肩膀——“我不愿叫醒你,但是……”克莱门蒂娜睁开眼睛。

半睡不醒地笑了。

“我们到了。

”“看见了。

”她重新闭上眼睛,快快地问,“我能到你那儿睡吗?

我很累。

”乔尔也疲惫不堪——“当然,走吧。

我家没有收拾。

”“好吧。

我去拿牙刷。

”乔尔点点头。

克莱门蒂娜笑着钻出车门,向家门走去。

乔尔向后仰,闭上眼睛;他又幸福,又疲惫,还有点不安。

睁开眼睛,漠然地看着一个男人的身影走在空旷的马路上。

那人走近来,我们看到,是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正准备拐到克莱门蒂娜家去,发现了汽车——乔尔坐在车里。

帕特里克的反应难以捉摸,他径直走过了房子。

乔尔从反光镜里看看他,重新闭上眼睛。

过了一两分钟,听见有人敲驾驶室的窗子。

乔尔放下车窗——“们么事?

”“我能帮你吗?

”帕特里克问。

“什么意思?

”“有什么要帮忙吗?

”“不。

”帕特里克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您在这儿做什么?

”“我不明白——您有什么需要吗?

”“我想问一下,您有烟吗,先生?

”“对不起,我不抽烟。

”“好吧。

谢谢。

”帕特里克走开。

克莱门蒂娜的公寓。

克莱门蒂娜嘴里叼着牙刷,往包里收拾东西,精心地挑选出衣服和化妆用品。

一边还听着电话留言。

帕特里克的声音:“你跑到哪儿去了,克莱姆?

我很担心。

你好像在生我的气,我不明白为什么。

我那么爱你。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一定去做。

早上我会去看你。

只是想确定一下你没事。

我很担心。

”乔尔等待着。

克莱门蒂娜拿着东西和邮件出来了。

坐上车——“请开车,先生。

”乔尔笑了,发动汽车。

他们从帕特里克身边经过,他站在别人家的门廊上,目送他们离去。

他们没有发现他。

克莱门蒂娜打开邮件。

“昨晚我过得非常愉快。

”“偷快?

”“我这辈子从来没那么快乐过。

”“这倒差不多,先生。

”克莱门蒂娜看着写有自己名字和地址的鼓鼓囊囊的信封。

打开,取出一张字条和一卷录音带。

看了起来。

“真荒唐……”大声念,“亲爱的克莱门蒂娜,我们见过,但您不记得我了。

我在一家公司工作,您来找我们为您清除部分记忆……”“白痴广告之类的东西。

”“您清除了与乔尔·巴里什两年恋爱的记忆。

”“什么?

她们怎么知道我和你认识?

”克莱门蒂娜耸耸肩,开始播放录音带(在乔尔和克莱门蒂娜整个谈话过程中,录音一直在播放)——克莱门蒂娜的声音:“我叫克莱门蒂娜·克鲁琴斯基,我来清除与乔尔·巴里什有关的记忆。

”梅兹维克的声音:“谈淡同你们有关的一切。

”克莱门蒂娜的声音:“他是个十足的闷罐子。

这个理由够不够?

”梅兹维克的声音:“恐怕不够。

我们需要深入了解。

”“这是怎么回事?

”乔尔惶惑不安。

“不知道……”克莱门蒂娜的声音:“我看见他就受不了。

他那可怜巴巴、像哭那样的抱歉笑容。

见鬼的——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狗。

您明白吗?

”“你在干什么?

”乔尔莫名其妙。

“我什么也没干。

”克莱门蒂娜的声音:“同样我宁愿当一个同性恋。

至少在床上能看见一张好脸蛋!

不是说我和他经常上床!

可就是在偶尔上床的时候,也不能管那叫做爱。

宝贝,我们今天一起睡吧——快点完成任务!

真是见鬼……”“你为什么要录这卷带子?

我完全搞不懂你想要什么!

”“不是我录的!

”“可那是你的声音!

”“我知道!

”克莱门蒂娜的声音:“现在维系我们之间关系的唯一原因就是我可怜他。

他那么可怜的样子。

望着我,好像我应该为自己出去寻找人生快乐感到羞耻。

可我是不是也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或许,我可以和他坐在家里电视机前,等到我们都老得走不动的时候。

那样他才高兴。

知道吗,乔尔属于那种一辈子什么也不肯改变的人……”“我发誓,乔尔,我一点也不明白……”克莱门蒂娜的声音:“我记得,有一次我拉他一起去一条冰河上。

他吓得不得了。

就像一个胆小的娘们……”汽车调头了。

“这么说,有人用录音机录下了你的话,而你也没料到自己会说这番话!

”“我也不知道!

也许,这是一个预言,就像预见未来。

好像《斯克鲁奇》里写的那样。

又或者是某种力量想帮我们。

这种事我在哪儿读到过。

嗯,的确读过!

”“胡说八道!

别那么好笑了。

纯粹是胡说八道!

而且那也不叫《斯克鲁奇》,而是《圣诞赞歌》(注3)!

”克莱门蒂娜的声音:“呸,想都不愿想,我浪费了多少时间在这所谓的关系上!

毫无快乐可言!

”乔尔在她家旁边停车。

克莱门蒂娜哭了起来——“我没说过这些话!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听我说……”克莱门蒂娜的声音:“难道好事不应该比坏事多吗?

我不知道。

还有什么可期待的,我也不知道。

但在这一刻,玫瑰花显然失去了魅力。

我想要孩子,我不能容忍自己把时间浪费在这不幸上。

他低劣的基因造出的孩子我要来有什么用?

”乔尔直视前方。

克莱门蒂娜绝望地低语——“好吧。

我走。

”她下车。

克莱门蒂娜的声音:“如果孩子像他,我看也不愿看一眼!

这种孩子,谁想要?

我想着这些……”乔尔从录音机里取出磁带,递给克莱门蒂娜,“砰”她关上门。

汽车开走。

克莱门蒂娜站在人行道上,泪流满面。

过了片刻,帕特里克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跑到她跟前——“发生什么事了,克莱姆?

你怎么了,亲爱的?

我路过这儿,来,我想……”“滚开!

滚蛋,明白吗?

滚!

……”早晨。

克莱门蒂娜慢吞吞地走在乔尔家的街上,手里拿着一张从电话簿上撕下来的纸,上面用笔圈出来他家的地址。

她看见乔尔的汽车停在屋后。

走近房子。

大门开了,乔尔的邻居弗兰克走出来。

他为克莱门蒂娜扶住门——“噢,克莱门蒂娜。

你好!

”她一点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于是谨慎地回答:“你好……”走在走廊上,对照地址,走近要找的门牌号。

门半掩着,里面传来乔尔的声音,但她听不清讲的什么。

在门口停了一瞬,她悄无声息地走进屋。

打量了一下。

屋子里全然不是她想像的样子。

循着乔尔的声音走去。

乔尔手里拿着一张什么画,在听录音——是他自己的声音。

克莱门蒂娜也听到了。

乔尔的声音:“这就是克莱门蒂娜。

彻头彻尾的自私鬼。

完完全全不尊重别人的感情。

”“你好。

”克莱门蒂娜说。

他抬起头来,眼睛布满血丝,目光狂乱。

他们相互注视。

“你好。

”乔尔回答。

录音带里的声音继续。

乔尔给克莱门蒂娜看那幅画——是她穿着骷髅装的肖像:“看,我找到了什么。

”克莱门蒂娜又感动又难为情。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乔尔的声音:“她就像一辆出轨的火车——毁了别人,破坏周围的一切……”“你的房子很舒适。

”“谢谢。

你知道……相对比较便宜。

我喜欢这里。

这一区很不错。

我家平常不是这么乱。

”“不,非常好。

”乔尔的声音:“我明白,根本原因是她非常不自信。

”“对不起,我刚才朝你吼……”乔尔的声音:“她玩叛逆,显示精神上的自由……”“没关系。

我真的喜欢你。

我讨厌自己说了你那些坏话。

”“我把录音机关了。

”“不要。

这样……这样才公平。

”乔尔的声音:“头发就是她的全部事业吗?

简直是胡扯!

30多岁的女人了,可她怎么也不能放弃这点破事,看着真是可怜。

”“事实上我喜欢你的头发。

”“谢谢。

”“要喝酒吗?

”“你有威士忌吗?

我冻死了。

”“有。

”乔尔走进厨房。

威士忌只剩一点了,他把酒倒进两个杯子。

克莱门蒂娜坐在沙发上。

他递给她一杯酒——“请原谅,我不知道只剩这么一点了。

”克莱门蒂娜惊愕地看着他。

乔尔的声音:“昨晚我们在一起,克莱门蒂娜认为讨男人欢心唯一的办法就是和男人上床或者在他们面前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和别人上床的挑逗姿态。

我觉得,在绝望和不自信主导下,有一天她真的会随随便便和男人上床。

”“我不会这样做。

”“我没有觉得你会这样做。

”“我不会。

”“我知道。

”乔尔关掉录音机。

克莱门蒂娜哭泣——“听到这个我真的很难受,我不会这么做!

”“对不起。

”“我对这一切感到很遗憾。

我要走了。

事情太奇怪了。

我没法呆在这里。

”“好吧。

是的。

是我的错。

”她站起来——“那么……再见。

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是。

我也很高兴。

”克莱门蒂娜走出去。

她走在走廊上。

乔尔对她喊——“等等……”“什么事?

”“我只是想……”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什么?

”“想……问一下,你的伤怎么样?

你昨天摔倒了,是吗?

”“很疼。

整个屁股都青了。

”“可怜。

伤得真重。

虽然,当我知道没什么大问题的时候觉得有点好笑。

”“我整个人就很可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着,我要走了。

保重!

”“你也保重。

”克莱门蒂娜沿走廊往外走。

“等等!

”“又怎么了?

”“我想出了一个新的颜色名称!

”“哦?

”克莱门蒂娜没有回头。

“栗色校园。

”“有创意。

”克莱门蒂娜冷淡地回答。

“等等!

”克莱门蒂娜停下脚步,不耐烦地——“你又怎么了,乔尔?

”“我不知道,就是想叫你等等。

”他们对视良久。

克莱门蒂娜板着脸等待着。

乔尔焦虑不安,皱着眉头。

克莱门蒂娜终于忍不住——“好吧。

”“真的?!

