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动部队》与其说是一次丢枪后寻枪的冒险,不如说是男性在面对阉割威胁时的恐惧以及对此阉割威胁的想象性解决。
影片的以肥沙成功寻回警枪、机动部队击毙犯罪分子、重案组Madam张事后开了两枪以领功而告终,表面上是一次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警察同事间的和解和犯罪分子受到惩罚,实质上则是男权话语、菲勒斯中心主义的又一次胜利,女性再次被指称为菲勒斯的短缺者、第二性。
枪,典型的菲勒斯能指物,象征着男性引以为傲的阳具。
而肥沙的意外丢枪,则是男性所面临的一次阉割,枪作为阳具的能指从肥沙身上剥夺,此后肥沙甚至要买来玩具枪(阳具的义肢)以暂时掩盖他丢失警枪(遭受阉割)的事实,以继续作为一个警察、一个男性企图战胜阉割他的力量——马尾的手下。
同时,影片将肥沙对阉割的恐惧感移置为肥沙怕丢枪后影响到他下个月的升职的恐惧,因此他不愿意将情况及时报告总部,也不愿意让一个女性、机动部队的女警察Kat姐直接指称其遭受阉割的事实。
也正是因为肥沙在众人面前掩盖其丢枪的真相,希望私下里同黑社会交易以讨回警枪,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战胜阉割他的力量,将他曾遭受阉割的事实掩盖过去,才引出来后面一连串的事件,将机动部队、重案组、走私军火的犯罪分子、火并的黑社会牵涉进这个故事之中。
值得注意的是,影片中阻碍肥沙寻枪的并非马尾的手下——秃头以及被秃头解决了的马尾手下,甚至肥沙将马尾手下认定为偷枪的人也是一次误会,实质上作为格雷马斯行动素中的敌手、时刻妨碍着主体(肥沙)对客体(枪)的追寻的却是影片中的两个女警察——Kat姐和Madam张。
Kat姐先是主动提出将丢枪的情况告知总部,在展哥的的干预下而作罢;在中国冰室中,Kat姐毫不避讳传令员的在场而直接大声询问肥沙“枪找回来了?
”而Madam张在和肥沙同处一个画面的时候,肥沙往往处于灯光打光的亮处,身着黑西装的Madam张则处在阴影的黑暗处,二人的关系不言而喻;故事中Madam张更是通过肥沙无意间放到证物中的手机怀疑肥沙和大眼的关系,导致肥沙无法顺利开展寻枪计划——他在寻找着马尾的手下同时,还要躲避着重案组的追捕。
在影片中,菲勒斯的短缺者、男权社会中永远的第二性,女警官们有意或无意地揭穿着肥沙暗中找回警枪的尝试。
值得注意的是,Kat姐在call总台的时候,把自己称呼为“女警官”,她依然把自己指称为女性,一个菲勒斯的短缺者,一个阳具嫉妒者,一个投射到男性身上的象征阉割危险的阴影。
最后的枪战戏,肥沙、两组机动部队、重案组、报仇的秃头和被肥沙骗来的大眼、走私军火的犯罪分子、半夜行窃的小孩子最终集结在广东道,一番枪战后,邪恶最终受到应有的惩罚,正义的一方各取所需、各得其所,阉割的威胁也得到想象性解决。
在枪战中,肥沙一度愣在观战,而大眼和秃头的同归于尽,让他意识到他不可能从秃头出拿回警枪,他想要在一个晚上拿回警枪、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希望将成为泡影,他将永远作为一个丢失警枪而有罪责的警察、一个永远的被阉割者存于世上,这无疑是一个警察、一个男性的耻辱,因此他抱头绝望地叫喊,企图以这种徒劳的方式阻止这场将彻底把他指认为被阉割者的枪战。
这时Madam张拿起手枪准备向犯罪分子开枪,而犯罪分子反应过来的还击让Madam张的枪掉到了地上,她跌回到车里,而此后的枪战中,她无助地躺在车内啜泣,同时还将座椅放低以免车外的犯罪分子发现他。
在影片前半部分雷厉风行地指挥着重案组破案的Madam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助的女人。
枪,在这里同样是菲勒斯的能指物,在Madam张手上被剥夺,一个女人是不可能在男权社会占据男性的位置的,也是不可能拥有专属于男性的菲勒斯。
值得注意的是,死去的秃头、大眼乃至犯罪分子们至死都未丢掉他们的枪——他们的菲勒斯,他们以一个男性的身份死去,而此时的Madam张只能弱小地蜷缩在车内,等待着作为拯救者的警察/男性的降临。
肥沙在一旁目睹了Madam张被打掉了枪,而犯罪分子被警察击伤,突然醒悟的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枪向犯罪分子射击,但是他忘了他腰间别的是一把玩具枪,这把无法打出子弹的玩具枪指称他为性无能者,其菲勒斯的义肢仅能在外观上作为一处生殖器官存在,却不能替代真正的菲勒斯,也无法让肥沙成为一个真正的警察、真正的男性。
在犯罪分子发现肥沙拿的是一把假手枪后,没有警枪、没有菲勒斯的义肢掩饰其被阉割者身份的肥沙成了一个任人宰割的性无能者,而仗着一把真正的枪、一个真正的菲勒斯能指物,犯罪分子对这个无法反击的性无能者穷追不舍,就如一只猫在玩弄着濒死的老鼠一样。
但是,肥沙在后巷找到了丢失的警枪,原来警枪的丢失是一场误会,他重新成了菲勒斯的拥有者、一个真正的男性,于是局势一反,犯罪分子被一个重新拥有警枪的警察、重新拥有菲勒斯的男性击毙。
耐人寻味的是,在肥沙得意洋洋地举着手枪回到枪战现场时(举起的手枪颇有唤起性兴奋的阳具的意味),他和Madam张的位置发生了对调,前面菲勒斯遭到阉割的他被掌有菲勒斯的Madam张处处掣肘,而这时他成为了站在Madam张面前的男人,骄傲地展示着他拥有的而Madam张所缺失的菲勒斯,这一镜头中二人的俯仰关系形象地传达了二人身份的转变——肥沙成了高高在上的男性。
在肥沙建议似地提醒Madam张打两发子弹以好领功之后,Madam张才捡起了被打掉的手枪朝空处打了两枪,这意味着只有在男性的允许下,女性才可以掌有专属于男性的菲勒斯,而且这种对菲勒斯的占有并非用于实际用途——Madam张并不能在枪战时用手枪开枪,而是只能在枪战结束后象征性地开两枪,这是在男性允许下的在男权建构的象征秩序和话语体系中的一次锦上添花的存在,以宣扬男权社会中的性别平等——假装Madam张也参与了枪战。
因此,之前“跋扈”的Madam张此时成为了男性的共谋者,她和其他警察练习着滴水不漏的证词,将这场枪战粉饰为一次巧合的事件,她最终成为了男权社会象征秩序的维护者,只有这样她才能从其他警察/男性处获得用以收买她的忠诚的奖赏——开两枪来让报告更好看。
导致枪战的发生的导火索——肥沙丢枪——在这场枪战戏中也被发现为是一个误会,枪并非被马尾的手下拿走,而是肥沙摔倒时丢在了垃圾堆之下。
在这里,丢失手枪(麦格芬?
