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说什么呢?
这是一个极度自恋的人拍出来的极度自恋的电影,被一个不极度但是自恋的人——我——极度地热爱着,当妈妈第一次爬上树对着远方高呼:“阿辽沙!
别害怕!
火车停在上面了!
他一笑天就亮了!
”我就已经忘却了之前制作多少有些粗劣的喊着“我知道,我知道”的三d鸟,彻底被电影俘虏了。
骂这电影的人很多,我不在乎,就连太多人贬损打倒不算还要踩上一脚的《无极》我都只是觉得有很大的缺陷,但仍然不算有失水准,沾在《太阳》上的那些口水,在我看来,有什么呢?
甚至我都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在一个犬儒化、浮躁化的世代,浪漫是用来解构的,是用来被讥讽的,不喜欢它,只是因为以前被强喂了太多苍蝇了,已经不敢再相信,不愿意再放开了,这样的电影,看起来太奢侈,指望从中得到些许廉价的眼泪来完成情绪的疏泄完成和票价的平等交换,根本达不成,而它本身的非理性又拒绝正襟危坐,于是不讨好是肯定的。
不过,你骂你的,我爱我的,大家各行其是,如果我上面的揣测有偏差,还请包涵。
其实,与不喜欢这电影的人一样,那些怒赞此片,但是费尽心机,猜测各种“隐喻”、“象征”的人,甚至说影片批判历史如何如何……他们的方式,于这部电影,根本不合适。
因为,这部电影,压根就不是用来“看懂”的,它一如姜文的个性一样强硬,如果你不全心投入,任意它摆布,是的,或许你可以轻易地挑出很多刺,或者(找出/附会出)很多所谓的意义,但这电影就白看了,快感在理性的支使下全无——即便你的理性也喜欢它。
最可笑的是说批判文革云云,我本身是个很喜欢讲究“政治正确”的人,讨厌戈达尔的原因,与其说是觉得他过火,还不如归结为更大层面上的政见不和,但在这部电影面前,历史,是虚弱无力的。
背景,仅仅是个背景,即便我听到太多跟那个时代有关的,比这个更浪漫更夸张的故事,我也不会当成电影反映的是历史,更懒得去把那些影片中明显不合历史的装束细节什么的拿出来说事——你以为姜文跟陈奕利一样sb?
后者让老上海们穿新款西装是把电影拍得像广告一样无聊(就像《太阳》片头夹带的那个姜文自己演的西装广告一样),而前者,根本就是无视历史,有意为之。
虽然或许姜文安排这样的时代背景有他的用意,但我根本不想理会,放在别的时候,或许我会跳起来“文革那会有那么好吗!
”,但这次我也跟着姜文无视,因为这些根本就不重要!
那些试图进行历史主义批判的人们,省省劲吧,看看那些热情的人们,人,多么精彩!
知道这个就行了。
这电影一如它大量采用的元素,很俄罗斯。
这不是抄两首歌,放两遍老柴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奔放的节奏,和热情之下的深沉,两点都很圆润。
看电影抓流氓的一段,根本不像追逐那样紧张,第一次觉得无数的手电在晚上同时闪烁是多么美的事情,连电影的放映机也成了探照灯——你居然会觉得这是批判对人性的压抑?
Come on!
别这样好吗?
这本身难道不是很美吗?
甚至都让我想起《伊万的童年》中的梦境。
这美之后,有什么意义?
难道这种美本身还不够吗?
还需要个多余的意义来支撑?
老柴那波利舞曲的那段小号原来只是引子,小心翼翼地优雅着,到了姜文这里变得高亢嘹亮,但只有上半句,每次对后面的期待总让我想随着半调子的那波利舞曲一起跳跃起身躯,根本不愿意去追问什么是天鹅绒——想这些做什么,只想起那女人属于我的背,缎子样滑,青瓷样润。
若要我说电影的缺憾,只能讲姜文对自己女人的爱超过爱自己的作品,周韵稚嫩的技巧根本不能掌控那样一个要求高度自由中表演时又要高度控制的角色,或许本身妈妈是有相当鲜明的性格的,但周韵的表现始终让我觉得,这不过是个按照姜文的要求说着他的话做着他的动作的小傀儡。
什么叫表演?