”“我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乔尔。

我只是一个困惑的女孩,想要寻找内心的宁静。

我并不完美。

”“这一刻我还没有发现你有什么我不喜欢的地方。

”“会发现的。

到时你会胡思乱想。

而我跟你在一起会乏味,会觉得落入了圈套,因为我总是这样。

”“随它。

”乔尔表示接受。

“随它。

”克莱门蒂娜也表示接受。

(全剧终)注释:1.巴特勒特(1820一1905),美国书商和编辑。

以编纂《常用妙语词典》闻名。

2.一种常见的精神科用药,一般用来治疗恐慌症,常见的副作用为嗜睡、协调能力降低。

3.《圣诞赞歌》是狄更斯的著名中篇小说,主要描写商人斯克鲁奇的冷漠、自私和贪婪,以及圣诞前夜他在三个圣诞精灵的启示下痛改前非的心路历程。

译自俄罗斯《电影剧本》杂志2005年第2—3期。

 3 ) 忘记你,等于忘记我自己

自从那年的一部《成为马尔可维奇》令人拍案惊奇之后,好莱坞就似乎特别喜欢研究人脑玩了,虽然我对科幻片一向没有特别的喜爱,但是随口数得过来的拿人脑来说事的也有好几部。

除了科技发展到可以把一个人送进另一个人的大脑中去以外,最典型的是刚刚看完的《记忆裂痕》里,本 阿弗莱特的大脑像一块黑板一样被人擦来擦去,最长的一次甚至要擦去三年的记忆,然后他再给自己留下无数线索,向玩闯关游戏一样,在三年后把线索拿出来挨个揭破。

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去当什么间谍或者科学家,因此这样的电影,一向不过是看看热闹,学习点新概念而已。

但是这一部《暖暖内含光》却是不同,同样是消除记忆的故事,却是普通的一对男女,分手了,每日里孤单单的拿着个叫做记忆的东西不知怎么办好,于是就选了个科学的法子,一前一后的跑去洗脑,无论如何,只要快点远离那痛苦就好。

我看着这样的剧情介绍,竟然一时间有些动容,心里头冒出歪念,如果科学真可以进步如此,岂不是从此可以尽情的疯去,再也不怕那爱情带来的千疮百孔了?

于是一有机会,就忙不迭的找来看了,结果却并不是想像中带着微微喜色的故事,相反,笼罩着人心的,却是淡淡的伤感。

远离了好莱坞式的明色重彩,金凯利消瘦的脸上从头至尾笼罩着一层异国情调的灰色,和他满眼的忧郁纠集在一起,让人看了心酸,我开始怀疑这个电影的导演不是好莱坞教育起来的,于是跑去IMDB上查找,果然,麦克尔 加德纳,一个法国出生,法国长大的小子,学过艺术,出过长篇,可就是没学过电影。

既然如此,那么这部电影被好莱坞所抛弃也就不足为奇了,好在我们现在有网络,有DVD市场,好在人们都记得曾经为爱过不能忘的岁月。

克莱门汀的头发真是五颜六色啊,那是电影里最鲜亮的色彩,但却都是冷冷的,冷冷的蓝,冷冷的橙,走在冷冷的海边,不带帽子的时候,就是被海风吹乱的满头满脑的寂寞,别人的寂寞都是藏着的,她的寂寞却是这样的扎着眼,也不是不甘心,她只是不怕全世界都知道。

后来乔尔说,她的样子真酷,我想也许他是觉得她为他说出了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寂寞。

于是他们一起吃饭,然后做爱,有时候爱情真的很简单,一个人爱上另外一个人,就只因为她顶了一脑袋的绿头发。

后来我们知道,这样的一头绿发,这样的海边,只是乔尔最终要从记忆里抹去的场景之一,除此以外,他还要抹去关于克莱门汀的一切记忆,好的坏的,以及她红的绿的和蓝色的头发。

爱情是个坏东西,它带给我们的伤痛总是比幸福多而且更深刻,分手的时候,为了这伤痛就像瘤子一样如影随形的附着在我们的身体里,时不时的就冒出来钻心的疼一下。

让人恨不得一刀将它割了去。

这样的感觉,每个人都有过的吧,所以当我们看到乔尔拎了大袋的克莱门汀的东西跑去诊所,我们的心陪着他一起黯然,但却没有人能够说他做得不对,毕竟她已经忘记他,她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他,那么他还要记得她做什么?

但是,忘记真的就那么好么?

当他真正开始一点点的消除关于她的记忆,在他生命中的那些美好的往事就一一的浮现出来,只是幸福的感觉总是不如痛苦更切肤,他要忘记那痛,于是也想不起来曾经有过的快乐而已。

直到这一天这一刻,当他躺在床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记忆里的她正在消失,一盏盏灯灭掉,一间间屋子倒掉,他才明白,原来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忘记她,等于忘掉他自己。

真的要忘记么?

忘记两个孤单的人一起相依为命的日子,一起在海边吃野餐,忘记躺在冰冻的河上看星星,一起在夜晚去探险。

忘记自己曾经深深的爱付出过的感情,也忘记自己曾经被人爱。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曾经的青春岁月,都是自己曾经做为一个可爱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如果真的忘记了,记忆难道不就是只空匣子而已,掏空了,也就没有了曾经认真活过的证据。

仅仅消除记忆是不够的,所谓命中注定,就是当杀死了每个关于她的脑细胞后,你再遇她,依然会为她深深的吸引,科学是粗鲁的东西,它能做得也只是杀杀脑细胞而已,但是爱情,却不仅仅是大脑的事。

我们用的是我们的心,我们的每一毛孔都会渗透着另一个人的气味,假如身体也有记忆,皮肤也有记忆,那么又用什么办法来将它们一一杀死呢?

没有方法,于是乔尔又一次莫名其妙的来到和克莱门汀相遇的海边和她有一次相遇,于是他们再次相爱,她即便不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一个人,适合他的,也是她那一种类型的女子。

他再爱,再怎么兜兜转转一拜百次也是一样的结果,无非是找到另外一个克莱门汀而已,躲也没有用。

考夫曼这个家伙还是温暖的,也许有些发冷的只是麦克尔 嘉德纳的镜头,他们给了这个故事一个美好的结局,不算大团圆,但总是留有了一丝希望,两个人发现真相之后,终于决定在一起再走一段,这是个开放式的结尾,一切都还没有结束,结局就在遥远的将来,未必是我们所盼望的那样。

但无论如何,旧的记忆随风而逝,新的记忆开始累计。

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决定离开彼此。

即便是痛苦,我希望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要放弃,曾经真心爱过的岁月。

 4 ) 诗情记忆和格式化生存

很长时间之内,我都没有发觉这是一部Jim Carrey的电影。

因为我所知道的关于Jim Carrey的非纯搞笑片仅限于《True man Show(楚门的世界)》,并且那部广受好评的电影事实上并没有引起我足够的关注,对我来说,其间包含的哲学视域尚不及《Matrix(骇客帝国)》,虽然两者都制造了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虚拟世界。

其实原本我是失望的,在看到一个非常唯美的开头之后,居然出现了“记忆格式化”这样的情节之时,心底不禁开始叹息……我常说我不喜欢非现实主义的电影,无论是科幻片还是神鬼片,但问题并不在于其“非现实”。

正如克罗齐所说的那样,“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个命题意味着:无论我们认为自己如何客观(这里判断是否客观的标准是“距离当下的现实有多远”)地表达一段历史,事实上任何一种特定的历史表达都毫无例外地存在于当下的理论眼界(观点)中。

任何完全脱离当下的表达不仅是没有意义的,更是无从想象的。

因此,虽然鬼或者外星人是世界上最容易画的东西,但每一个被画出来的鬼或外星人身上我们毫无例外都能看到地球生命体的影子。

从这个角度来看,科幻题材的电影并非是出自子虚乌有,相反,它一样来自于最真的现实。

然而,恰恰因为这样,非现实主义作品的共同困境在于:一方面借以表达故事的素材脱离现实世界,另一方面又必须表达出虚幻的素材同现实世界的关联,并且,素材越是奇诡,其象征意味就越是浓厚,而对应现实世界的符号化倾向就越严重。

相反,一部非常现实主义的好作品反倒不容易让人分辨出其现实性落实于何处,因为现实生活总是相我们呈现出未伏先起的延续性和枝繁叶茂的关联性。

“记忆格式化”,毫无疑问,正是这样一个对于我们的现实生活而言非常诡异的素材。

影片并未就这项技术的内在原理或者说“可操作性和可实现性”进行讨论,这并非某种疏忽,试想当一颗名叫“维生素”的药片被放在我们面前时,我们中的很多人都像《Matrix》中的主人公面对红蓝小药丸时一样,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却并不追问其背后的生理学或营养学的原理——这正是技术原则的力量体现,它让有待证明的事物成为我们无须考察便接受下来的前提。

在影片中,记忆格式化的程序是这样的:被记忆格式化者(情感疾病的患者)带来所有能够唤起他相关记忆的物品,然后坐在仪器上(不用说脑袋上满是不知所谓的电线),随着这些物品逐一被展示,电脑屏幕上就会显示相应的大脑兴奋点,然后电脑操作员(消除记忆之患的医生)分析所有的兴奋点并制作出一张“记忆地图”,制作完成之后,医生就可以将关于某个特定对象的记忆全部抹去。

其实不必我提示,你一定看到了上文所述的象征关系——所谓“记忆格式化”,无非就是将人的记忆还原为大脑的物理因素(比如电波或信号),然后运用某种“先进的科技”来对这些物理因素进行消除或重组。

如果上述的内容就是这部影片所要表达的全部,那么它就不会令我如此欲罢不能了。

很明显,在这部作品看来,作为技术的“记忆格式化”根本就是一个幌子。

还是让我们重温一下影片本身吧!

Jim Carrey有一天突然发现他的女友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尽管事实上之前他同那个女孩的感情已经几乎破裂,也就是说两人间看上去已经互相厌憎,但是Jim Carrey还是对女友抹去了同自己相关的记忆这个举动感到愤怒。

于是,他一气之下也去做“记忆格式化”。

起先Jim Carrey一心一意地坐在仪器中,听任那些记忆一一被抹去,慢慢地,他进入了昏迷状态,电影画面随即开始变得混乱和破碎……由于记忆格式化的过程是由近即远的,于是,Jim Carrey依次出现在记忆的那些相关的角落,画面中他和那个女孩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先是各种情形下的争吵、埋怨……Jim Carrey很快地走过场,画面倒退,真实与幻想不时重叠又不时分离……应该说,影片的这个部分是最为沉闷和莫名其妙的,那些没有情节的情节,那些所谓镜头的镜头,好象都没有什么关系,观众只是机械地坐在屏幕前,等待到底会是怎么回事。

导演没有让这种等待成空,并且,更重要的是:导演更没有让这种等待最终指向一个符号般明确对应的结果。

我发现自己上当了——从一开始我们便进入了Jim Carrey的意识,事实上整个影片的主体正是在Jim Carrey的意识中发生的。

然而这与《Matrix》中主人公意识虚构的世界又有所不同,因为,作为“记忆”的“意识”并非“纯粹意识”,它总是指向“纯粹意识”之外的“感性生活”。

因此,亦幻亦真正是我们记忆的本质特征。

于是我开始渐渐领会到了影片所要表达的东西。

或许,对更多的人们而言,并非如克罗齐所说的那样“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而是更接近于从前历史学的铁律“凡发生的必真实,凡真实的必唯一”,而那个“唯一”的历史已然过去,我们对之已无能为力。

然而,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却又确乎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争论的双方对共同经历的过去各执一词,谁都认定自己的话更符合那个“唯一的历史”。

于是,正如笛卡尔开始怀疑感觉一样,我们开始怀疑“记忆”。

然而进一步的考证却往往无法还我们以“真相”,若涉及的是“物理事实”(比如“你昨天上午在办公室”)还好办些,一旦涉及的是“情感”,呃,“情感”真的存在那样一个“真相”吗?