)被呈现一场误会,贯穿整部影片的肥沙面临的阉割威胁实质上被指认为并不存在的危险,枪自始至终都还在肥沙摔倒的地方,因此肥沙四处寻找马尾手下以找回手枪的努力显得如此的荒谬。
而观众在为肥沙提心吊胆了90分钟后,终于可以放下心来,暗自庆贺肥沙的一次胜利、一次男性身份的复归。
观众在观影过程中完成了一次并无真正危险的冒险,现实中给男性投下阴影的阉割威胁的问题在影片中得到想象性解决,男性观众在这场精心制造的梦中完成了对现实中无处不在的阉割压力的释放而心满意足地走出黑暗的放映厅。
整部影片如造梦一般移置了菲勒斯中心主义的意涵,以一个寻枪的故事遮蔽了男性对阉割威胁的恐惧,却在最后的大团圆结局中将阉割的问题作了一次想象性解决,并将影片中菲勒斯的非法占有者——Madam张重新询唤于男权社会的象征秩序之内,宣称着男权社会中菲勒斯及菲勒斯的拥有者——男性的主导地位,这是一次属于男性的胜利。
银河映像制片公司成立于1996年,其核心人物,便是如今声名大噪的杜琪峰。
当年他和韦家辉联手创立公司,并拉来游乃海、游达志、欧健儿等等剧本高手和制作精英,共同创业。
杜琪峰等人出身于电视制作,从影之后,涉猎广泛,从英雄片,文艺片到搞笑电影都有建树。
今天我们浏览银河作品列表,可以发现他们所涉足的电影类型几乎涵盖所有港产电影的类型。
除了我们熟知的《暗战》、《枪火》、《PTU》这类警匪、枪战类型电影外,也拍摄了《孤男寡女》、《瘦身男女》、《百年好合》等等大量轻喜剧、文艺片,同时也拍摄了诸如《一个字头的诞生》、《暗花》等颇具另类气息的黑色电影。
而其最受瞩目,也是真正创立并巩固“银河映像”金字招牌的,恰是如《一个字头的诞生》、《暗花》、《非常突然》、《暗战》、《枪火》、《PTU》等等传统警匪题材作品。
正是在这些作品中表现出独特风格和过人才华,使得银河映像团队于上世纪后十年黯淡的香港电影地图中独占一席,甚至足以撑起半壁江山。
他们在这些类型的既有范式之中奋力开拓,无论是在形象塑造、主题意蕴、以及美学风格上都独树一帜。
甚至可以说,银河映像的成功就在于他们对传统类型片的革故鼎新。
尤其是这一点,在今日纷纷探索类型电影,探索电影如何与市场结合的大陆影坛,更具借鉴意义。
如果我们承认电影——既是高度集中工业化生产的商品,又是依靠个人灵感与才华的艺术作品——这一双重属性,则其必须便于大规模机械复制并需要通过市场流通来换取再生产资源的特点,便决定了类型电影的产生、发展以至壮大并成为当今电影生产的主要力量这一现象,实在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类型电影通过复制一些固定的情节结构、意识形态趋向、美学风格,从而重复刺激观众的观影经验。
也许它们因缺乏艺术作品所应当追求的独创性和思想性而为人诟病,但他们在市场流通上却通行无阻。
类型电影的出发点是商业,是市场,是观众,所以它常常依靠主流文化背景,反映着一般大众的精神内容,并且在形式与内容上都尽量契合大众的审美口味,以程式化的影象语言(即程式化的编码),以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为载体,通过以演员为中心的明星制炮制类型化人物,制造出一个个通俗的银幕神话。
在类型片的创造过程中,创作主体隐藏自己,根据大众的审美可能进行有目的的“预约性”创作。
类型片因为其稳定的结构和特征而成为类型,通常,我们可以在某一类型的电影中发现以下几个相似的内容:叙事结构、意识形态、美学风格。
虽然类型意味着固定,但类型本身的内涵和外延却是在不断发展之中的。
同样是喜剧,今天的周星驰系列与以往许冠杰的喜剧便有很大不同;李连杰的功夫片和成龙就不一样。
所以,所谓类型,也始终处于新陈代谢的过程之中。
作为香港电影传统的警匪、黑帮题材,当年吴宇森的《英雄本色》、《喋血双雄》掀起的80年代黑帮电影热潮,到了90年代,已经让观众觉得乏味。
而此时出现的新的转机,便与银河映像息息相关。
以《PTU》为例。
PTU是“Police Tactical Unit”的缩写,意为警察机动部队,俗称“蓝帽子”,是香港特别行政区警备力量的一个分支。
职责是处理突发事件、保护公众安全。
电影《PTU》虽然以这支警察部队作为名称,但全片故事重点和主要人物却并没有框死在这只队伍中。
故事开始时,PTU小分队因为最近发生的一起持枪抢劫杀警要案而上街巡逻;反黑组警察肥沙与黑帮头目马尾发生争执;马尾被人暗杀,而肥沙的枪丢失;PTU帮办阿展知道了肥沙失枪,却替他隐瞒;肥沙认定是马尾手下偷了枪,调换了马尾的手机寻找线索;马尾的帮派为复仇,以枪为诱饵要肥沙约对方帮派出来;重案组接手马尾一案,认定是肥沙所为,四处寻找他;PTU小队边巡逻边替肥沙找人,众队员之中也为职责或义气微有波澜;两黑帮老大相遇决杀,PTU赶到现场欲行阻止,却巧遇之前警队通缉的大圈帮,重案组追踪肥沙也到了这里,警匪之间发生枪战;肥沙为躲避追杀逃到开始时失枪的巷子,却发现原来枪就丢在地上。
从以上简介可见,本片难以抽象出一个的中心事件,是寻枪、复仇,还是巡逻?
传统类型片的行动模式——出现危机>英雄出场>英雄解决危机——不复存在,故事中同时出现几组矛盾,看上去既相互纠缠,又各有千秋。
人物关系也错综复杂,彼此之间互有攻守,又互为同盟,强弱平衡变化不定。
肥沙和黑帮老大相互利用,却在最后一刻试图阻止他们仇杀;PTU小队中的成员虽然对帮办阿展的做法心存怀疑,但却始终忠心耿耿;重案组女督察追踪肥沙的过程中盛气凌人,可枪战之后又不得不向肥沙低头道歉。
这些人物在阴沉的暗夜中各自行动,但最后,几条线索和几组人物会不可思议而又顺水推舟地汇集一点,所有矛盾以一种无人可以预料的方式得到解决。
如果说吴宇森、徐克等人创立的传统香港警匪电影类型始终是围绕一个中心事件来着力塑造一个单体动作英雄,那么《PTU》恰恰是完全相反:在一组关联不明的事件中刻画一群人物。
这种反中心、反英雄的创作倾向正是银河映像作品的一大特点。
纵观银河映像以往的作品,不难发现,他们在人物设置中很少安排一个主要人物,更多的是双主角对峙结构或者多角色群像。
比如说《暗花》、《暗战》中官兵抓贼,《全职杀手》里的双雄争斗。
而且,杜琪峰等人塑造的双雄对峙,绝不是传统的善恶对比正邪两立,警察或是强盗只是无关痛痒的身份而已,他们的所作所为往往模糊了道德判断的标准,不承载任何价值判断的内容,而被刻意软化为类似一根筋的意志较量或是娱乐性质的智力游戏。
《暗花》里梁朝伟和刘青云拼死拼活却落入背后老大早已编织的网;《暗战》中刘德华和刘青云斗智斗勇,顺便惩治的坏蛋却是别人。
而刻画人物群像这一大多数香港电影所短之处则恰恰是他们之所长。
从早期的《十万火急》描写的慈云山救火队,《非常突然》中重案组警察,《枪火》中五个保镖,再到《PTU》里的机动部队和肥沙。
所有这些电影都成功地刻画了一组人物,而且,导演以传神而精简的笔墨,在表现众人同心协力之时,又将每个人的个性特征交代的非常清楚。
《PTU》中有几派人物:两个机动部队小组、肥沙、重案组、对立的两个帮派。
全片长不足两小时,却把所有这些人物都刻画的鲜明生动,肥沙的狡猾和粗暴,阿展的沉稳和犹豫,重案组督察的傲慢和脆弱,乃至一些边缘小角色都给人深刻印象,除了演员的卖力和出色之外,编导的水平至关重要。
在银河映像的作品中,打破了以往单体动作英雄为主线的叙事架构,主要人物从英雄向反英雄转变,从个人主义英雄向集体主义英雄转变。
一方面我们可以理解为波及全球的后现代主义思潮渐渐渗透和演变之结果,另一方面,从中也可折射出在世纪末的那几年中,随着金融风暴和政权更替等巨大社会动荡的来临,港人心态的微妙变化。
旧有的秩序被打破,人们不再相信绝对的价值,而往日依靠个人奋斗便可创造成功的时代业已结束,现时的香港更需要团结与谨慎。
正象香港电影评论协会授予《枪火》年度最佳电影奖时的评语写道:导演于黑帮类型片上另创新境之作。
气氛与风格冷峻不凡,一众演员含蓄而具神采,隐喻香港人死拼尽忠,复能绝处逃生的灵活精神,配以灿烂悦目的枪战场面,动静对比出色。
代表着正义的英雄经历了艰难困苦,于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而百折不挠,最终战胜邪恶,拯救世界。
这是从好莱坞到香港电影中警匪/英雄类型片的通常结构。
在这个过程中,解决矛盾的主要力量来自英雄的超能,胜利的天平必然倒向代表正义的一边,比如成龙的电影——作为类型片,在满足普通大众幻想的同时,还要顾及普世价值的建构与维护。
这也是类型电影的特征之一:英雄永远会取得胜利,叙事的方向应当与观众的期待相一致。
然而《PTU》中,解决矛盾所依靠的力量来自哪里?