看看陈冲阿姨清纯中透着放荡,放荡里挡不住清纯的表现,你就知道了。
中国不缺乏好电影。
我可以跟着《盲井》去体验那重压抑和黑暗,要追求历史感与权力对人性压抑,我可以去看《刺秦》,《牯岭街》是部百科全书,《独立时代》是尖锐的檄文,还有很中国很发乎情止乎礼的《小城之春》,但像《太阳照常升起》这样一种梦幻与狂想肆无忌惮到了根本无视观众根本不讲理的电影,真的几乎从未看到过。
举个反例,《姨妈的后现代生活》也有很梦幻很不理性的场面,但和《太阳》比起来,文诌诌的许鞍华还是想努力地说好一个完整的故事,结果刚迈出舞步,又想学上等人规矩地走路,结果就是电影本身跟姨妈的生活一样混乱不堪。
但姜文的傲慢和狂妄,让他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顾忌,他只是任由着他的情绪流淌着,“无节制的写作是对文学的不尊重!
”某位前辈的留言仍在我耳边回荡,可这种无节制的投入,是将本身当成了祭品,这比毕恭毕敬地鞠躬要来得尊敬多了。
姜文站在那里:什么?
没看懂?
我就没打算让你丫看懂!
我只问你,好不好看?
好看?
那不就得了!
对的,好看,那不就得了!
最后,把姜文那首打油词找来,无格无律,无拘无束,和这电影倒是相宜:《念奴娇》 云飞风起,莫非是五柳捎来消息?
一代人来,一代人去,太阳照常升起。
浪子佳人,侯王将相,去得全无迹。
青山妩媚,残留几台剧。
而今我辈狂歌,不要装乖,不要吹牛逼。
敢驾闲云,捉野鹤,携武陵人吹笛。
我恋春光,春光诱我,诱我尝仙色。
风流如是,管它今夕何夕。
ps:我不明白姜文为什么要用这电影去拼电影节,这几乎是根本不会拿奖的,它太个人,太自恋了,虽然这一点都不影响它的优秀。
顺便祝大家中秋快乐!
姜文说过,这个电影里没有四个故事,只有一个故事。
只有一个男人,也只有一个女人。
这大概是理解整个电影的终极秘钥。
但是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那么还有另一个终极秘钥。
就是,梦。
将这两个秘钥结合起来,这个电影就全部可以解释了。
便没有了所谓不合理、诡谲和魔幻。
这是一场梦,一场春秋大梦。
也是一次轮回,是死亡和诞生的生命轮回;是兴盛与衰亡的政治轮回。
最狡猾的地方是在片段开头标记了年代似乎引发了倒叙的猜想。
这就完全中了导演的圈套。
实际上,这年代的用意,完全是明示着一种政治隐喻。
1958提示着大跃进,1976提示着四人帮的倒台。
赤裸裸的性披了梦境的外衣便成了可以示人的电影;对现实世界的权力赤裸裸的比照,披了性的外衣便可上映。
这是画中画、套中套。
下木说过,Everything is about sex, except sex. Sex is about power.所有事都是有关性的,但性除外;性是有关权力的。
喀秋莎:周韵、孔维和陈冲;阿廖沙:房祖名、姜文和黄秋生。
他们都只是符号而已,他们代表了女人和男人。
男人的第一个阶段是男孩,是房祖名。
他在小河里惬意游泳,赤裸身体,进入周韵搭的石头房子。
但是,石头房子却诡异异常,自己和李铁梅的照片拼在一起镶嵌起来宛如结婚照,算盘和瓦罐,看似安详整齐。
房祖名忍不住一个喷嚏,结果所有东西全部破碎。
他飞也似逃离,却遇到李丛喜。
他以为他是死人,更加仓皇而逃。
小河是阴道,石头房子代表子宫,象征母体和孕育。
男人潜意识的梦想,即回到母亲温暖的子宫。
房子女主人的形象是李铁梅,是那个时代完美的女性形象的代表,也是妻子形象的符号。
算盘代表经济、瓦罐代表生计。
看似安详整齐,实际一碰就碎。
是大跃进的隐喻。
李丛喜是带着他们来到这里的向导,也就是政策的制定者。
他却不停地说,你妈妈不该这样。
妈妈疯了,祖国母亲疯了。
是谁的错?