我究竟有没有爱过你——即便是当事人自己,他又能毫不困难地肯定下来吗?

显然我们的主人公Jim Carrey一开始并不清楚地明白这一点,直到有一幕:Jim Carrey和女孩在街头行走,其间又发生争执了。

女孩掉头就走,Jim Carrey起初站在原地,可是望着女孩越来越远的背影,他紧追上几步,然后大喊:“我明天就会忘了你的!

”背影无动于衷,那条街口在渐渐消失,Jim Carrey于是又再追上去几步(他已经换了好几个方向去追那个背影),继续大喊:“是你先删除我的!

是你先不要我!

”转过N次之后,Jim Carrey发现在哪个街口都再也追赶不上女孩的背影了,他便忽然陷入了某种恐慌之中…… 直到这一幕,电影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其实并没有什么真的不一样,画面依然零乱,情节依然不知所云,但是,的确有什么开始不一样了。

对于自己原先的那份记忆,Jim Carrey越来越象是个局外人,他越是想看清楚,画面就消逝得越快,并且,令人惊奇的是,有些根本就是原先出现过的镜头(那曾经令人想掉头不顾的厌恶的记忆),但此时却笼罩上了一层伤感的底色。

而伤感,我们知道,通常意味着某种怀旧和留恋。

终于,Jim Carrey意识到:明天醒来,这一切就不复存在了,无论他将此定义为悲伤还是幸福,都将不存在了。

于是他睁大了惊恐无助的眼睛,失声喊道:“他们要把你从我记忆里删去!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Jim Carrey立即开始了他的挽救行动,他尝试了各种方法令自己苏醒,可是他正陷入药物作用下的深度昏迷,因此在“物理上”无能为力。

于是他只能在“意识”中拉着女孩四处躲藏,企图能够幸免,可是他的藏身之处一一被发现,然后删去。

“至少让我保留这一段吧……”Jim Carrey哀求。

无济于事。

他依然看到记忆背景中火车站的人群一个接一个地消失,道路两旁的栅栏一根接一根地抹去…… Jim Carrey身边的女孩先是迷惑不解地问:“你这究竟是要把我拖到哪里去?

”Jim Carrey来不及解释,只是四处狂奔。

后来,女孩总算大致弄明白了,于是嗔怪了一句,Jim Carrey转身指着女孩道:“You did it first!”“Oh……”女孩似乎认命了,但是当Jim Carrey疲于奔命的时候,女孩更象是在开玩笑,开那些我们在炽热的恋情中常开的玩笑……她甚至出主意说,你把我藏到其他地方去吧!

于是Jim Carrey奔回到他的童年的记忆,将女孩藏起来,这让那些医生颇为忙乱了一阵子:“他竟然跑出了地图!

”程序员瞪大了眼睛。

可是高手出马还是将Jim Carrey抓了回来。

女孩又出主意说:“藏在那些你终身难忘的记忆中!

”“终身难忘?

”Jim Carrey迷惑道。

“是的,”女孩更像是在恶作剧而不像在生死逃亡,“比如受辱的记忆中!

”于是,Jim Carrey又带女孩回到那些人生中极度难堪的场景之中,比如在自慰的时候被母亲撞见……看到这里我很想笑,Jim Carrey从没有放弃过他的幽默感,可是,我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我们都知道,那只是Jim Carrey一种近乎绝望的自我想象,一种对不可幸免的结局的最后的挣扎。

如果这种不可幸免不是出现在Jim Carrey的想象中,或者,不是出现在电影的虚构中,那么,它就会拥有另一个名字:命运。

在现实世界里,让我们极尽所能却无法挽回的,并非某种“物理原因”,而恰恰是感情的性质本身。

很明显,Jim Carrey的所有努力还是失败了。

记忆按照既定的进程无可挽回地回到了他与女孩相识的那一幕——那一幕的场景正是开头出现的画面。

看到这里,观众仿佛突然明白到什么了。

女孩怯生生地问:“接下来怎么办?

(Now what?)”Jim Carrey耸了耸肩,“顺其自然吧。

”那一抹笑容无限凄凉。

那是Jim Carrey么?

他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那是因为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让我们将自己沉浸到最后的那一幕中去吧!

那是这部凌乱动荡的电影中最静止的画面——静静的大海,静静的白色沙滩,静静的两个人,女孩和Jim Carrey。

而当Jim Carrey对他的女孩说着什么的时候,背后的海边别墅就如同布景一般无声地坍塌下来,其情形宛如世界末日。

是的,末日,纵然波涛汹涌,纵然世界沦陷,可那一刻,Jim Carrey和他的女孩是完全静止的——他们已站在“物理的”时间之外。

在这样的时刻,与其说发生于“物理时间”中的是“唯一的历史”,不如说这幅从未存在过的画面才是“最终的真相”。

也正由此看来,将片名中的“Spotless Mind”翻译为“无瑕心灵”是有迷惑性的,Spotless在这里原本对应的是记忆地图的“去点”技术,而使用“Mind”而非“Brain”则恰恰透露了影片的用意——记忆非关大脑的“物理因素”,而是“心灵”的作用。

然而更进一步的问题在于,在西文中,“Mind”所代表的是“主观的心灵”,因此这就带给人一种同Jim Carrey一样的幻想,好像留住这份记忆是主观的自由意志可以操作的事情,但事实上我们看到,Jim Carrey失败了,个人自由意志并非是我们所期望的“Eternal Sunshine”。

Love才是Eternal Sunshine。

令Jim Carrey找回记忆的并不是他自己或者那个心存报复的操作员,而是他与女孩的最后约定。

这不是一个无中生有的约定,仿佛Jim Carrey的意识流超越了其“载体”而改变了现实一般,不,不是那样。

真正发生的是,通过对“记忆地图”的消除,Jim Carrey恰恰看到了此前被遮蔽的“真相”:他和女孩一直深爱着彼此!

那才是他们虽然彼此争吵和厌恶却仍旧不愿意放弃关于彼此的记忆的根本原因。

此时我们再回过头来看前半部影片就会发现,虽然整个剧情都处于一种迷幻一般的氛围之中,镜头零乱、抖动,画面琐碎、片断……几乎没有什么场面是有头有尾的,但坐在屏幕前的我却丝毫没有觉得支离破碎,相反,全剧可谓是一气呵成。

这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意识流”电影,不是么?

以往意识流的叙事至少其“意识”本身是明晰的,但是这部电影中的“意识”却是肢解和混乱的,不仅不能由此建构情节,而且反过来在颠覆任何情节的完整性,你甚至分辨不出哪一段是真实的回忆,而哪一段则是出自想象或者迷幻。

然而,只要仔细考察生活我们就会发现,真实的记忆正是如此,难道我们不正是在不断的成长中收获了不同的领悟,从而过去在我们眼中才呈现出不同的样子来的吗?

这样说来,我们的记忆不但不是建构性的,而更像是解构性的,因而追求那个已经过去的“唯一的历史”根本不是我们的目的,也不可能实现,只有处于当下领会中的过去(也即克罗齐所说的“当代史”)才是我们所可能拥有的“真相”。

那种明晰的可以被制作成“记忆地图”的,因而也可以被格式化的所谓“记忆”,只是我们在某一特定阶段赋予“过去”的某一种特定的领会,这种领会原本是我们情感的创造物,但却反过来通过固化我们的记忆而抹杀了鲜活的情感。

在Jim Carrey这份记忆中固化的点被一一擦除后,生存情感的源始的真相却恰恰呈现了出来。

现在我们看到了,“记忆格式化”不过是一个幌子,“是否真的能实现这样一种技术”是个不智的问题。

因为在事实上进行着“记忆重组”的并非程序员而是主人公自己,通过这种固化的点的“再现”和“消解”,他完成了对自我的一次又一次的“再认识”,也即从这个固化的自我身上撕下一层又一层的遮蔽,从而越来越真实地窥见了自己。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部影片不算是如何非现实主义的作品,因为真正的现实主义并不因其形式而得名,也不因其即便是幻想也必然具有的现实性的内容而得名,作为现实主义的判决标志的是作品是否消解了作为“记忆地图”的意识同生存情感之间的简单的符号对应关系,从而我们没有了将其作为知识或规律来对待的可能性。

毫无疑问,相对于程序员的“格式化”来说,主人公的“记忆重组”与其说是前者的对应项,不如说是对前者的解构。

我们所身处的时代不仅仅是符号化的,甚至是数字化的,有许多人在争论着诸如“当今的技术是否能够将一场交响乐的演奏数字化为一盘CD而没有损失”这样的问题。

其实这根本不是技术的问题,我们只需问问自己:若是我们听CD真的可以代替听现场,那么我们制作CD的目的到底是保存过去还是丢掉过去?

进而追问:当我们回想起亲身经历的那些爱情,在多年以后,它究竟是以怎样的一种方式刺痛或者纠结着我们?

究竟是因为它已然过去,还是它事实上从未过去?