肥沙失枪,最后竟在原地发现;黑帮要复仇,可没想到PTU会突然出现,两帮因误会而对射;PTU原本只想阻止仇杀,不料大圈帮正打算从这里逃跑;另一个小队本来要抓盗车贼,却正好碰上这些人,无意间立了大功——当所有的行动线索交织在广东道时,无数的巧合与偶然因素化解了原先困扰着主人公的矛盾。
所以,在《PTU》中,我们发现,个人本无力从困境中解脱,而一切似乎于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所有的焦灼、苦恼、不安,都是上帝在夜色中和人们开的一个玩笑。
从银河映像创立之初,“不可知论”的主题就反复出现在他们的电影里。
在杜琪峰们看来,人生充满未知与不确定,人物无论经过怎样的挣扎与奋进,都无法逃脱命运的摆布。
96年他们就推出了《一个字头的诞生》,讨论一个黑帮小人物在面临命运考验时的不同选择,而最后却又不得不臣服于宿命之安排。
该片以另类怪异的影象风格和突破常规的叙事结构,淋漓尽致地抒写关于人生无常的主题。
虽然票房不甚理想,却于独创性上成为香港另类电影的标志作品。
而此后,类似的主题与灰色迷茫的情绪便反复出现在银河映像的众多作品之中。
我们很少在他们的作品中找到大团圆的美满结局,通常的英雄拯救世界并赢得美人的结果显然不对他们的胃口。
《暗战》,刘德华足智多谋,一次次戏耍警官,逃脱绝境,但他从一开始便是注定要死的人物;而他与蒙嘉慧那一段不期而遇的浪漫,柔情缱绻却不得善终,更深地表现出命运的偶然与残酷。
在《暗花》中,梁朝伟和刘青云如同困兽相斗,拼尽全力只求能绝处逢生,然而最后还是发现命运早已被别人玩弄于手中,绝望的情绪让人不寒而栗。
类似作品的登峰造极之作便是1998年的《非常突然》。
讲述一队重案组警察在追查一伙打劫金铺的业余盗贼时,无意中发现一帮被通缉多时的重装悍匪。
故事的重心很快从如何抓获前者转移到后者身上,在一系列斗智斗勇之后,武装的悍匪终于被消灭,重案组队员也一身轻松,谁知这时,却偶遇开头那几个蠢笨的抢劫犯,因为未曾预料到他们身上已装备火力,一群警察竟全部被打死在街头。
看完该片的观众一定会对结局无法接受。
我们已经习惯了理所应当的官兵抓贼,就算有所牺牲也应该能够全身而退,却从没想过他们以这样的方式莫名其妙地暴尸街头。
导演游达志虽然使用了传统的警匪枪战题材,却于结尾处霸道地表明本片的黑色态度与另类风格,如此的“突转”大大颠覆了观众对既往类型的审美期待和欣赏习惯。
你看PTU小队在夜色中行走的步伐,散漫,随意,似乎根本没有方向,没有目的。
配以空蒙疏离的背景音乐,一反以往警察干练决断的形象特征,而特有一种梦游般迷人的色彩。
当我们讨论到银河映像作品中弥漫的这种不可知论和宿命论色彩,便无法不联想到该公司成立时刻的香港社会。
银河创建于1996年,直接面对着90年代后半程的香港。
而彼时的香港正是一片人心惶惶:所谓的“97大限”,金融风暴后的寒冬,港人对自身命运甚至身份的无法确认,种种惶惑情绪,都在这些作品中得到了体现。
诚然,我们不应该把过多的政治色彩和文艺批评联系起来,银河电影中的这些元素,也可以看到好莱坞后现代思潮与独立电影影响。
但是,联系到曾经出现在吴宇森、徐克电影里的那些满怀豪情的江湖英雄,他们感动了一个时代的英雄情结,我们便不能否认银河作品所具有的突破性和颠覆性。
他们不再关注英雄,不再相信个人奋斗,不再心存幻想和希望。
这样的突破和颠覆,从电影语言与表现形式上为观众的美学经验带来新意;但其更深层的价值,却在于传达了香港社会在面临重生般巨变时的情感体验。
通过以上两个方面的分析,我们已经可以领略到银河映像在传统警匪类型片上所作出的特有贡献。
银河作品其实涵盖了许多的电影类型,庞杂不拘,而且都可称得心应手。
而警匪片是其开拓最深,影响最大的类型。
除了在叙事结构、主题、情绪上有所突破以外,银河电影更在此种类型片的电影美学上有着不俗见解。
过往讲述香港黑社会、警察、边缘人物的枪战、动作电影,一方面刻画英雄人物,为观众提供精神偶像和心理消费,另一方面也在影片中制造大量激烈的动作场面,打斗、枪战、爆炸、杀戮,以硝烟四起和震耳欲聋来制造视听奇观,从而满足观众猎奇与追求刺激的要求。
而港产的动作片,也的确在世界电影中占有重要地位。
即便是盛产动作电影的好莱坞,也一直从香港电影中吸取经验。
从李小龙开始,直到今日的吴宇森、徐克、唐季礼、袁和平、程小东、成龙、李连杰等等,都在大洋彼岸开创了自己的事业,而吴宇森的暴力美学不仅成为模仿的对象,更是成为学者研究的课题。
只是,疯狂流淌的子弹、连绵不绝的爆炸,叫喊连连的拳脚相加,以及违反力学原则的人物动作——这些强烈的刺激早已让观众习以为常甚至渐渐麻木。
是否动作场面、枪战场面就一定要这样拍摄呢?
如果说以往的动作场面都在“动”这个方面殚精竭虑搜索枯肠以求花样翻新,银河的作品却恰恰剑走偏锋,于“静”上作足了文章,而制造出令人惊异的强烈张力。
还是先以《PTU》为例,高潮部分发生在广东道上的枪战,警察和匪徒都保持原地不动的射击姿势,或站或蹲,镜头以慢动作表现双方的动作,子弹被逐颗击发,并强化烟火,达到一种漫画般奇异效果,冷峻酷辣,令人赞叹。
类似的枪击场面其实早已是杜琪峰的招牌套餐,99年《枪火》中便已使用。
那场堪称经典的枪战发生在荃湾商场,五个保镖保护老大文哥走下电梯,枪手可能从每一个角落袭击,五人便以极为默契的配合分别把守一个方向。
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轰响的爆炸,五人各自如雕塑般瞄准一个出口,枪声不时地响起,便成功击退了杀手。
在这场戏中,五个人的位置保持不动,而杜琪峰以高超的机位调度和剪辑节奏,在静止不动的画面中制造强烈的动荡与悬念,真正达到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效果,令人大开眼界,获得强烈的审美快感。
这种“静”的暴力美学背后,可以感受到导演受到的黑泽明电影的影响,也可以从中捕捉到银河映像作品所追求的美学风格:简约、含蓄,一种东方气质的美学品质。
这样的美学品质还可以从其他方面得到印证。
导演不仅擅长以最简省的笔墨拍摄令人叫绝的动作场面,也往往用极干净利落的方式来表达人物个性,交代人物关系。
他常常以最少的台词,甚至是沉默,来表达强烈的情绪。
我们还是以《PTU》和《枪火》为例。
这两部电影有一个共同之处在于都描写了一帮男人之间的情意:当阿展执意要为肥沙寻找线索,他的队员却不是很同意,于是阿展独自进入一座建筑工地,打着手电筒向上搜寻,随着他越上越高,手电灯光越来越遥远,楼下的几个兄弟什么话也没说,分别逐个进入协助;而在《枪火》中,愤怒的阿来要去找阿鬼讨个说法,餐桌边吃东西的阿肥和阿MIC先是没动,似乎并不关心,然后相继跟出去。
类似的镜头中,演员没有台词,没有眼神,甚至动作也非常简单,然而却成功表达出相互间的关切和热情。
还有《枪火》中五个保镖第一次聚首的一场戏,在帮派公司的会议室里,用了一分半钟的时间和极少的动作语言交代五个人的出场,但彼此间地位差别,相互关系,各自特点已然展露无遗。
更精彩的是描写阿信与大嫂偷情的段落:阴雨中阿信修车,载大嫂回家,整个过程中两人没有任何交流;而进屋后,阿来不动声色的闻了闻他的衬衫然后叮嘱他洗澡,几个兄弟毫无表情的招呼和寒暄,似乎都在避免某种尴尬。
导演用间接含蓄的手法点明两人的私情,又表现出五人之间的情意,真正是“不着一字,而尽得风流”。
纵观银河映像发展史,大致分两个阶段:从96年开始,连续推出《一个字头的诞生》、《暗花》、《非常突然》、《再见阿郎》、《暗战》、《枪火》,可以说几乎全部经典之作都集中在这一时期,而这段时期也是他们对于警匪、英雄题材最为热中,开掘最深的时期;而2000年之后,银河明显调整了制作路线,也许是市场压力使然,杜琪峰和韦家辉联袂指导了多部娱乐性商业电影,诸如《孤男寡女》、《瘦身男女》、《钟无艳》。
虽然近年以《PTU》、《大只佬》连夺金像奖,但是随后的《大事件》、《龙凤斗》似乎乏善可陈。
我愿意把银河映像的创作团队视为香港电影中的独特一群。
即以杜琪峰为例,他出身于电视制作,在影视圈中摸爬多年,从影之后涉猎广泛。
于是,他对于诸多类型电影的规律和脉络驾轻就熟。
他知道什么片子拍成什么样会被什么人看,对观众心理了如指掌;然而更可贵的是,长期的套路习作不曾磨平他的创造个性,反而帮助他在类型之中另辟隙径,大胆创新。
除了早期少数特例独行之作外,我们很难把银河作品称为作者电影,因为他们的出发点和着眼点始终在于传统题材以及市场票房;但他们在各自作品中无法抹去的独特风格,却又使得他们在众多港产电影中独树一帜。
天才而技巧圆熟的剧本,开放的思路然而统一的主题,配合默契的制作班底,以及对市场和观众最大的尊重,造就了银河映像今天的辉煌:立足于香港社会现实,兼备后现代姿态和东方美学神韵,开拓了传统港产警匪类型电影的新境界。
而与此同时,在大陆电影界纷纷讨论电影的艺术性和娱乐性、讨论如何拍摄类型片的喧哗中,我们重新审视银河映像的优秀作品,是不是会对自己有些帮助。