男孩成长为男人——姜文教房祖名用枪。
枪的隐喻再明确不过。
房祖名带着小李铁梅(16岁)去找到孔维,孔维说,喀秋莎在俄语里是女人的名字,也是枪炮的意思。
这段孔维用隐喻和暗示在勾引着房祖名。
看到有影评说小李铁梅是房祖名的妻子,对照各种线索以及原著小说应该没错。
正义凛然、革命向上的妻子渴望这孔维的性魅力,也隐喻着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
女人的第一个阶段是女孩,是周韵,也是1958年的孔维。
李不空并没有强暴,这是女孩失去贞洁成为女人的隐喻。
女孩说着不要,而男人总是“听到了,却听不懂”,却说着“我知道、我知道”。
不是强暴,是哄骗。
每个女孩的贞操都是被骗去了的。
比如周韵,比如孔维。
周韵由女孩变成女人,是性觉醒;孔维则是爱觉醒。
姜文信里面的性爱内容,对照的是现实中男人对女人的追逐和求爱,披了诗歌和信的外衣的性,变成了爱。
为了爱,孔维走向“尽头”,义无反顾的走入婚姻。
(正犹豫时出现两个路牌,分别写着“尽头”和“非尽头”,梦境总是如此)男人第二阶段的形象总是姜文和黄秋生交织着的,黄秋生是灵,姜文是肉。
1958年在婚礼上,黄秋生还放枪、抢过孔维,意味着初入婚姻的男人,灵肉合一,性的生机勃勃。
但是到了1976年,黄秋生弹唱梭罗河,太优雅太文艺了。
他对女人的性暗示并没有兴趣,甚至还把枪弄断,并送给姜文,仅留下枪带,隐喻母亲的脐带。
他剥离了性,留下了回溯母体的条件。
他对性厌倦,对勾引冷漠,对亢奋毫无感觉;这里也暗指狂热年代逐渐冷却,革命的火焰渐靡。
他只是唱着梭罗河,是艺术和理性的化身。
好多人看不懂,因为他被诬陷时没事,平反了却自杀了。
被平反后,姜文问他,要请主任吃饭吗?
他说,请你和林大夫(陈冲)吃饭。
为什么?