让我们来看看另一位大师的诠释吧。

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米兰•昆德拉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插曲。

男主人公托马斯同许多女人有过数不清的风流事,事后他保留下那些女人在性爱过程中的标志性特点,然后随即放在了一边,开始他新的性冒险。

然而有一天他遭遇从前有过一夜情的那个娇小的女人,听到对方对当初那一夜的描述,这个描述却令他大吃一惊。

因为这个女人说到了那一晚的风暴、窗帘的飘起和地毯的颜色等等,这些托马斯却早已忘记,于是他感到,面对这个脸上带着迷醉般神情的小女人,他自己好像是当初并不在场的无关者。

他说:那些描述中的美好对他而言,仿佛从未发生。

我们说,这里并没有他们二人所谓“共同经历的过去”,当托马斯保存好那个性爱的特点时,他已将那个娇小的女人贴上了标签(符号)放进了抽屉里,因而他不该对自己的遗忘感到任何惊奇。

相反,女人倒是动了真情,正是在这种情感中,她记得那一夜的许多看似无关的事情,然而海子告诉我们:“你在早上/碰落的第一滴露水/肯定和你的爱人有关/你在中午饮马/在一枝青桠下稍立片刻/也和她有关/你在暮色中/坐在屋子里不动/也是与她有关/你不要不承认(《房屋》)。

”其中的关联,并非记忆的规律性关联,而是是情感性的关联,因而在这种关联中呈现的人和事物方才不能替代。

例如商店里出售的耳坠,是可以相互替代的,它们之间没有本质的区别,然而一旦你的恋人买下来送给了你,这一个虽然依旧是商店里的那一个,但它却是无法替代的,让它无法取代的不是它自身的属性,而是情感性的关联。

可见,对托马斯而言,那个女人不过是一类人的标本,是可以取代的,但反过来,对那个女人来说,托马斯乃至那一夜,是无法取代的。

他们从未共同在场,因为在场非关物理的同时性,而在于是否建立起情感的关联。

显然托马斯并没有经过什么“记忆格式化”就免于痛苦,而对于那个女人来说,若是她哪天觉得有了“记忆格式化”的必要,那她从这一行动中证实的恰恰是她对托马斯的情感关联本身。

米兰•昆德拉为那个女人的描述起了一个名字,叫做“诗情记忆”。

这种记忆本身就是选择性的,就像我们习惯于从千万张脸孔中选择出特别的一张来纪念一样。

但这种选择并非托马斯的遗忘,并非“缺少了什么的过去”,因而根本不需要外在的事物去唤起或者证实。

也正是因此,我们懂得了这样一句话:如果说记忆是上天赐予我们的一件美好的礼物,那么遗忘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一件更好的礼物。

也正是因此,我们明白了世界上本不存在我们记忆之外的过去,正如也不存在没有了那些过去的我们。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诗情记忆是我们真实的历史,而“记忆格式化”并非技术,按照米兰•昆德拉的话来说,它同“灵肉分离”一样,不过是技术时代的一种“诗意错觉”罢了。

 5 ) 阮一峰: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

一 几年前,我在网上看到一些美国人在讨论历史上最奇怪的十部美国电影,几乎所有人的提名中都有《成为马尔科维奇》(Being John Malkovich,1999)。

后来,我有幸看到了这部电影,并且深深为电影中的奇思妙想而折服。

它让我记住了编剧查理•考夫曼(Charlie Kaufman)这个名字,从此只要是他的作品,我都非找来看不可。

《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是他的最新作品,2004年3月上映。

但是,我直到最近才得到这部电影的DVD。

和考夫曼的其他作品一样,我看完以后也是似懂非懂,于是找来一些资料认真阅读,才有点明白它是什么意思。

“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这个名字出自英国18世纪大诗人亚历山大•蒲柏(Alexander Pope,1688-1744)的一首诗《艾洛伊斯致亚伯拉德》(Eloisa to Abelard)。

而蒲柏的这首诗又是根据法国12世纪时的一个爱情悲剧创作的。

我顺着这样的线索阅读,下面的内容就是一些边读边想的记录。

它主要是与一部电影、一首诗和一段古典爱情有关。

二 电影《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的故事是这样的,2002年的某天,男主角乔伊在纽约蒙塔克海滩的一次聚会中,认识了女主角克莱。

不久,两人又在书店里偶遇,因此开始了交往。

从2003年下半年开始,两人的关系从甜蜜转向恶化。

2004年初的某一天,他们大吵了一架以后,克莱找到了一家叫Lacuna的公司,要求他们从自己的记忆里将乔伊彻底抹去。

乔伊发现了这件事以后大怒,因为克莱已经忘了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于是他决定也去做这个手术,将克莱从自己的记忆里抹去。

这时正好是2004年情人节前夕。

在手术过程中,按着从近到远的时间顺序,乔伊记忆中与克莱有关的往事一件件被删除。

随着往事重现,乔伊逐渐发现,他与克莱之间毕竟还是有过快乐的时光的。

他后悔了,想把克莱保留在自己的记忆里,让手术进程停下来。

但是为时已晚,此时他无法中断手术,他完全是活在自己的意识当中。

于是,乔伊只好设法自己制造干扰,带着克莱藏到机器不能发现的记忆深处,以期逃过被删除的命运。

最终,乔伊的计划没有成功,他们还是被机器找到了。

于是,在两人最初相遇的蒙塔克海滩上,乔伊告诉克莱,“记得到蒙塔克来找我。

”然后手术结束,乔伊记忆中关于克莱的一切都消失了。

三 在这篇文章的最后部分,我会回到这部电影,把结尾讲完。

现在,我想讲讲这部电影的题目《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与电影本身的内容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句诗出自蒲柏的《艾洛伊斯致亚伯拉德》的第209行,上下文是这样的:“How happy is the blameless vestal's lot! The world forgetting, by the world forgot. 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 Each pray'r accepted, and each wish resign'd; 纯洁的维斯塔处女[①]是多么快乐!

遗忘了世人,也被世人遗忘,美丽的心灵闪烁永恒阳光!

每次祈祷都被接受,每个愿望都可以放弃。

” 这四句诗在电影中是被直接引用过的。

但是我仔细思考以后,发现它们的涵义很不明显。

首先,电影中没有一个人物的心灵称得上是“美丽”的(spotless);其次,永恒阳光在哪里呢,也是看不出来。

如果“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指的是一种脱离人间烦恼的美好愿望的话,那么,乔伊又何必苦苦坚持一定要保住对克莱的记忆呢?

反正“遗忘了世人,也被世人遗忘”是“多么快乐”啊!

我感到要搞清楚这个疑问,一定要把原诗弄懂。

于是,我把蒲柏的《艾洛伊斯致亚伯拉德》全诗找了出来,读了一遍。

四 蒲柏这首诗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

艾洛伊斯和亚伯拉德在历史上确有其人。

皮埃尔·亚伯拉德(Pierre Abelard)出生于1079年,是那个时代法国重要的哲学大师。

他的哲学贡献主要是首先将逻辑学运用神学理论,可以看作是文艺复兴的先驱。

1118年,他担任巴黎圣母院下属天主教学校的负责人期间,爱上他的学生艾洛伊斯(Heloise)。

当时他将近40岁,而艾洛伊斯只有18岁。

艾洛伊斯的叔叔是巴黎圣母院的大教士(Canon),她就居住在叔叔家。

为了方便见面,亚伯拉德也寄宿到那里。

亚伯拉德以辅导功课为名,与艾洛伊斯约会。

很快,她就怀孕了。

亚伯拉德害怕事情败露,带着艾洛伊斯逃到了乡下,在那里艾洛伊斯生下了一个男婴。

亚伯拉德决定结婚,但是这件事传出去,会影响他的事业发展,所以只能秘密结婚,艾洛伊斯违心的同意了。

艾洛伊斯的叔叔对亚伯拉德勾引他侄女非常生气,得知他不愿公开结婚以后,更是怒不可遏。

于是,他雇佣了两个流氓,进行报复。

一天晚上,趁亚伯拉德熟睡的时候,他们袭击了他,将他阉割了。

遭受了这样生理和心理上的巨大创伤,亚伯拉德不得不在1119年出家当了僧侣,艾洛伊斯也按照他的安排当了修女。

就这样,两人有将近十年没有联系。

大约在1130年左右,亚伯拉德给他的朋友写了一封著名的长信,叙述了自己的一生,劝慰他的朋友,不要太在意自己的遭遇,和他比起来,后者还是幸运的。

这封信极长,实际上是一个中等篇幅的自传,让人联想到司马迁的《报任安书》。

信的题目就叫《我的灾难人生》(Historia Calamitatum)。

信中这样叙述他与艾洛伊斯的相爱过程:“我们假装在学习,可是所有时间都用来谈情说爱,我们不放过这渴望已久且来之不易的分分秒秒。

我们更多的谈论爱情,而不是谈论摊开在面前的书;我们接吻的时间远远多于我们学习的时间。

我们的双手很少抚摸书,更多的是在抚摸彼此的胸口。

将我们的双眼拉在一起的是爱情,而不是书里的课文。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我们有时会有一些争执,但是那是出于爱,而不是出于不满;它们不代表愤怒,而是代表了一种最甜蜜的温柔。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我们一起探索了爱情世界中的角角落落,如果爱情本身还存在未知的部分的话,那么我们就去发现它。

我们对这些快乐的无知使我们更乐意去追求它们,以至我们对彼此的饥渴从来没有停息过。

”[②] 这样的文字出自一个年过半百的中世纪学者之手,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直到今天,读到这样的文字,依然可以感受到强烈的激情。

1132年,艾洛伊斯看到了这封信的一个抄本。

她不禁心潮起伏,拿起笔给亚伯拉德写了一封信。

信里表达了她现在对亚伯拉德、对她们的爱情的一些想法。

她写道:“亲爱的,就像全世界都知道一样,你一定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知道(如果你不再爱我)这对我不啻是一种最深的背叛和最残忍的打击,我失去了你,就好像失去了我自己一样;你也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失去你更让我难过了。

悲伤越大,就越需要安慰,只要你才能给我安慰;你是我悲伤的唯一原因,只有你才有安慰我的力量。

悲伤、欢笑和安慰,这些你都可以带给我;你对我有巨大的亏欠,尤其是一直以来我无条件的服从了你的所有要求,以至我没有力量在任何事情上反对你,我在你的命令中只找到了摧毁我自己的力量。

说来奇怪,我甚至使我的爱变成了一种疯狂,我已经丧失了复原的希望了,这恰恰是我最需要的。

只要你一有要求,我立刻就改变自己的服装和思想,只为了证明你既是我身体、也是我意识的拥有者。

上帝知道,除了你这个人以外,我并不寻求从你身上得到其他东西;我只要你这个人,其他都不要。

我不要婚姻,不要财产,你知道它们不会带给我快乐和满足,我只要你。

妻子的称谓也许更庄重或者更有价值,但是我更喜欢的词永远是爱人,要是你同意的话,情妇和娼妓也可以。

我相信为了你,我越使自己显得卑微,我就越能使你高兴,对你声名造成的伤害也就越小。

在那封你写给朋友的信中,你并没有忘记我们的过去;你复述了一些我劝阻你不要进行一场不明智的婚姻的理由。

但是,你没有说我的其他想法,我宁愿爱情不愿婚姻,宁愿自由不愿束缚。

上帝作证,如果国王愿意娶我,并且让我永久拥有天下的一切,那么对我来说,更珍贵更荣耀的不是成为他的皇后,而是成为你的情妇。

”[③] 亚伯拉德收到信以后,写了一封克制的回信。

他表示之所以没有和她联系,并不是对她漠不关心,而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对他们两人都好。