《机动部队PTU》(2003)也许不是杜琪峰电影最好的一部,但一定是个人风格最突出的一部。
时隔18年再一次重温,惊叹那个时代的香港电影何其壮丽。
个人风格最突出,意味着创作者在创作过程中的绝对自我且独立,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认为说「最好的一部」也是成立的。
冷峻,酷;极简,锋利;暗黑,幽默;荒诞,深邃;反讽,娱乐;特立独行,恰到好处。
最大的戏剧张力在于,似乎在严肃探问,却又明明开了个玩笑。
最值得一提的是,全片无所不在的隐喻,制胜观后于余味,令人十分着迷。
让座。
如果整个影片都在隐喻社会潜规则,那么电影开篇的让座情节则是上下强弱之间等级较量的集中体现。
食客为马尾让座,马尾为肥沙让座,这是社会现实里人与人自然而然形成的心照不宣,然而心照不宣也有被打破的时候,因为一个巧合和意外,一点小小的失控,最终演变成城市夜幕下的大型当街枪击事件。
马尾和肥沙的表现让我们知道:出来混,低调是王道。
因为你不知道,那些看似被你踩在脚下的蝼蚁,哪一只是逆来顺受的大多数,哪一只是蓄谋已久暗藏杀机的反抗派。
而所谓的谁强谁弱,绝不是由饭馆里的呼声大小来决定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到最后,你永远不知道结局倾向哪一边。
看似不经意的三角构图,隐喻社会潜规则下的三足对立。
香蕉皮。
开始肥沙因为一只香蕉皮而摔倒在地,丢了枪;最后还是因为这只香蕉皮,在同一个地方再一次摔倒,找到了枪。
听起来像是开玩笑,抑或导演也太会编故事。
这只香蕉皮,却是整个影片制造黑色幽默的反转呼应。
人生如戏,如大戏,总是带着惊心动魄和扣人心弦的重重危机,然而当你费尽心机甚至以身试法,最后发现那真的不过是一个玩笑。
我们仿佛可以想象,肥沙和一众兄弟的追命之夜,很可能是老天爷在天上消遣,随手扔了一只香蕉皮,而引发的一场世间风云。
为了失而复得保住升职你差点丢了小命,你那么滑稽是因为你也不过是一只蝼蚁。
从头到尾一副失魂落魄如同梦游的肥沙,活着好滑稽,一滑差点要了小命。
从头到尾一副失魂落魄如同梦游的肥沙,活着好滑稽,一滑差点要了小命。
夜戏。
90分钟的片长,12小时的故事,前前后后拍了3年的夜戏——全夜戏。
想象不出还有比这更酷的电影。
那么夜有什么立意呢?
夜或许是每个人内心的隐秘地带,夜可以让我们放松身体自由呼吸,夜鼓励我们将那些白天不愿见人的想法和企图统统展露出来。
凌晨四点,城市空旷无人,没有目击者,没有围观群众,没有公知和舆论扩散,只有人和人最赤裸的较量。
大量的长镜头,极度拉长的空间;人物的站位,高光和暗面的极其考究。
这时候你会发现,夜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舞台,镁光灯移动,摄影机多角度跟进,一个个角色粉墨登场。
所有的人物、道具、发生的事情,都将受控于灯光、动线、剧本的设定。
导演正襟危坐,一声action玩控着一场人间闹剧。
任达华从迷离的路灯下朝镜头走来,“穿上这身衣服就是自己人,外面人会怎么看我们。
”这是一个演员置身于舞台时该有的修养。
骑车的小男孩。
在昏黄的街灯下,在长长的树荫道,在空旷的十字路口,小男孩漫不经心骑着脚踏车穿梭而过,他随心所欲,搞搞破坏,做点手脚,一不小心就让深陷故事台本里的人们惊慌失措。
他像一个诡异的符号,让舞台无懈可击的布景轻易地穿帮,让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告白于天下。
看似天真烂漫,往往隐藏着最深的危险;没有来由的荒谬存在,正是所有合理存在的无情嘲讽。
也或许他是我们每个人心中的另一个自己,那个高高在上却无比虚妄的自我。
当你在命运的无常里拼命挣扎,他在阴暗的角落里嘿嘿一笑,随后一蹬踏板,像鬼影一样消失在夜色。
他说,别抗争了,无论你怎样拼命,都无法挣脱命运的摆布。
小男孩让夜戏多了一丝诡异和恐怖,更充满戏虐和调侃的意图。
薄雾和白色的枪火。
堆满垃圾的大厦后巷,大排档的拐角处,漆黑的尾楼楼道,立着周杰伦演唱会海报的十字路口,比基尼朱茵大牌前的广东道……所有的空间和场景,在夜幕下弥漫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
当六方势力最终汇集在广东道,肥沙,阿展,琦姐,重案组,秃头和大眼,偷渡匪徒,他们使出自己的命运绝杀,以不同的方式,上演一幕幕超级英雄的震撼登场,抱头嚎叫的肥沙,吓到躲进车里的madam,举枪扫射的阿展和琦姐,迎面枪击的秃头和大眼,还有乱枪下不知所云的一众匪徒……他们各自扫射而出的枪火,迸发出无数的白色烟雾,顷刻间混入夜的薄雾,如同宿命的点缀,在高光的一刻间狂乱挣扎,最终熄灭。
长镜头屹立不动,冷眼记录下秃头和大眼的迎面对击,这一幕充满迷幻而迷人的宿命感。
两种结尾。
「国语内地版」肥沙:开两枪吧长官,报告好写一点,还有奖赏。
然后张帮办捡起枪开了两枪。
电影结束。
「粤语港版」肥沙:开两枪吧长官,报告好写一点,还有奖赏。
展哥:我是警长,编号7366,何文展。
现驻守警察机动部队B连第二小队。
张帮办:我是侦缉女督察,编号56472,张丽君。
现驻守九龙总部重案组。
肥沙:我是侦缉警长,编号7647,卢沙。
现驻守尖沙咀警区反黑第二队。
张帮办:于2000年9月15日,星期五,我调查当日较早前发生的一宗谋杀案时……展哥:大约凌晨4时,我与第一组警员巡经广东道时,遇见4名中国籍男子形迹可疑,于是上前截查。
他们突然反抗,并向我们开枪。
肥沙:我在休班时,途经广东道,遇上警匪枪战……张帮办:于是我参与协助,并开了两枪。
肥沙:当时,其中一名持枪歹徒逃走,我追至利群大厦后巷。
喝令停止无效,歹徒持枪指向我,我被迫还击,向他开了两枪。
展哥:结果,4名中国籍男子全部被击毙。
电影结束。
命运的无常,点到为止就是最好的表达;命运无常里的人为之作,为什么不多加一剂无情和嘲讽?
在坚持自我和向某电妥协之间,狡黠的老杜一笔删减轻松过审;然而两种结尾的对比,也许才是送给这个时代的最好的隐喻。
PTU是“Police Tactical Unit”的缩写,意思为警察机动部队,俗称“蓝帽子”,是香港特别行政区警备力量的一个分支。
他们的职责是处理突发事件、保护公众安全。
杜琪峰在《PTU》这部影片中要表现的正是这样一群具有特别身份的警察,核心情节是“寻枪”。
林雪终于熬出头了,坐上了主角的位置。
仔细一想,一个丢失了佩枪的反黑组沙展,从嚣张到紧张到彷徨到绝望,肥沙这个角色跟林雪本人的形象倒是蛮相符的。
影片开始,在小角色面前拽得可以,趾高气昂;被打了以后还死鸭子嘴硬,在同事面前死撑;发现丢枪了,冷汗直冒又可怜巴巴地企求同事的庇护;为找回佩枪,想尽一切办法,不择手段。
是的,不择手段。
就是这个词,让我触摸到了光明背后的黑暗。
曾经有部美剧,叫作《黑暗的公正》,讲的是两面法官的故事。
男主角白天端坐于法庭之上,按照律条作出判决;晚上则将发辨披散开来,让夜风吹起他的不羁,惩处那些连律法也无可奈何的漏网之鱼。
“从此我不再相信这个制度,我开始相信正义”,成为大快人心的一句话。
这部连续剧当时给了我极大的震动,在我中规中距的世界里,决没料想过,一个执法者居然会以触犯现行法规的形式去维护正义。
后来,出了一部港片《夜叉》,意思与两面法官差不多,只不过给法官换了一个警员的身份。
古天乐扮演的撤职警员化身为冥界的护法,用私刑惩治那些逃脱法律制裁的罪犯。
无论是法官还是夜叉,在他们的世界中,黑暗与光明,相隔一线。
正义戴上了邪恶的面具,他们是如此接近。
想起这两部片子,主要是因为《PTU》中类似的感觉触动了我。
不同的是,《PTU》中,光明已然隐去,每个人身上都笼罩着沉沉的夜色。
影片中,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故事也拉开了帷幕。
为了找回佩枪,肥沙请求同事们不要把失枪一事上报,给他时间弥补这个过失。
因为,他还想升职。
而要升职就决不允许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出错。
任达华出演的警官展哥阻止了正要报告指挥中心的琦姐,由邵美琪扮演的琦姐最终也作了妥协。
规章面前有人情可以商量,本来无可厚非。
但对一支纪律部队来说,这也意味着迈向黑暗的第一步。
找枪的这个夜晚,展哥、肥沙分别展开了对马尾手下的追捕行动。
一条线索,展哥率领的小分队利用巡逻之便打探马尾的住处。
被踢掉插头的监视录像,不说二话的耳光,脖子上搓破皮的纹身,构成了游戏室的冷然、肃杀,令人屏息。
暗巷里那场暴打,那场虚惊,让人喘不过气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那个小混混的一场无妄之灾演变成死亡,那这部影片是不是会一黑到底?