因为艺术和理性被疯狂的社会折腰,斩杀了。
艺术不应致敬政治,所以不会请主任吃饭。
他自杀是文艺的凋亡,意味着姜文体内文艺和理性的光灭了,黄秋生回溯母体,带走了枪带。
从此姜文已无来路,没法回归母亲了。
他代替他活着,成了真正的男人。
女人的第二阶段是婚后的孔维、陈冲。
婚后的孔维是被小三了的,陈冲便是那个小三。
女人性觉醒后对性的渴求,是对母亲形象的背叛(周韵、李铁梅),而其行为造成的结果,还是会让女性回归母亲的角色,完成性别的轮回。
陈冲是女性原始冲动的代名词,是男人的想象,并非真实存在。
通过隔着白布摸屁股辨认流氓的情节,就已经知道,这是梦境,是想象。
陈冲是完美化了的,卸去李铁梅嘴脸的女性形象。
自然、原始、冲动。
而向黄秋生告白的红衣女人是现实的女性,是李铁梅的再次化身,她压抑性幻想、打电话骚扰他、并控诉陈冲的“湿漉漉”。
政治缝上女人,阉割男人。
男人的第三阶段是姜文被下放,是父亲。
他回归山野,打野味,带着一群崇拜跟随他的小喽啰(儿子的形象),每日与他们厮混。
他的灵、他的文艺和理性的自我已经自缢。
他把树枝放在鸟窝和石头房子下面做标记,并说不能打小鸟和搞对象的鸟,亦即认同自己的父亲角色。
他来到石头房子,发现周韵的衣服,他联想到繁衍这个命题,所以突然改变主意回到家中。
他撞见房祖名和孔维的性事,这也是一种隐喻。
儿子崛起,代替父亲,与母亲交合。
生命力得以延伸,他没有提起枪冲进去。
他最后打死儿子,因为儿子的那句话完全破坏了爱情和文艺。
幸存的父亲重新找到了文艺和爱情,也就变回了儿子。
轮回重新开始。
女人的第三阶段是周韵,是母亲。
周韵和孔维和陈冲相对照,除了最后一段梦境以外,这三个人都是平行存在的。
孔维到来的那天周韵失踪了,孔维怀了房祖名的孩子之后也就变成了周韵,离开了。
这里有几个隐喻。
树是男性的象征,爬树是性饥渴的暗示;羊上树除了暗指大跃进的荒谬,也指生殖力;撑着泥土的小船以锄头做蒿,在性的河流上来去自由,而她儿子却摔下水去,象征男人沉溺于性;鞋是明喻,是关键线索。
信中已指出是女人的生殖器官。
姜文意淫中曾经搞大了两双鞋,也希望可以搞大肚子;所以周韵因为失去鞋(即由于母亲身份而被迫卸去性特征)而发疯;被烧掉的信,是在“非尽头”俄罗斯大妈给她的;是在“尽头”的孔维收到的信;也是被俄罗斯大妈和同志们阅读过,毫无隐私可言的性爱描写。
母亲的角色是觉醒的角色,她看透了男人,看透了生命的轮回。
所以她砸了房祖名的算盘,印证了陈冲所说的那句“爱情是不能计算的”。
孔维带着可以养育生命的子宫到来之际,母亲的形象就消失了。
儿子长大,母亲便无需存在。
周韵的衣服随河漂流,意味着卸下了母亲的身份,回归女人,完成轮回。
最后,房祖名在火车上降生,却顺着厕所的污物一起来到铁道上。
周韵一摸肚子,孩子没有了,却在铺满鲜花的轨道上重新出现。
阿廖沙,男人。
太阳,伟大领袖。
一个时代过去,另一个时代到来。
一个时代的荒谬终结了,另一个时代荒诞的帷幕缓缓拉开。
1958年太阳升起,1976年太阳又升起。
太阳底下,无新事。
王小波先生说:“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
”还说:“问题不在于该不该写性,而在于不该写得没劲儿。
”姜文的这部电影正是用诗意有趣的方式来写性,进而阐明一些道理。
可惜影片的叙事结构和剪辑风格对大多数观众而言太过先锋晦涩,别说品味有趣、体悟道理了,观影者甚至连故事的来龙去脉都难以捋清。
既如此,我们不妨绕过复杂的结构形式,从分析剧中的主要人物入手,先来看看姜文在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疯妈:“我知道,我知道……”是影片中出现频率极高的一句话,这句话最初出现在哪呢?
是疯妈跟志愿军战士开始相爱那年,更具体一点,是他们第一次发生性关系的时候,疯妈羞怯地说:“不……”而战士却说着“我知道,我知道……”强行将她推到,从此她成了他的女人。
所以这句话是初次开启疯妈灵肉之门的一把密匙,虽非誓言,却胜于誓言。
第二次出现这句话,是在边境接收丈夫遗物时疯妈的喃喃自语,疯妈不相信丈夫已死,认定丈夫是去找别的女人,因为丈夫曾说:“不怕记不住,就怕忘不了。
忘不了,太熟,太熟了,就要跑。
”还因为她在丈夫的遗物里发现了别的女人的辫子。
她的丈夫死于1958年,她是从苏联人手中接过丈夫遗物的,苏联人叫他的丈夫阿廖沙,她的丈夫给她写过很多信,但是她从来没有收到,信到最后也是由苏联人交给她的。
后来她让她的儿子拆了一封信念,信里写满的只是一句话:就叫我阿廖沙吧!