由此,他们一共通了七封信[④]。

这些信叙述的不仅仅是个人关系,而是一系列内容广泛的文学读物。

总的来说,它们是关于爱情、婚姻、精神世界的哲学对话。

自从被传抄出去之后,将近900年来,对它们的阅读兴趣从来没有消失过。

尽管有着这些坦率和剖析内心的通信,但是艾洛伊斯和亚伯拉德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最后都死在了修道院里。

亚伯拉德死于1142年,艾洛伊斯死于1164年。

五 艾洛伊斯和亚伯拉德的通信是用拉丁文写成的,1616年正式出版。

1697年被译成了法语,1713年又从法文被译成了英文。

蒲柏读到了英译以后,被艾洛伊斯的信打动了。

于是,他模仿艾洛伊斯的口吻,用第一人称写了一首书信体的诗歌《艾洛伊斯致亚伯拉德》。

在诗中,蒲柏把艾洛伊斯想象成在对上帝的爱和对爱人的爱、在“庄严与天性、美德与激情”之间挣扎。

蒲柏同时还插入对艾洛伊斯所处的阴冷、简陋的环境的描写,增强了诗歌的感染力。

这首诗中有大量艾洛伊斯对过去爱情的回忆,但是并不是一首叙事诗,蒲柏假设读者对这个故事已经相当熟悉了。

他只想通过一个女性的观点来抒发感情,诗歌的重点是艾洛伊斯述说心中的痛苦。

作为一个修女,艾洛伊斯是不允许有个人感情的,但是她对亚伯拉德的爱并没有熄灭。

所以,当她沉浸对爱情的渴求中时,总是无法摆脱负罪感。

她知道作为修先,对上帝的爱是第一位,她不能爱一个男人胜于爱上帝,但是她无法压制自己的内心。

这首诗歌是英诗中的名篇,但是似乎还没有中译。

原诗有300多行,比较长,我下面就试着把开头和结尾部分译出来。

[⑤] 在前16行,蒲柏先描述了艾洛伊斯身处的环境,然后点出了全诗的主题:她对亚伯拉德的爱。

“In these deep solitudes and awful cells, Where heav'nly-pensive contemplation dwells, And ever-musing melancholy reigns; What means this tumult in a vestal's veins? Why rove my thoughts beyond this last retreat? Why feels my heart its long-forgotten heat? Yet, yet I love!--From Abelard it came, And Eloisa yet must kiss the name. 在这些孤独简陋的小房间中,有着属于天堂的沉思,和永不停息的忧伤。

这样的波澜在修女的心中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我的思想无法在这宁静处安息?

为什么我的心中感受到遗忘已久的热量?

哦,我还在爱!

——这爱情来自亚伯拉德,艾洛伊斯一定要亲吻这个名字。

Dear fatal name! rest ever unreveal'd, Nor pass these lips in holy silence seal'd. Hide it, my heart, within that close disguise, Where mix'd with God's, his lov'd idea lies: O write it not, my hand--the name appears Already written--wash it out, my tears! In vain lost Eloisa weeps and prays, Her heart still dictates, and her hand obeys.这个多么亲爱和不幸的名字!

从来没有被说出来过,从来没有穿越过被神圣的寂静封盖的嘴唇。

厚实的伪装把它藏在我的心中,那里有着对上帝的爱,也有对他的爱:哦,我的手啊,别把他写出来——可是他的名字已经出现了——我的泪水啊,快将它洗去!

艾洛伊斯所有的哭泣和祈祷都是徒劳,她的心才是主导,她的手只有服从。

” 然后,艾洛伊斯回忆了她与亚伯拉德相识相爱的过程。

但是,她已经献身给了上帝,她感到非常矛盾,宗教的虔诚和快乐的回忆都快把她撕裂了,于是她同时向亚伯拉德和上帝呼喊求援。

即使这段爱情已经过去了12年,她也无法对亚伯拉德无动于衷,无法将自己所有的爱无条件的献给上帝。

就是在这里,艾洛伊斯发出感叹,要是能成为“纯洁的维斯塔处女”该多好,“遗忘了世人,也被世人遗忘,美丽的心灵闪烁永恒阳光!

”这就是说,这其实是一句出于无奈的牢骚话。

最终,艾洛伊斯感到她的爱在现实世界里根本没有出路,她和亚伯拉德只有死后才能永不分离。

“May one kind grave unite each hapless name, And graft my love immortal on thy fame! Then, ages hence, when all my woes are o'er, When this rebellious heart shall beat no more; If ever chance two wand'ring lovers brings To Paraclete's white walls and silver springs, O'er the pale marble shall they join their heads, And drink the falling tears each other sheds; Then sadly say, with mutual pity mov'd, "Oh may we never love as these have lov'd!" 但愿一个美好的坟墓会让这两个不幸的名字团聚,将我的爱永远和你的名望连在一起!

随着时光流逝,我的所有悲伤都将结束,我这颗不安的心也将不再跳动;如果有一对恋人凑巧漫游至此,看见此地白色的墙壁和银色的泉水,在苍白的墓碑前,他们会抱在一起,双双洒下泪水,怀着感动和同情,悲伤的说:“但求我们的爱永不会和他们一样!

”From the full choir when loud Hosannas rise, And swell the pomp of dreadful sacrifice, Amid that scene if some relenting eye Glance on the stone where our cold relics lie, Devotion's self shall steal a thought from Heav'n, One human tear shall drop and be forgiv'n. And sure, if fate some future bard shall join In sad similitude of griefs to mine, Condemn'd whole years in absence to deplore, And image charms he must behold no more; Such if there be, who loves so long, so well; Let him our sad, our tender story tell; The well-sung woes will soothe my pensive ghost; He best can paint 'em, who shall feel 'em most.当合唱团高声赞美上帝时,巨大的牺牲也随之而来,如果此时有一双同情的眼睛看到了我们冰冷的遗骨长眠之地,哪怕再虔诚的心,也会有一丝思绪离开天堂,世俗的泪水将会落下,并且得到宽恕。

如果他们之间正好有一位诗人,他一定会感受到我的悲伤,谴责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无动于衷,想象这样的感动他一定不再遇到;如果真有这样一位爱得又长又深的诗人,就让他来说出我们悲伤和动人的故事;精心唱出的悲哀将使我冥想的灵魂得到安慰;他感受到了最多,他能把它们描绘得最好。

” 全诗就此结束。

最后几句我的理解是在说蒲柏自己。

蒲柏写这首诗的时候是29岁,他一定触景生情,把自己的感受写了进去。

蒲柏本人的人生也是很不幸的,他从小生病,脊椎变形,身体残疾,身高只有1.37米。

所以,他最能体会这种悲伤而无望的爱了。

就像诗里写的那样,艾洛伊斯和亚伯拉德确实是死后才团聚在了一起。

两人的墓地至今保存在法国的特鲁瓦市(Troyes)。

六 下面,再回过头来讨论电影《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

前面说到,尽管乔伊拼命努力,但是他所有关于克莱的记忆还是被抹去了。

于是,在2004年的情人节,他怀着一种难以解释的愿望,重新来到了蒙塔克海滩,遇见了同样而来的克莱。

但是,他们都已经认不出对方了。

幸运的是,Lacuna公司的一名护士发现她的记忆也曾被偷偷抹去过,一怒之下将手术者的资料都寄还给了本人。

因此,乔伊和克莱都拿到了他们手术之前的自述录音带。

他们终于明白发生过什么了。

克莱感到以前的不快可能无法避免,想要离开刚刚重新认识的乔伊。

乔伊跟着她来到走廊里,要求她等一下。

克莱告诉乔伊,他们两人可能是无法成功的。

乔伊耸耸肩膀,只说了一声“OK”,那语调好像是他接受这种事实,但是仍然希望去经历它。

克莱也有同样的感受,于是他们两个一起尴尬的笑了,同时心中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到他们的关系可能会有转机。

电影就到这里结束了。

我觉得,在详细的讨论过《艾洛伊斯致亚伯拉德》这首诗以后,再来分析电影片名的涵义就容易多了。

诗歌里描述的是艾洛伊斯一种极度矛盾的心情,她依然爱亚伯拉德,但是两人无法在一起,她必须过着把一切奉献给上帝的生活。

电影《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则描述了一种感情的困境,乔伊爱克莱,舍不得把她从自己的记忆里抹去,但是现实中总是有冲突发生,根本不存在理想的爱,两人相处得越久,爱就越不像是一种快乐,更像是一种折磨。

但是怎么办呢?

就像艾洛伊斯无法不对亚伯拉德动情一样,乔伊也无法听任克莱离开。

所以,《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这个温暖美丽的片名,真正揭示的是一种人生荒谬的困境。

在早先的剧本里面,电影设计的结尾是这样的,老年的克莱重新回到Lacuna 公司,再一次要求抹去她对乔伊的记忆,然后镜头会告诉观众,根据记录她已经做过好多次手术了。

这个结尾后来被删去了,无疑是为了避免观众觉得这样的结局太阴暗了。

现在的结尾则是模棱两可,它允许观众产生一种毫无根据的乐观主义。

至此,一个讲述深情和挚爱不渝的故事被完全解构了,成了一个西西弗斯式的悖论。

如果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永恒的爱情,就像不存在“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一样,那么我们是否还应该执着坚定的对待爱情呢?