还是有人胆怯,他们没胆子赶这趟浑水。
只是,展哥依旧那么坚持。
影片并没有着墨表现展哥的坚持是出于何种目的,但看的人不假思索也能理解男人之间的这种情义。
这个细节的处理也别有深味。
三个年轻人站在路灯下面,身上还有些许的光亮。
展哥说着“跟不跟来随便你们”,义无反顾走向黑暗。
最终,他们还是跟了上去,一同隐没于夜色之中。
总觉得这里含着一种隐喻。
因为义气,他们行走在黑暗中。
另一边,肥沙在煎熬中愈发酸楚。
堂堂反黑组的沙展,沦落到窃取现场证物,还被重案组通缉。
为了拿回佩枪,不顾自己警察的身份,帮助黑社会老大制造为子复仇的机会。
正义?
原则?
一边去吧!
自身都保不了的话,原则哪里还有值得坚持的立场?
其实,肥沙和展哥一样,他们有一套自己的生存哲学。
也许,这套哲学是灰色的,不那么光亮。
我想,影片并不是为了表露对他们的批判之意,毕竟,这种灰色的处世之道正是我们所处这个世界的真实表征。
因为真实,我们理解。
因为真实,我们甚至原谅他们对对象的种种粗暴。
同样因为真实,我们会反感张帮办的咄咄逼人。
那个不可一世的女人对卧底警察居然也下黑手,实在叫人心惊。
黑夜啊,何时才能等到黎明?
影片开始和结尾应该是最热闹的两个部分,也是氛围相对轻松的两个部分。
在快餐店,线索不经意间已经展开。
谁能想到肥沙的枪会着落在马尾这群手下身上?
谁又能想到孤身一人的小子会是在背后向马尾出刀的人?
而在电话亭对着的那个路口,所有展开的线索又汇拢到一处,片首被谈论的那几个悍匪最终成全了被一把失枪折磨得心力俱疲的这群警察。
就算这些巧合看起来是那么刻意,我们也会为这个牵强的结局如释重负。
“长官,开两枪吧,回去报告好写一些。
”肥沙的话让人听到一阵快意,布满嘲讽的味道。
这一丝嘲讽,仅仅是针对张帮办么?
车上,几个警官相继编好了说辞,好让他们的报告听起来滴水不漏,并有希望获得上级的表彰。
他们套完辞的时候,天还没亮。
而直到影片结束,天还是没亮。
夜色笼罩着PTU。
黑暗是他们黎明前的脸孔。
明天还会继续。
那一双双又黑又酷的大头靴还要继续走下去。
人生就是这样吧。
你,我,他,都有可能行走在黑暗边缘。
香港的商业电影曾经辉煌无比,许多经典的创新技术和影片影响了整个世界动作影片的发展,昆汀等一批好莱坞影人都曾是香港电影的学生。
时至今日,那批经典的香港枪战动作片仍然对全球的动作类型片产生着影响。
但现在香港商业电影的黄金年代已经过去,就像吴宇森、徐客、于仁泰一干人等的离去,王晶的江郎才尽,已无当年百鸟争鸣的盛况。
还好仍然有像杜琪峰这样用心做商业电影的导演留在香港,成为现今香港影坛的中流坻柱。
他仍然以一种踏实作风追求着创新,不论是商业小品喜剧还是枪战影片都能够赢得不俗的票房和口碑。
尽管他的作品不论何种类型大都成功,但我仍然最喜欢他的枪战类型片。
因为这一类型电影是最具香港的代表特色,从吴宇森的《英雄本色》、《碟血双雄》所创造出的声誉开始,对外而言几乎是一种最具特色的传统类型。
而杜琪峰的枪战类型影片无疑也形成了自己独有一套暴力美学风格,在吴宇森离去之后将香港这一最具影响力的枪战片的暴力美学风格加以延伸。
《PTU》便是杜琪峰一部成熟的暴力美学作品,影片故事本身并不复杂,以警官肥沙丢失警枪为主线牵引出一系列的环环相扣的巧妙情节,虽然同陆川的作品《寻枪》有着非常近似的故事主线,但实际上在表达上却是并无相同的声音。
《PTU》中肥沙寻枪只是一个引子,为的是串起整个故事,使之相互牵连,以达到巧妙的剧情效果。
而《寻枪》更在于深刻挖掘主人公马山的内心状态与精神实质。
作为一部成功的商业影片,杜琪峰在《PTU》中表现出日趋完美的影像技术,我可以在影片中领略到小津安二郎作品中最频繁使用的低机位的运镜,再配之在拐角处的广角镜头,使影片本身凸现出一种独有的张力。
由此可见影片《PTU》并非仅仅是一部落入俗套的商业作品,多少在商业和艺术之间平衡着某种皆而有之的特性。
说实在影片中的枪战场面并不很多,但是最后一场的枪战将影片推至高潮,完全可以称之为暴力美学的经典桥段。
枪战之中慢镜头的表现力起到了不可思议的震撼力,其中大眼和秃头的互相面对面的开火让我想起戈达尔作品中的某些镜头。
总而言之就个人的口味而言,我极其欣赏这一段的处理,而在枪战过程中闪回肥沙的嘶喊和恐惧感更令混乱中的枪战平添几分张力。
对于枪战桥段暴力美学的精益求精的追求,是杜琪峰的认真之处,从《枪火》到《PTU》他的确越做越好。
对于技术上的追求并不影响他对影片人物的深入刻画,尽管影片中人物的对白相对较少,一般都是通过角色的身体表演来达到比语言更生动的表现力。
诸如影片中开始时,肥沙进入饭店中与马尾争桌那一段很是生动,将镜头里每个人物的性格都表现得极为到位。
而对PTU组长阿展的刻画更是深刻,好几处桥段都是围绕他的性格在处理,他的那一句“穿上这身制服就是自己人”表明他做人极讲义气的一面。
同样在表现他讲义气的那一方面时,他为肥沙追查警枪过程中所采取的以暴致暴的手段同样显露出他缺少警察职业原则和道德的另一面。
林雪饰演的肥沙是个外表嚣张而内里有点懦弱的警察,属于那种善于投计取巧的人物。
当失枪的窘境有可能影响到他的升职,这一切不免让他有些慌不择路。
应该说林雪也是一个日益重要起来的小角色,因为他的表演已经在香港影坛渐渐得到了认同。
而重案组的女督察似乎总是盛气凌人,对功利追逐的野心,却仍在最后一刻显露出女性的软弱。
邵美琪所饰演的那个女警角色应该感觉还不错,但不知什么原因,兴许是在任达华的笼罩之下显得中庸了些,很难在整部影片中出彩。
《PTU》和《枪火》一样是一部没有主角的电影,因为片中的每一位人物似乎都是均势中的一部分,而导演杜琪峰则是唯一的掌控者。
象这样的电影最能表现出导演的自主意识,完全表现出老杜自己的风格,而不象某些电影那样容易在主打影星的光辉下偏离最初的目标,导致喧宾夺主。
因此老杜往往喜欢在自己的作品中起用大批二线实力影星,而我们也可以看到这样的杜琪峰作品往往更成功,因为上面有杜琪峰鲜明的标签。
什么是小人物,什么是大佬;什么是明星,什么是龙套——《机动部队》凉山柏马尾进了店,看中店中央的桌子,位子已经被一个普通的男人占了。
店伙计抢上前,口里连声说对不起,手下生风端起盘子就把那个男人挪到了边桌。
警察肥佬进了店,把马尾从店中央赶到边桌,马尾又把小男人赶到墙犄角。
显示了社会关系上的环环相扣的“食物链”:警察欺小太保,小太保欺平民。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店里的人全部低头看手机。
我注意到,那个被赶来赶去的男人也在低头看手机。
看手机就意味着等讯号。
果然他接听了手机后,悄没声息地站到了马尾背后,一把匕首,后背入,前胸出,一点动静也没有,刀就进了马尾的胸口。
(心里说一声:cool——)马尾低头一看,面无表情地说:“糟糕,中了。
” (再说一声:cool——)重案组的Madam Zhang蹲在马路牙子上看她的两个手下暴打一个小流氓喽罗。
她的背后站着黑社会的肥佬和警察局的肥佬。
重案组的两个打手下手很重,连肥佬都是一副不忍睹的表情。
他们强按着小喽啰的脖子往他的嘴巴里灌水,不知道灌的是碱水还是下水。
第一口吐了出来,第二口被强行灌下了肚。
肥佬走了,该演的戏演完了。
张丽君开口说话:“猫仔。
”猫仔蜷缩在墙角,呛着喉咙应答:“Yes,Madam.”声音、神态都不同了,暗示他的身份。
张丽君说:“猫仔,你再这样吊儿郎当,没有人会同情你,没有人会护着你。
”这个女人说话始终一个调门,声音不高、不尖,慢慢地讲,四平八稳。
Cool——猫仔抹了抹脸,抖落一脸的水珠,说:“当卧底的就是这样左右为难的啦。
”宿命感十足,Cool过陈永仁。
PTU人物众多,谁都算不上主角。
最精彩的,我敢说,不是那些腕儿。
2003年杜琪峰拍摄了《PTU》(《机动部队》),当年票房香港排名第五,跻入前十,亦算是一个不错的成绩。
在此之前,杜琪峰拍摄《孤男寡女》、《瘦身男女》、《钟无艳》、《济公》、《大块头有大智慧》等,风格多变,五味杂陈,商业意味也十分明显,仅有的两部可以窥探他现今黑暗风格走势的作品《暗战》和《枪火》因为导演自身总是兼顾金钱和艺术而逐渐淹没在各种类型片的海洋里变得面目模糊,直到《PTU》的出现。
在此之后,杜琪峰有了变化。
翻开他的执导年表可以清楚地发现,除了一部延续类似《孤男寡女》和《瘦身男女》的爱情小品《龙凤斗》之外,再没有更具商业气息的作品,即便一部看似好懂的《柔道龙虎榜》都在将《大块头有大智慧》中想要表达的禅意通过更为风格化的情节处理和场景展现传达给观众。
杜琪峰出片的速度也开始变慢,曾经一年两三部的频率在为建立个人风格的更长远理想的驱使下被淡化掉,取而代之的是慢工出细活的考量,是几年磨一剑的锤炼,早在2005年就开拍的《文雀》至今都还在孕育阶段。
杜琪峰和银河印象一起,要为打造香港电影当中的一种灵魂而厚积薄发。
不啻为一件幸事。
我们早就在插科打诨卿卿我我一惊一乍的故事里打起了哈欠。
大脑需要思考,眼睛需要营养,心灵需要净化,在电影里平静下来,是这个浮躁的时代所不能给予只有自己找寻的一片天空。
因此杜琪峰要做的和被期待做出来的,恐怕不仅仅是一个杜氏风格就能囊括完整的,而《PTU》做为一部承前启后的作品,做为杜琪峰摈弃前事,孤注一掷的信号灯,做为开启黑暗风格的劈山石,就具有了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这是一部照亮杜氏电影未来的抗鼎之作,这样的说法也许过于主观,但是电影本身独特的叙事结构和冷静的叙事语言,电影色调的光影对比和人物个性的突出与模糊,已经包涵了杜琪峰之后在《黑社会》、《放逐》、《跟踪》等风格片里所驾轻就熟的特点,并且延续和发扬杜在《枪火》里所渴望表现的人物在戏剧性和矛盾性的人生中的不受控。
《PTU》正是一部可以代表杜琪峰对电影驾驭已然成熟的电影。
任何不了解或者深刻了解他电影的人都可以借助这样一部作品来得到启示,前者所知道的是什么叫杜氏电影,后者了解的是杜氏电影从哪里开了花结了果。
这样说也许对《枪火》是不公平的,因为从某种程度来说,《枪火》更为凝练简洁,所表达的东西也更为清晰直接。
但或许是故事剧情,或许是拍摄角度,《枪火》较之于《PTU》更象是一个试炼,杜在用这部电影检验自己所能达到的高度,当他发现自己的路之后,他开始利用几年的时间蓄积实力,然后在《PTU》里尽情挥洒。
因此我一直认为,要去了解他,应该先看《PTU》,再看《枪火》,就好象我们逛街买衣服,应该先去大商场,再走小型时装店一样。
在《PTU》里,你看到的不应该只是一个精妙绝伦,结尾出乎意料的故事,因为这不是杜琪峰重点所在。
他之所以采用这样一个迂回的故事,之所以塑造这么多性格特异的角色,之所以运用这么强烈对比的光影效果,之所以故弄玄虚到最后,是因为他要告诉你人生的一些真相,所谓的宿命或者结局其实是不存在的,这一秒你无法预测下一刻。
做为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人,他们所参与并亲自主宰走向的生活也将是具有无限可能的,即使电影有了一个你没有想到,或者你已经猜到的结局,那都不是现实。
现实是,你无法预知,于是只有做好眼下。
因此,丢枪的肥佬也好,讲义气的沙展也好,不可一世的女帮办也好,凶狠的黑社会老大也好,突然卷入其中的劫匪也好,都只能做好他们自己能做的,而之后将发生的,就只有天知道了。
电影精妙的结局其实就是杜琪峰黑色幽默的开始,是他其后所有电影愈来愈黑暗的命运前兆,那种连当事人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偶然幸运,恐怕只能在电影这样虚无的世界里才变化得那么合乎逻辑。
杜琪峰是在嘲笑什么……我们也只能读到这里。
但是我们可以一直探寻,从《黑社会》开始,从《放逐》继续,一直到《跟踪》、《神探》、《文雀》,甚至可能是《鬼吹灯》、《水浒传》,在电影艺术里漂泊闯荡的杜琪峰也可以选择用商业的作品一展他的野心。
他平静的导演生涯里其实波涛暗涌,那种野心不是想要得到什么,只是想要不断追求。
这是一种美德,也可能是一种偏执,而偏执容易导致的就是毁灭。
杜琪峰在《PTU》之后又多走了五年,他还能走多久呢,还能再从那些我们已知或未知的待产作品中创造更叫人咋舌的突破吗,还是紧守着他自成体系的风格片一直奔到尽头呢?
拭目以待。
1.70年代,也就是杜琪峰导演入行电视台打杂的时候,香港正是鱼龙混杂,警察与黑道不分家的年代。
众所周知,那年代黑道朋友们热衷于影视事业。
高层靠电影洗钱,中层插手制作,而龙虎武师也往往是老大们的打手。
大哥们还饶有兴致地客串演出——遥想当年杜月笙,也是资深票友呢。
大概因为见多识广,杜sir电影里的黑社会既不是官方叙事中的大奸大恶,也谈不上”忠”与”义”,无非都是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黑社会和警察,都靠着港人的精明劲儿,守着自己行当中那些不能明说的规矩。
2.杜sir利用路灯的锥光,把夜晚的尖沙嘴变成了话剧舞台,让两个小分队一明一暗地巡游其中。
小分队路过了一家又一家银行、超市,化妆品店。
在夜里,这些上班族们流连的机构都已熄灯拉闸,为夜行动物们让出了活动空间。
3.黑社会这些”化外之民”,信奉的是道上的不成文法和权力等级制度。
但辈分高,当大哥又怎样?