写到这里,我不禁想到一首我很喜欢的流行歌曲,就用它的歌词来结束全文吧。

“任凭这天空越来越湛蓝/ 你在我身边越来越平凡/ 可是有些说过的话/ 一直没能改变// 任凭这旅程越来越孤单/ 你在我面前越来越茫然/ 丢不下的行李/ 是我不变的心。

”-注释:[①] 维斯塔(Vesta)是古罗马神话中的女灶神,她没有具体的个人化的代表,不灭的火焰就代表了她的存在。

维斯塔处女(Vestales)是照顾神火的女祭司,是一种全职的神职人员,有很高的荣誉和特权。

她们从贵族阶层中被选出来,必须保持贞洁30年,所以才被叫做维斯塔处女。

如果她们违反了这一规定,将会被活埋。

这个制度在公元前391年被废止。

[②] 此段的英译如下,以下除有特别注明外,全部引文都是我翻译的。

Under the pretext of study we spent our hours in the happiness of love, and learning held out to us the secret opportunities that our passion craved. Our speech was more of love than of the books which lay open before us; our kisses far outnumbered our reasoned words. Our hands sought less the book than each other's bosoms -- love drew our eyes together far more than the lesson drew them to the pages of our text. In order that there might be no suspicion, there were, indeed, sometimes blows, but love gave them, not anger; they were the marks, not of wrath, but of a tenderness surpassing the most fragrant balm in sweetness. What followed? No degree in love's progress was left untried by our passion, and if love itself could imagine any wonder as yet unknown, we discovered it. And our inexperience of such delights made us all the more ardent in our pursuit of them, so that our thirst for one another was still unquenched. 这封信全部的英译可以在网上找到,网址是http://www.fordham.edu/halsall/basis/abelard-histcal.html。

[③] 英文译文如下,You know, beloved, as the whole world knows, how much I have lost in you, how in one wretched stroke that supreme act of flagrant treachery robbed me of my very self in robbing me of you; and how my sorrow for my loss is nothing compared with what I feel for the manner in which I lost you. Surely the greater the cause for grief the greater the need for consolation, and this no one can bring but you; you are the sole cause of my sorrow, and you alone can grant me the grace of consolation. You alone can make me sad, or bring me happiness or comfort; you alone have so great a debt to repay me, particularly now that I have carried out all your orders so implicitly that when I was powerless to oppose you in anything, I found strength at your command to destroy myself. I did more, strange to say - my love rose to such heights of madness that it robbed itself of what it most desired beyond hope of recovery, when immediately at your bidding I changed my clothing along with my mind,, in order to prove you the possessor of my body and my will alike. Never, God knows, did I seek anything in you except yourself; I wanted only you, nothing of yours. I looked for no marriage-bond, no marriage portion, and it was not my own pleasures and wishes I sought to gratify, as you well know, but yours. The name of wife may seem more sacred or more worthy but sweeter to me will always be the word lover, or, if you will permit me, that of concubine or whore. I believed that the more I humbled myself on your account, the more I would please you, and also the less damage I should do to the brightness of your reputation. You yourself did not altogether forget this in the letter of consolation I have spoken of which you wrote to a friend; there you recounted some of the reasons I gave in trying to dissuade you from binding us together in an ill-advised marriage. But you kept silent about most of my arguments for preferring love to wedlock and freedom to chains. God is my witness that if Augustus, Emperor of the whole world, thought fit to honour me with marriage and conferred all the earth on me to possess for ever, it would be dearer and more honorable to me to be called not his Empress but your whore. [④] 下面的网址有这七封信中的前四封,http://www.aug.edu/langlitcom/humanitiesHBK/handbook_htm/heloise&abelard.htm 。

[⑤] 全诗见http://eir.library.utoronto.ca/rpo/display/poem1630.html 。

对全诗详细的解读请访问,http://www.litencyc.com/php/sworks.php?rec=true&UID=5408。

(阮一峰,2005年8月1日)原文地址:http://www.ruanyifeng.com/mt-archives/2005_08_04_194.html

 6 ) 抹不走的是记忆

记忆如此珍贵 值得灵魂为之粉身碎骨再次看到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这张海报 就想起了朋友博客上的话 是的 那天很诧异你推荐我这部电影Jim Carrey不再走搞怪路线和Kate Winslet携手演起爱情喜剧来 但这又不仅仅是一部简单的爱情喜剧 至今想起 温馨美好 感怀 启发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那种能将记忆抹去的诊所 ... 我想 那里一定不寂寞 有些记忆 我们很难说清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们甚至没有勇气承认曾经爱过 冷漠 回避 一笑了之 都敌不过那强有力一支抹杀记忆的药但当你看着Jim在电影里拼命逃跑的样子你会发现 忘却 才是真正的痛苦 再看看电影的名字 第一次我没有记住 因为一般电影的名字都没有那么的长 翻译成中文也是 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至今没有记住 eternal解释为永恒无尽的 后面似乎总是连接着美好的名字 =P比如Shakespeare的sonnet18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When in eternal lines to time thou growest...不朽的诗篇或者永不凋谢的盛夏光年记忆也是eternal的

 7 ) 西西弗斯的石头

记得前段时间跟鸭子姐姐聊天,确切的说是我们在开“前任批判大会”的时候我对她说:一段感情的结束不是分手,而是忘记了。

说完我自己都傻了。

鸭子姐姐说:听你说伤感的话真违和。

我上一次哭的像个傻逼是去年四月底的一天。

我深深的记得那是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刚下过雨,路上湿漉漉的。

下了课,我背着我的双肩包,决定步行40多分钟的路程去找他。

我恨不得飞奔过去告诉他:我爱他,我从来没有这样疯狂得爱过一个人,我愿意给他我的一切。

可是走着走着我害怕了、矛盾了。

最后,我在他工作地方附近的一家文具店里买了一本可拆卸的硬壳笔记本,两支水性笔,转身回学校。

一路上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忍都忍不住。

我回想过去的每一段感情,我问我自己,就算他跟我在一起了,我们的感情会不会和我以往的每一段感情一样无疾而终呢?

在过去的每段感情中,我觉得自己就好像西西弗斯手中的石头,还未推至山顶便滚落回山底,等待下一个推我上山的人。

那一刻,我多么害怕他成为下一个推石头的人,因为我是那么的爱他。

那一刻,我多么矛盾爱情到底是什么,因为我发现相处得越久爱情越发会从快乐变成一种折磨。

就像Joel和Clementine收到Mary寄给他们的磁带,听到彼此在消除记忆之前对彼此的抱怨,充满了误解与怨恨。

没有哪一对情侣不期望天长地久,可是猜疑、自卑、误解以及生活的琐碎会消磨他们的爱情,把他们越拉越远。

我想那时候的眼泪不仅是因为我决定把对他的爱深埋进记忆,更是因为我发现爱情并不是永恒的。

这个世界哪里有Eternal Sunshine?

而哪里又有Spotless Mind?

自那之后,我不再热衷于暧昧的游戏,不再草率得对待感情。

身边的人都说我变了,好像比以前更成熟了,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快要毕业的那段时间,宿舍里的三个姑娘都对我说某个男生真的不错,我应该认真考虑一下,不要错过了。

我无言以对,每当我冷静下来想起他,我仿佛看到自己变成了西西弗斯,而他则是我手中的石头,我费力将他推向山顶,然后眼睁睁看他滚落回去。

我知道虽然他很好,对我也很好,可是他跟Joel和Clementine一样,不知道原来爱情也会变成一种折磨,不知道原来爱情只是一种幻想。

在最开始的时候,Joel和Clementine并不是百分百了解对方,不是冷静地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自己将要面临的又是什么。

也许Clementine的乖张不羁吸引到了Joel,可是时间长了Joel发现他爱上的只是自己对Clementine的幻想,当Clementine离他的幻想越来越远,他对Clementine的爱不仅日渐减退,更加变成对自己的不信任,对Clementine的猜忌。

可是寂寞太冷而激情又太过炽热,谁能逃得过爱情无边的法力呢?

爱情无法永恒,但回忆却可以。

回忆就像是灰尘,嵌在大脑的沟壑里。

掐指算来我已经开始了自己单身的第三个年头,在过去的两年里,我错过了自己最爱的人,错过了也许这辈子最爱我的人,我想我也没什么好再错过的了。

我们所经历过的每个人都给自己带来过快乐和幸福,也不免带来伤痛和泪水。

谁说爱情只是那些罗曼蒂克,伤痛也是爱情的一部分。

爱一个人不就是让他快乐吗,当彼此的纠缠变成一种煎熬,不妨洒脱地告别:既然爱情无法永恒,就让记忆永葆美好吧。

前两天看到某位友邻画的漫画,他说:当你为过去的感情伤透了心的时候,不必觉得不甘心不值得,值得不值得是你自己的事,和那个人无关,不管他是恶魔、畜生、人渣、还是木头,只要当时觉得幸福,觉得满足,那就是值得的。

在开始删除记忆的时候,Joel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一段感情结束的时候,连记忆都没有了,那么这段感情就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当Clementine问Joel:这段记忆就快被清除掉了,我们该怎么办?

Joel淡淡地说:Enjoy it.人真是神奇的动物,人会在白天掩藏心中那些会令自己感到痛苦的回忆,在夜晚来临的时候回忆又会弥漫开来侵蚀你在白天难以摧毁的坚强,袒露心底最真实的软弱。

所以即使记忆被清除了,Joel仍然记得Clementine在消失之前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Meet me in Montauk.诸神当初要求西西弗斯将巨石推向山顶是因为他们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

所以有时候想来爱情不过也是这种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吧。

可是有的时候爱情又是温暖的充满希望的,因为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你终将遇到那个可以让你不要再继续推石头的人,他会牵着你的手与你共度余生。

"How happy is the blameless vestales lotThe world forgetting,by the world forgot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Each prayer accepted and each wish resigned."P.S.:这部电影是我四年前下载的,直到前两天整理移动硬盘才突然发现我忘了看它。

 8 ) 原来我深爱你,一点都不愿忘记你

“我明白,根本原因是她非常不自信。

”“她玩叛逆,显示精神上的自由。

”“她识字不多,有时候在公共场所她真的会让我感觉到尴尬。

”“可是她充满活力,她在你身边会让你觉得生活不再是那么没有意义没有欢乐。

”“他是个十足的闷罐子。

”“他那可怜巴巴、像哭那样的抱歉的笑容。

见鬼的——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狗。

”“望着我,好像我应该为自己出去寻找人生快乐而感到羞耻。

”“知道吗?