遇到警察序列中最低一级的军装PTU,照样要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一切权力遇到国家权力,都只有被碾压的份。
游戏机厅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挑衅阿sir的寸头小子,正好拿来杀鸡儆猴。
4.警队也有警队的不成文规定。
展哥(任达华)带的B队一路上就在展示:帮同事平事,避开监控干脏活,(适当的)刑讯逼供,等等。
展哥精妙地掌握了逾越与规矩之间的平衡,肯为兄弟担责犯险,又不至于傻乎乎地把自己搭进去。
他在楼梯上手持电筒居高临下审视跟来的传令员,瞬间就判断此人可以接纳;把Kat(邵美琪)当自己人,果然Kat没有透露失枪的半点消息。
这等识人御人之术,真是惊人。
5.与魅力型的展哥不同,Kat姐能当上头头,靠的是坚韧不拔,心细如毫地干好每一项琐碎的任务。
在后巷发现肥沙的是她,耐心检查每一辆被盗车的也是她。
想必Kat的警队纪录是完美的。
另一方面,Kat也深知警队,不成文规定如果打破,也就别想再混下去了。
失枪事件,Kat虽然摆出了强硬的姿态,但终究还是为肥沙让了路。
在女人受歧视的警队,她就是这么微妙小心地带着自己的小分队前进。
6.重案组女督察,平心而论,是个敏锐又尽责的人,并没有做错什么。
但唯独她和她的手下全场穿着笔挺的西装,与所有人格格不入,办起差事来又一板一眼,不懂”自己人要护着自己人”的硬道理,被避之不及等着看她笑话。
杜sir最后强行给她安排了个搞笑的结局。
看来杜sir虽然常穿西装戴领结,心还是属于底层大众的。
7.个个都是聪明人,唯有肥沙愚笨地过分。
不过在这荒诞巧合的一夜,让他交点好运吧。
穿上制服就是自己人。
——《PTU》杜琪峰我一直认为一部好电影首先要有好的故事情节,并且用最吸引人的方式表达出来,因为这样才能让观众自始至终保持足够的兴趣与耐心看完整部影片,从而产生更深层次的思考。
这也就表明电影剧本的重要性,于是有了所谓的圆形叙事、交叉叙事、闪回叙事等编剧技巧,有时甚至故意打乱原来的逻辑结构,使情节显得更加曲折复杂。
然而在《PTU》中,擅长设置悬念的杜琪峰却一贯如此地以最朴实的时间先后顺序为我们讲述了发生在一个夜晚的寻枪的故事。
不过,这并没有限制剧情的吸引力与张力,因为《PTU》本身就是一部内容丰富充满细节的电影。
影片以一个后travelling镜头开始,画面由车窗外模糊的夜色缓慢拉回到车厢内沉默的PTU队员——这样的开头让我想到了马丁·西科塞斯的Taxi Driver。
广播里正在报道早上发生的一起运钞车抢劫案,一名警察身亡,从而引出了对后面剧情起铺垫作用的两句台词——警官展说的“穿上制服就是自己人”以及女警官Kat说的“不管怎样,能够平安回家最重要”。
然后,车停,众人下车,展、Kat带领各自分队开始了这晚的巡逻任务。
当然,有经验的观众肯定不会放过抢劫案这一信息本身的价值,像这样明显的情节点作用后面将不再重复。
接下来是丢枪的过程。
火锅店内,反黑组警官肥沙、黑社会成员马尾以及长发小伙子三人结怨,马尾被小伙子一刀捅中要害,在开车去医院途中死亡。
肥沙被马尾手下引至一狭窄小巷,本打算从后面突袭对方,却不料踩中香蕉皮摔昏过去,还免不了被马尾手下暴打。
这一段落表现了肥沙外强中干的性格特点,这样一来他在后面寻枪过程中的一些愚蠢行为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火锅店内肥沙与马尾使用相同手机这一信息的透露也是一处重要伏笔。
至于肥沙被泼了油漆的破车,似乎隐喻意味更大,当然,泼漆这一行为另外的作用后面还会提到。
展和Kat两队赶到肥沙出事地,敏锐的展发现肥沙枪不见了,肥沙说是被马尾手下拿走,并称自己下月将升职。
展决定帮肥沙寻枪,暂不向帮办上报丢枪一事,但时间只有一晚,而Kat的态度则是既不协助也不阻止。
这样,影片开头两句台词对情节发展起了物理反应。
肥沙的破车行驶在夜路上,注意此刻起肥沙几乎烟不离手,上司陈Sir来电话让他去马尾死亡现场,而他先去做了把假枪。
玩具店老板说了两遍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似乎更像是对肥沙的嘲讽。
至此,肥沙这一独立的寻枪主线已经形成,而观众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肥沙之后会有怎样的行动多少有些期待。
寻枪的另一条主线——展及其队员的行为——也已经展开。
众人来到游戏室找到马尾的小弟阿蛮,展以在阿蛮的香烟盒中放入白粉,并抽打一小混混的方式迫使阿蛮给马尾打电话。
看到这里展性格中冷酷的一面也表现出来,而观众显然无法接受展的这种办案方式。
关于杜琪峰的亦正亦邪的人物塑造手法后面还会专门提到。
肥沙来到马尾死亡现场,问的第一句话是“被刀捅死的,有没有中枪啊?”这种弱智问题当然不会有人理睬,不过肥沙还是松了一口气,但“枪到底在哪里”的疑惑却加重了。
马尾的手机铃声一直刺激着肥沙的神经,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容乐观,终于,肥沙偷偷接听了马尾的手机,这是两条寻枪主线的第一次交汇。
肥沙告诉展马尾已死,并担心其手下会拿枪报仇。
就在寻枪没有进展之时,新局面出现,趾高气扬的重案组女督察张来到马尾死亡现场并接手此案,核对物品时发现少了一部手机,肥沙及时出现称捡到手机,帮反黑组众人解了围,却引起警觉的张督察怀疑。
其实张督察这一暗线对情节发展并无太大影响,更像是条误导观众的搅局线,然而其作为独立的叙事单元本身还是有很多闪光点的。
镜头终于照顾到了Kat分队的活动,这也是一条暗线,他们例行巡逻时陆续发现多辆停在路边的汽车玻璃被打碎,然后是骑单车的小男孩出现。
其实究竟谁打碎玻璃并不重要,关键是这一事实的存在使得本不想参与寻枪的Kat等人最终还是卷了进来。
展分队找到造假信用卡的长毛,队员阿泰没有缘由的一顿暴踢使长毛气喘发作昏死过去。
刚刚入行的新警员Orderly“及时”赶到,却因“展哥正在办事”被拦在外面,这个显然还不懂“规距”的新手一出场就在为后面情节的转折储蓄能量。
展终于救活长毛,众人松了口气,长毛告诉了马尾手下的地址,而展把假信用卡归还给他。
长毛这次有惊无险的意外让队员们想要退出,而展的“想不想去自己决定”再次给观众设下一个小悬念。
接下来是肥沙与另一个黑帮头目大眼的中间人胖叔见面,恰巧碰到张督察来找卧底小猫,张督察的手下对小猫的折磨令肥沙心惊肉跳,而这又与之前的阿泰踢长毛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猫的感叹“做卧底的两边都不是人”使影片多了点温情,当然这感动转瞬即逝。
从肥沙与胖叔的谈话中我们可以得到以下信息:首先,肥沙手机没电,胖叔借给他电池;其次,有传言大眼干掉的马尾,而实际是大眼手下自做主张;另外,马尾的老子秃头要找大眼报仇。
于是我们知道了张督察为什么要小猫去打听大眼的消息。
镜头再次转到相对积极的寻枪主线。
展分队来到马尾手下住的楼下,展独自一人进入大楼,观众开始期待其他队员的举动,出乎意料,第二个进楼的是Orderly——这对后面展改变主意起了催化作用,终于,其余三人也按耐不住进入大楼,PTU小队再次成为一个整体。
饰演展的任达华曾说,在这部影片中他找到了真正的朋友。
我想,他所指的应该就是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吧。
可是这次他们又一无所获——马尾手下已被另一伙人掳走。
楼外,展给肥沙打电话,却打到张督察那里。
此时观众明白了在马尾死亡现场肥沙拿混了手机。
自从换了电池,肥沙一直接到莫名的电话,他终于知道这其实是马尾的手机。
而将错就错,肥沙得以与秃头见面。
在秃头那里,肥沙见到了被囚禁的马尾手下,并泄露了丢枪的秘密。
秃头让他约大眼出来就还枪,已穷途末路的肥沙只好就范。
下雨了,肥沙似乎看到了希望,他给展打电话,约好在“中国冰室”见面。
在“中国冰室”,四条线汇合在一起。
肥沙告诉展“四点以后不要走广东道”,Kat一句冷漠的“枪找到了吗”让肥沙有些不安,面对张督察的质问,肥沙丢掉手机夺路而逃,而Kat的侧身让路似乎已说明了她的态度。
此刻,只有“菜鸟”Orderly仍然疑惑重重。
广东道,神秘的小伙子出现,观众后来知道这是劫匪的联络人。
肥沙在公用电话亭通知秃头“大眼四点会来广东道”。
小猫告诉张督察秃头晚上有行动。
Kat分队在广东道看到小男孩,便在此埋伏。
Orderly终于公开了自己的疑惑,“什么叫穿上这件衣服就是自己人?
我也是穿制服的!
”Orderly的高喊是一次痛快的宣泄,虽然这并不成熟,但还是使展改变了主意。
车窗玻璃再次被打碎,Kat等人看到是小男孩在偷零钱,然而这已不重要,因为马上就是四点了。
此刻的肥沙显得非常紧张,掏烟时看到烟盒上写着“吸烟引致呼吸系统疾病”,这一细节表现了杜琪峰的社会良知。
广东道码头,大眼、秃头、张督察、劫匪、展分队陆续赶到,加上之前已在此的小伙子、肥沙、小男孩和Kat分队,所有人物已经到齐。
众人僵持,时间仿佛凝固,之前所有的伏笔、铺垫、矛盾、悬念,都将在瞬间得以解决。
随着秃头率先拔枪,呼啸的子弹,耀眼的火苗,模糊的烟雾,共同构成了结尾华丽的爆发。
枪战主要分三个空间展开,秃头与大眼更像是西部片英雄对决;劫匪与PTU队员实力悬殊,顶多是负隅顽抗——他们也确实是“负隅”;重点在小伙子与肥沙之间的矛盾。
肥沙被追至小巷,踩中香蕉皮滑到,一切仿佛重现,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摔昏,而是在垃圾堆中摸到了自己的枪,并击毙了小伙子。
最后一个镜头,小男孩骑车驶过画面,只留下忽明忽暗的街道。
所谓PTU,就是Police Tactical Unit,影片中共有三处体现这一概念:第一处,展分队抓长毛;第二处,展分队进入马尾手下的“窝”;第三处,展与Kat两队共同歼灭劫匪。
片中大量使用top light,使人物轮廓清晰但容貌模糊,而较多的慢镜使影片节奏缓慢且气氛压抑,再加上单调怪异的配乐,使得《PTU》成为一部个人风格极强的电影。
有人说这是杜琪峰对法国黑色电影导演梅尔维尔的模仿,也有人说杜琪峰是在抄袭自己,但在《PTU》中,我们可以看到导演的智慧与真诚,这就足够了。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所塑造的人物形象,很多人说杜琪峰把警察拍得像黑帮,把黑帮拍得像警察,但这恰恰代表了杜琪峰的观点——其实这两类人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影片一开始就在暗示观众要有心理准备,开头对于警察牺牲的报道PTU队员的反应是“又要捐钱了”。
展的麻辣办案方式、陈Sir对打牌的执着、警内帮派暗斗、卧底小猫吸粉……这一切都在冲击着观众的心理承受底限。
相反,《PTU》中的黑帮分子都表现出一种滑稽甚至可爱的特质。
马尾被捅后心中暗念的“妈的,中了”,直白得让人有些同情。
不停擦汗的秃头则似乎在刻意突出自己的秃头。
作为联络人的小伙子临行前不停给“小红”打电话。
是非善恶,杜琪峰并没有明确指出,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标准。
最后有人会问,杜琪峰拍《PTU》用意何在?
让我们先注意一下影片的寻枪主线,其实寻枪的发展方向一直是错误的,既不是马尾手下也不是秃头拿走了枪,枪并没有丢,只是掉了出来,捡起来就是了。
所以当肥沙绕了一大圈终于在起点找到枪后,他自己也笑了。
然而若不绕这个圈,肥沙还能找到枪吗?
有了这样一个“宿命”的前提,回顾影片我们就可以有更深的理解。
马尾是被大眼手下干掉的,也就是说在火锅店不管马尾是否惹怒小伙子,即使他主动给小伙子让座,也难逃一死。
然而,若肥沙在火锅店外不与看车的阿威结怨,他的车就不会被泼漆,这样一来,车的命运似乎是可以改变的。
再比如说Kat,她原本不想参与寻枪,但在追踪“车玻璃案”的过程中还是阴差阳错卷了进来,并在枪战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什么是偶然,什么是必然?
什么可以避免,什么不能避免?
或许生命本身就是一个圆,终点即起点,起点即终点。
一个普通夜晚发生了这么多事,最终却难逃被黑色的夜幕所掩盖。
也许每个人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像无法改变这漆黑的夜色。
这片子太TM酷了。
故事很简单,但是构图、站位、配乐、枪战、慢镜头、布景、打光完全是杜sir风格化的美学。
杜的广角镜头,浅焦小景深造成了一种畸变的美感。
单单一个上楼梯的戏构图就可以把空间玩弄出这种效果。
故事内容上则是十足的黑夜幽默,一把“失踪”的手枪引发的血案,结尾不忘探讨下人性。
顺便一提,片中的中国冰室有些眼熟,简直就是家乡的某个小餐馆
我就是觉得看得累
金牌配角当了一次主角,完全撑住。任达华的狠辣黑,重案组头儿的认真,人物刻画得不错。但全篇看下来暂停无数次,瞌睡连天,总期待着剧情有所转折或者节奏稍作调整,但并没有,最后的四名中国籍男子出来得莫名其妙。回想一下,表示并没懂自己看了一部什么东西。
《寻枪》这个别名总是令我想起陆川那部同名电影,只是姜文凭借自己的实力与魅力,成全了那出超现实魔幻的戏剧与陆川,可林雪从始至终都在杜琪峰的股掌之中,受任达华映衬得黯淡茫然。诚然,林雪只不过是老辣的杜琪峰,掀开香港夜晚宁静以窥汹涌暗流的一枚棋子,而姜文已然是一个自导自演、骗人骗己、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霸王。唯一相同的一点,是两者都是人前显圣,自己吓自己。
不是我最喜欢的那一类,但又是很典型的银河映像小品,而且导演技法上真的是精致峻洁,杜琪峰在影像空间的调度和安排上真的是大师,利用人物与空间的关系来体现人与人之间的权力关系和张力。虽然都是白道,但PTU、重案组、反黑组又各有各的路数和规矩,每一个背后的象征也不同,对他们打交道的解读有很多可玩味之处。杜真的是用角色身份的象征来玩弄隐喻的一把好手。任达华真的好适合演慈眉善目的变态。。黑白通吃意义上的亦正亦邪
最后的战役,回到过去,半岛铁盒瞩目。胖子跑得快跑得快,同样的地方同样摔。你坏有人比你更坏,你嚣张人家更嚣张。黑社会了不起啊,不知道谁才是真正黑社会?邵美琪黄卓玲傻傻分不清,林雪恶人自有恶人磨。任达华义气黑社会,虽然是警察但真的黑。一切都这么巧合,黑社会名存实亡。从2000年一直拍到02年,八度空间都出了。蜗牛部队哪有能力,什么都是意料之外……劫匪战斗力为0,送他们一首分裂(离开)
与其说是机动部队,不如说是机械部队。沉闷,想继续《枪火》里的辉煌,却不如《黑社会》。杜琪峰骨子里是瞧不起警察的,在他眼里警察只能沦为权力阶层的打手,连一个小帮派都不如。
打光、走位、表演都很舞台剧的拍法,形式感特别强,后来《华丽上班族》是升级版
真心受不了智商为负数胆小傻逼却有运气好好的死胖子,整个世界观特别low,难以言说的失望
我不喜欢这片儿,故事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情节非常单薄缺乏张力,银河比较差的一部
最后那一场枪战,相当之唯美。
是真敢拍啊,故事线结合的很巧妙,但是不喜欢本片的节奏感。
再一次的精致旅行,不能离开画面一分钟,要不然会错过很多。银河的这些逻辑电影着实耐人寻味,杜琪峰的内敛真的很酷,很有后劲。剧情不用多谈了,游乃海的一贯风格,需要细细品味,尤其是当剧中所有人物在同一场景出现而又短时间内发生一个意外结局的时候,这种画面效果和电影节奏的处理只有杜琪峰拿捏得最舒服,那个最后枪战的场景艺术到家了,外加上绝对顶级的电影原声,不得不说银河映像还是那么牛。PS本片比较讽刺警察的灰色规则,并且有些反社会的意图。
小切口的故事,但整体情节引人入胜,观影过程值得玩味,而结尾又是特别巧合下的黑色幽默。当然,依然有不少经典的三人角色站位镜头。
几根自由穿梭的磁线,不可见也不可及,幽灵一般地存在与游荡,直到它们真正被收束起来,聚合于一点之前我们根本不可能明白其所隐藏的能量:这是一种高超的关于束缚的艺术,足以令磁极之间方向发生颠倒——阴影与身体的交换、命运与物质的交换、确定与无常的交换,只有这些才能令杜琪峰有机会构造出那种古怪的结合,一边是一些极其冷硬而坚不可摧的线条,一边是我们的肉眼所见过美丽得不可思议的、最动人的姿态,如果前者与后者被同时推向极限(这也的确发生了,至少在某些场景里),在每一弯曲处都存在直线的痕迹,而每一条直线又构成了均衡的弧度,这无疑就是他的成就。2025.4.15
杜琪峰是最懂香港警匪的人,从光影情绪到心思动作都无不标注着香港的独一无二,杜琪峰的独一无二。贪生怕死,欲望隐忍,自负自卑,义气脸面。宛如话剧自作孽般的巧合,人一辈子都在演,不到最后一刻都无法说真的认识自己。警官开两枪吧,报告好写一点。港版结局真心调皮,最爱竟是酱油马尾哥。
真心牛逼,服了。教科书式的剧本,我算是领教什么叫明线暗线环环相扣了。就算中间需要加一个角色,都先给你做点铺垫,绝对不是要谁就加谁。每个马上就要落入俗套的点,都让杜导演处理得妙手回春了。文艺的商业片,西部味的警匪片。
我是在长途客车上看的,当时没看懂,后来再看,片子太闷了 。。。。。。。
没看下去....
怎么说呢,确实是强烈的杜琪峰个人风格作品,调度的大师。但有点过于强调形式感,对我而言带来的整体观感反而没那么好,能明白杜琪峰想表达的一切,但就是觉得太繁复了,不是太喜欢。
银河特色,多线,巧合堆砌,节奏、灯光、布线、收合,水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