乔尔属于那种一辈子什么也不肯改变的人。

”乔尔是一个作家(猜测),而克莱门蒂娜是一个书店的售货员。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在海边,乔尔不言语地坐在阶梯上,而克莱门蒂娜说“我能不能吃一块鸡肉”说话的同时就拿了一块吃起来。

“没等我回答,你就拿了去。

这显得有些亲密——好像我们已经是恋人一样。

”他们的相爱是注定的。

一个极其拘谨沉重,一个极其自由沉重。

他们都向往着彼此,因为相信彼此的性格可以互相拯救。

尽管生活上有很多难以磨合的地方。

如果没有那家能帮人消除记忆的公司,没有那场乔尔与自己记忆的大战,乔尔或许也不能发现自己对于克莱门蒂娜的深爱。

他穷尽一切所能来挽救自己对她的记忆。

在他好不容易再次睁开眼却被医生注射进入昏睡之前,那一滴从眼角留下的眼泪见证了一切。

我爱你,我爱你。

我不要忘记你,不能忘记你。

那些轰然倒塌的场景,不断转移,所有所有的都在遗失,记忆在崩解。

乔尔带着克莱门蒂娜不断躲藏,在缝隙之间我们看到他们曾经的过往。

而乔尔无法控制住局面,不断遗失她。

在那白色的书店里。

克莱门蒂娜说:“乔尔,我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

你要牢记这点。

很多男人把我当成一个概念或者认为我能让他们的生活圆满,焕发活力。

可是我只是一个茫然无措的女孩,想寻找自己内心的宁静。

所以不要再把你的心加给我。

”这是克莱门蒂娜说的话,不过不是在现实里,而是在乔尔的自我反省中。

当他意识到自己曾经对她的爱是出于用她来让自己生活圆满焕发活力的目的时,他就真的明白过来了,自己不够尊重她的存在,只是想把她来为自己服务,所以他们之间才有这样那样的矛盾,所以她的缺点他才那么计较,自以为自己有多爱她,一直以为只有她任性自私,其实最自私的原来是自己。

这场消除记忆的作战,让乔尔深切的认识了自己,反省了自己与克莱门蒂娜的爱。

其实是一场爱的救赎。

所以最后。

他们再次相遇。

而当他们又争吵的时候,乔尔走了出来喊着,“等等,等等。

”“等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叫你等等。

”他们都接受了彼此。

这次是真正的接受。

“我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乔尔。

我只是一个困惑的女孩,想要寻找内心的宁静。

我并不完美。

”“这一刻我还没有发现你有什么我不喜欢的地方。

”“会发现的。

到时你会胡思乱想。

而我跟你在一起会乏味,会觉得落入圈套,因为我总是这样。

”......“OK”乔尔微笑着说,深情地看着她。

克莱门蒂娜愣住了。

“OK”克莱门蒂娜边哭边笑着说道。

我们知道,他们不会再像以前,他们会爱很久,他们的爱会很久很久。

这是很好的一部爱情片,是只关乎爱情的。

我从中明白了,对于很多人,爱情,只是两个人互相寻求的平静。

而不是自己臆想中的自以为是的,拯救。

在这部电影里,拯救是脆弱的,是自私的。

我也在生活中,慢慢消散了对于拯救的信仰。

没有谁会愿意在自己脆弱的心上再加上另一个人的心的重量,也没有这个能力。

我们能做的不是将自己的重量交给别人,而是彼此扶持着,尽量幸福地承担起重量,往前走。

 9 ) 那些在岁月中剥落的自我

  “祝福那些健忘的人吧,他们克服了自己的错误。

”(Blessed are the forgetful: for they get the better even of their blunders.)——尼采(Nietzsche) 剧情:   2004年的情人节,清晨,乔尔从梦中醒来,形容憔悴,他没去工作,却莫名其妙地直奔火车站,在最后一刻挤上了前往蒙塔克的火车。

蒙塔克寒冷的海滩上,他遇到了冲动开朗的克莱门汀。

于是,看似甜蜜的爱情开始了……然而,这奇迹般地相逢真的是一见钟情的偶然么?

  影片开场十七分钟之后,画面突然暗下来,浓浓的黑色调中,贝克·汉森(Beck Hansen)低沉忧郁的歌声从寂静中响起,车中的乔尔泪流满面,痛苦异常。

藏匿很深的演职员表缓缓浮现,十八分钟的超长等待之后,片名“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终于映入了观众们的眼帘。

  此刻,现实隐去,回忆升起。

  这一年冬季的纽约,浪漫的情人节即将来到,一对青年恋人乔尔和克莱门汀之间却危机重重,残忍地互相伤害着。

冲动的克莱门汀找到一家名为“空白”的高科技公司,实施了“记忆抹除”,要把乔尔完全从自己的记忆中清除掉。

乔尔无法接受女友转瞬之间抛弃一切,另寻新欢的事实,也走进了“空白”公司,要求清除掉自己关于克莱门汀的一切记忆…… 记忆与遗忘:   影片建构在一个与现实同步的时空维度中,色调凝重。

新世纪里,人们生活幸福,内心孤独,为人们擦除记忆的空白公司生意火爆。

情人节就要到了,人们打电话预约擦除令自己不堪重负的记忆。

面对乔尔的痛苦,负责删除记忆的霍华德医生深表同情,同意为他实施记忆抹除术。

影片记录的,便是乔尔关于克莱门汀的记忆被删除的过程,它令人如此沉默、温暖、无奈、忧伤或者百感交集。

  影片冷冷的色调和油画般的颗粒感,铺陈了一个人面对陌生内心世界的痛苦挣扎。

对于个人来说,失忆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现代心理学认为,人的记忆和自我意识紧密相关,人的自我意识由经验习得,又为记忆所累积。

失去记忆便等于失去了部分的自我,个体将不再完整。

然而,在日常生活中,情形似乎又没有那么严重,因为遗忘无处不在。

弗洛伊德老头认为,对不堪和痛苦往事的忘怀源于人类自我保护的本能。

这就是被称之为“动机性遗忘”的心理学命题。

那些“不好”的记忆和经验会被潜意识所抑制,终致消失。

弗氏的理论中,这种选择常常是被动的,自然发生的,那些偶尔发生的小错误,往往会重复出现。

  现实中,每个人都在选择性地遗忘成为负担的过去,夹带着美好,伤感或者迷茫,正像霍华德医生为乔尔指出的那样,一些关键的情绪点的删除,会连带相关记忆消失。

日常的点点滴滴中,自我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着逃避式的选择和裁汰。

  可是在影片中,蜗牛式的自然遗忘已经不能满足现代人的情感需要,科技已经进步到可以对记忆进行定点清除的阶段,并且润物无声地进入到了商业社会的价值体系之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种威力无穷的科技仅限于人的“自我修正”,不但是自主的,而且是自愿的。

这种先进的技术带着理性主义的威严和机器的冰冷,却不过用来解救那些沉沦在痛苦中的灵魂。

这一刻,机器和技术也具有了道义的色彩,变得温情脉脉起来。

在谈及用科技手段抹除记忆的危害时,霍华德甚至安慰乔尔说,“从技术的角度讲,擦除过程本身对大脑就是一种伤害,但不过相当于一场宿醉而已。

”合同签下,今日之我已经负责任地宣布告别昨日之我。

这种干净利索的爽快,还会发生什么料想不到的意外呢?

  于是,在强大的技术支撑下,克莱门汀失去了对于乔尔的记忆,乔尔最终也失去了对克莱门汀的记忆,而笑容甜美的玛丽,失去了对霍华德医生的记忆。

这一个流行幸福和失忆的冬季,人们争相恐后地打爆“空白”公司的电话,一遍又一遍地改写自己。

技术乌托邦:   探讨科技进步对人类伦理状况的影响,是幻想作品最为重要的主题之一。

个体的记忆犹如群体的历史,都处在一个标准时时变化的价值体系之下,就个人而言,是情感的好恶、在社会,便是思潮的更迭。

问题是,今日之我是否能重建昨日的历史?

今天的社会能否改写或者遗忘过去呢?

就记忆/历史而言,乔治·奥威尔在《1984》中说:“谁掌握了历史,谁就掌握了未来;谁掌握了现在,谁就掌握了历史。

”这句话对于历史与权力之间的阐释关系做出了精确的表达。

对于本片来说,这种阐释的权力为人“当下的自我”所操纵,科技带给人们的方便是,人们可以肆意删改过去,并通过这种方式,间接地改变了未来。

可是,有一个矛盾并未解开,那就是失去了过去的那个自我已经不是那个下决定之自我,它会认同大权在握的前自己,并充满期待地迎接一个幸福的未来么?

  玛丽、乔尔和克莱门汀是影片中三个被施以记忆擦除术的人,影片的主要部分就建构在三个失忆者同他们的爱慕者(或被爱慕者)错综复杂的关系之上。

  在实施记忆擦除之前,玛丽深爱霍华德医生,接受手术后,却和技师斯坦确立了恋爱关系,虽然有些茫然,倒也坦然接受。

冲动而脆弱的克莱门汀抹去了关于乔尔记忆,感情生活失败的“空白技师”帕特里克趁虚而入,代替了乔尔,成为了克莱门汀的新男友,一切也很正常。

坏事就坏在内向而固执的乔尔身上。

  克莱门汀的所作所为,让这个在孤独中成长,有着惨痛童年经验的男人无法接受。

然而,当“空白”技术逐渐从乔尔头脑中删除克莱门汀时,乔尔却发现,被删除不仅仅有那些被深刻铭记的痛苦,还有那些被他忽视和遗忘的美好。

乔尔是内向而孤独的,克莱门汀曾是他生命中唯一的火焰,删除的过程越继续,乔尔便越感觉到惶惑和恐惧,乔尔意识到自己并不愿失去克莱门汀,终于试图去反抗整个进程。

乔尔带着他的克莱门汀在自己的记忆中四处奔逃,为了保留住生命中的那些美好的瞬间,他甚至舍弃了自我的尊严,打开那些他从来不肯向克莱门汀开放过的童年记忆,来逃避程序的追踪。

两个人的过往在一点点减少,那些激烈而徒劳地反抗中,乔尔明白了自己终究还是爱着克莱门汀的,他的反抗扰乱了程序,但精神意识中仅存的美好,终究无法抵挡精确的技术手段。

乔尔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却被赶来的霍华德医生猛打上一针镇定剂,医生要对客户的意愿负责到底啊!

霍华德医生、斯坦和玛丽三张疑惑的脸孔在那张弹簧大床上蹦来蹦去,那充满渴望的眼睛,看到的是世界的混乱和荒诞。

那些曾经的爱与思念,只能化作乔尔眼角的一滴无力的泪水。

  经历了对自我和爱的不懈追寻,最后,乔尔终于放弃了徒劳的挣扎。

那记忆中的房子在缓缓崩塌,随风而逝,一段过去也消弭于无形。

  在手术实施完毕后,乔尔重新遇到克莱门汀,一场甜蜜的恋爱似乎从头开始;此前,手术后的玛丽依然对霍华德医生心存仰慕,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大家一样相安无事。

某刻,这世界似乎恢复了和谐的稳定和幸福。

  在这个依靠技术营造出的和谐世界里,人们面对一片空白的过去,显得茫然而快乐。

这里,回忆是脆弱的,精神不过是肉体的附属产物,在科技的操纵下,大脑像硬盘一样可以被整理、删除、格式化,面对混乱的欲望和难测的情感,冰冷的理性似乎无往而不胜。

  一觉醒来,一切重新开始,曾经的痛苦挣扎已悄然远去,深爱的,愤恨的都化作虚无。

人们都这么幸福。

自然本性与宿命论 :   虽然在理性引导下的技术世界中,人的自我意识成为了被切割和整理的对象,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即使经历了乔尔式的顽强挣扎,也只能归于失败,但古灵精怪的编剧查理·考夫曼(Charlie Kaufman)却并不喜欢这样冰冷的世界。

  失忆后的克莱门汀在冒牌男友帕特里克陪伴下开始了对过去的追寻,帕特里克对乔尔每次拙劣的模仿,都在刺激着克莱门汀的心灵,无法解释的焦虑驱动着她,克莱门汀终于重归蒙塔克,虽然茫然,虽然空洞,但这里似乎有些东西别处永远无法代替。

一觉醒来的乔尔疑惑着,和他的克莱门汀一样,奔向了蒙塔克寒冷的海滩。

两个茫然的人,将在这里重逢。

  玛丽对霍华德医生一往情深,但现实的道德准则否定了这段情感。

失去记忆后,她逃避式地将这段感情转化为性的燃烧和释放,她要烈酒,要性爱,在沉睡着的乔尔的房间里,她和斯坦放纵着,无所顾忌。

可是当听闻霍华德医生正在赶来,她立刻变得像个热恋中的少女,该吸引她的,还是照样吸引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充满欣喜和甜蜜地重复着自己的人生。

她笨拙地背诵着尼采和亚历山大·蒲柏,只为了等待爱人的一句夸奖。

  玛丽那句突然的“you are such a sweet hart!”预示了爱情宿命般的倒性降临。

  在现实生活中,人们的自我分化处在隐匿的,不可见的连续变化中。

然而在一个消费主义和技术主义的时代,机器和技术却使这种自我的剥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放大。

瞬间失忆,这种社会规范下技术对自我的介入和戕害,遭到了直觉和潜意识的强烈反抗。

在这些细节中,套用海明威的话,对于人类的自然本性,对于人之为人的那些神秘的精神活动,成熟的技术理性可以消灭它,但就是打不败它。

  影片的独特之处还在于,它在宣传了一种对人类本性的信仰的同时,还展示了充满误解和挫折、失败和痛苦的现实图景。

相信直觉,反抗遗忘,是影片中失忆者的基本行为方式,在宗教式的情感体验中,相信本身就是一种信仰。

《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提出了重建自我的迷茫和未来的无限可能性,在社会伦理之外,一种灵魂的宿命论观点在引导着人们通向无可解释的直观的善。

人间是黯淡而混沌的,然而最终,混沌的人间却战胜了闪耀着冰冷光芒的理性。

  玛丽近乎疯狂地奔向霍华德夫人的车窗,为自己的爱人辩解着,把这段爱恋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霍华德夫人却平静地告诉她,不必道歉,你已经拥有过他了。

难以想象这一瞬间的残忍,她在爱人面前胆怯而兴奋地背诵着那些优美的格言和诗句,她鼓起勇气说出爱,她勇敢地替爱人承担责任,然而一切却像个闹剧,因为,她早已经这样疯狂地爱过了。

而面对斯坦,面对性与爱的分离,她只能承受再一次的不堪。

人生在这里,确如一场宿醉一般。

  玛丽带走了“空白”公司的所有客户资料,把这些曾经的记忆寄给那些想要重归“幸福”的人们。

于是,有两封信分别寄到了“重新相恋”的乔尔和克莱门汀手上。

无暇/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   “贞节女性的命运是多么幸福/忘记世界,被世界遗忘/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实现每个祷告,拒绝每个愿望。

”本片的名称来源于英国18世纪大诗人亚历山大•蒲柏(Alexander Pope,1688-1744)的长诗《艾洛伊斯致亚伯拉德》(Eloisa to Abelard)。

  蒲柏的这首诗是根据12世纪法国哲学家亚伯拉德与女修道院长艾洛伊斯的爱情悲剧创作的。

在这个古老的故事中,年近四十的亚伯拉德爱上了自己年轻的学生艾洛伊斯,并打算和她秘密结婚,然而艾洛伊斯的叔叔对此怒不可遏,派人阉割了亚伯拉德。

沉重的打击下,亚伯拉德和艾洛伊斯被迫分手,双双遁入修道院。

然而,他们彼此却难以忘怀,在十余年后留下了七封充满回忆和激情的通信。

  不难看出,“无瑕心灵的永恒阳光”和这个悲剧性的故事相去甚远,在上帝和爱情之间,亚伯拉德和艾洛伊斯始终未能“白璧无瑕”。

而当电影中,玛丽在霍华德面前压着呼吸,轻轻背诵出这几句美好诗歌的时候,那一段深藏在她心底的爱恋,同样也以情欲压倒了道德的形式呈现。

而她之前主动选择去做记忆清除术,也正是理性对越轨情感的一次艰难克服。

  但是很不幸,在考夫曼这里,自我规约失效之处,技术也无能为力,并不存在一个幸福的技术乌托邦。

现实世界中,美好和丑恶总是互相缠绕,无论是爱情还是生活,生活的本来面目是一片充满欲望的混沌,面对人的本能(本性),技术理性再强大,也是冰冷而有限的。

  刚刚经历了乔尔回忆中无限甜蜜温馨的观众还没从伤感中挣出,却又落入了尴尬的境地:在乔尔和克莱门汀的自述录音中,两个人的生活充满了误解和恶毒的攻击,两个心怀爱恋的人不知应该如何面对如此的过去,只能相视沉默。

这世界上,没有无瑕的心灵,也没有永恒的阳光。

一切终将逝去,无暇心灵的永恒阳光不过是一个寒冷而混沌的世界上,关于盛夏的美丽的幻想。

  是不是所有人都在以激烈的形式反抗在道德和规范下的自我消解?

遗憾地是,现实里,每个人都平静地,悄悄完成了这一过程。

  电影结束,光影暗淡,贝克·汉森沙哑寂寥的歌声中,克莱门汀与乔尔在雪地中的欢乐,在镜头前不断重复,似乎预示着人生存在很多种可能。

然而面对那些不断风化剥落的自我,你,又会怎样对待那些终将随时光巨浪悄然远去的回忆呢?

 10 ) 我的记忆,我的爱。

每次看到Jim Carrey总让我有种想笑的冲动,但是这次他变忧郁了,我能很清晰地看到他眼角周围的细纹,那是阳光晒不到的地方,那是他的历史,那是他不可言说的心事,这样一个忧郁性感的娃娃脸,是如此打动我!

为什么想删除一段记忆,因为它给我们带来痛苦,可是删除了之后呢,又能怎样呢?

当我看到Joel不顾一切的挤进那辆列车门时,我就知道了,他只是不在这段时间内出现了,我平静了,但是在下一段时间、或者下下段时间,只要再次出现,我仍然会不顾一切的爱上你。

所以我不要随意删除那些宝贵的东西,即便它曾是如此痛苦,除非万不得已,那是我的记忆,我的爱。

《暖暖内含光》短评

现在想过来,这片最好的就是中文译名

8分钟前
  • обломов
  • 较差

难看极了,浪费了俩喜欢的女主。小清新果然不是我的菜啊。

13分钟前
  • 阿蛮
  • 很差

在梦境与现实的冲突中仿佛看到了《穆赫兰道》的影子。影片把梦境的虚幻记忆的裂痕现实的乖张表现得很是支离破碎,这种题材的我个人很不喜欢,但又拍得很用心…在女主先是除掉记忆而后男主,这期间又有个整部影片个人最喜欢的小护士出场,让整部影片更有了些人情味儿……最后,仅仅是,我不喜欢,而已。

18分钟前
  • 神哥
  • 较差

看的我 迷迷糊糊

23分钟前
  • Freggieg
  • 较差

岂止是剧本好,什么都好。

28分钟前
  • Morning
  • 力荐

如果在许多年后,累积的矛盾击垮了曾经的情侣,多希望他们都能重新认识自己啊。

32分钟前
  • 卜卜
  • 还行

+ 同《薄荷糖》,因结构牺牲了某些更宝贵的东西:交叉剪辑观感不适,情感的力量反而被削减。最后竟是HE,于是又回到了那个灵魂拷问:明知不合适,是否还要在一起。我的答案是No,打心底觉得这样的爱情随着海边那座房子的坍塌一并死去才最好

36分钟前
  • TouMing柜子
  • 还行

那就继续装吧,加一星给像刘惜君的护士。

39分钟前
  • 已注萧
  • 较差

结尾, the recording was playing in the background.. 然后他俩在现实中试图说话

40分钟前
  • TimberNord
  • 力荐

20111103@dorm,挺简单的故事为啥能扯这么长……KATE不适合这个角色,周迅倒是不错的选择

45分钟前
  • 音渭
  • 还行

真难看 有够矫情做作

50分钟前
  • 取名困难症患者
  • 很差

的确是爱情,爱情,但是太压抑了,两个抑郁症的爱情

52分钟前
  • 方悄悄
  • 推荐

虽然非主流,但观影过程蛮无聊的

53分钟前
  • 杯麵
  • 较差

内心对这种纷乱的电影有些抵触。或许是期望太高,看完震撼没有那么大。爱是如何都躲藏不了的。

55分钟前
  • Maggie
  • 还行

部分场景设计挺好看的,但不得不说缺乏情感内核很难引起共情,从片头字幕开始就在秀概念,即使如此奇幻设定是否绝对严谨也要打问号,而且人物情感关系脉络也捋不出来。最后从结尾看来好像这个消除记忆手术也没什么用,所以它是在影射和批判某些机构或者商家名不符实欺诈消费者的问题吗。

56分钟前
  • 🌵🌵
  • 还行

如果失去记忆 能否再一见钟情

1小时前
  • 米粒
  • 力荐

#重看#以为对爱情片免疫实则仍被打动,不止是爱情,是藉由爱情这一最易产生离合戏剧感的载体,去诉说人生的得与失,一次次奋不顾身地潜入记忆深处,发现自己如此卑微脆弱,以另一个「自己」的视角去重新发现多面丰富的对方值得再次去爱,这追寻的过程如此不留情面,祛除了幻想的美好和粉饰的柔情,将会剥开你意识深处的龌龊,完完整整接受来自现时的审视——于是,你终将明白记忆可以删除,意识可以更改,而你基因里某些独到的倾向难以磨灭。是的,你还会爱上同一个(类)人,这并非童话,这是你生来就被吸引前往的窠臼,你会无比痛苦地甘之如饴——你会爱她的红发和蓝发,爱她的冲动和大笑,你也会想念冰上看星时那一句由衷的“我希望此刻死去”的永恒。真是幸运,你最终和她一起逃亡在记忆的暗黑角落,并听到彼此不堪的痛诉,从此你们生死与共。

1小时前
  • 欢乐分裂
  • 推荐

金凯瑞是烂片标志吗?

1小时前
  • 电影小白
  • 很差

一部选择遗忘与回忆的电影。并没有表现刻骨铭心的爱情,但是各个场面却又把爱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1小时前
  • 内触妙乐
  • 还行

消除记忆也无法改变爱的感觉,那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很不习惯金·凯瑞演这种忧郁又神经质的角色,各种碎片好凌乱,于是我没看懂。

1小时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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