她问他儿子懂吗?
儿子说不懂,她说:“只能说你不懂,不能说你没看见。
”这句话说明了有些隐情不是人们从表面能看出来的。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中苏开始交恶,边境上的战事一触即发。
从苏联人交给疯妈遗物以及丈夫的苏联名字可以看出,阿廖沙的公开身份是一个投靠苏联的叛徒。
那么是否能说明阿廖沙是被中国人打死的呢?
别急,我们来看看苏联人是怎么说的。
苏联人说,经过调查,阿廖沙死于天真浪漫,还是跟一个叫娜塔莎的女人一起死的,遗物中还有几条颜色各异的辫子。
这一切都说明在苏联人眼中阿廖沙是个风流成性的人,且死于一场桃色事件,也许是他上了不该上的女人,被苏联人打死了。
这应该是苏联人的调查结果,但是如果这种说法成立的话,在那个讲究出生及社会成分的年代,疯妈跟她的儿子是不可能过上安生日子的,更别说儿子还能当上小队长。
所以疯妈的丈夫其实是中方打入苏方的卧底,或许因为执行秘密任务,不幸泄露身份,被苏联人打死了。
又有别的卧底同伴帮他将此掩盖成了一起桃色事件,苏联人对此也有所怀疑,所以做了大量的调查工作,最终还是被瞒了过去。
在此之前苏联人对阿廖沙也有所戒备,所以他寄往家中的信一封都没有投递成功。
因为中苏两方的紧张关系,所以即便阿廖沙已死,也不能暴露阿廖沙的卧底身份,或许疯妈跟儿子回去的根本不是丈夫真正的家乡,只是上面安排下来,让李叔他们照顾这对母子。
或许上面给李叔他们的说法是虽然疯妈的丈夫是叛徒,但是她丈夫的父亲是烈士,丈夫做了叛徒母子俩不好回丈夫真正的家乡,就安排到他们那里。
其实李叔他们对阿廖沙的家族历史根本不了解,所以才会在跟小队长讲起其家族史时自相矛盾,漏洞百出。
阿廖沙在接受卧底任务前,应该是隐匿了一切社会关系,才去苏联的,所以才会有那张剪去头像的照片,但是因为太过思念疯妈,写了大量的信,才暴露了这层社会关系,于是只好扮作风流成性,在苏联人面前假意冲淡这层家庭关系,以获取信任。
所以疯妈在所谓的丈夫家乡生活了十八年,其实是饱受歧视与误解的,人人都知道她是叛徒的妻子。
疯妈自己知道阿廖沙是卧底吗?
我的看法是开始不知道,读了信以后懂了。
她让儿子念的那封信反反复复就只有一句,那是一种无奈到极致的狂躁,有这种心境的人,是无论如何不会主动投敌的,后来她又找到被丈夫剪去头像的合照,就彻底明白了。
所以她在家中挂李铁梅的画像,这是在证明自己及其丈夫的清白,是对身边歧视与误解的一种无言反击。
但是她虽然坚信丈夫对国家的忠诚,却宁可相信丈夫对自己的不忠,一方面这是唯一能逃避丈夫已死这一现实的合理解释,另一方面丈夫在苏联人面前的故布疑阵与假装风流也彻底迷惑到了疯妈。
在这样一种身心压抑的环境中,疯妈梦到的那双绣着鱼的鞋,用精神分析法来看,鞋口象征着女性的阴户,而鞋子的整体则可看成女性的子宫,鱼则象征了儿子。
梦境都是现实心理的投影,为什么会梦见这些意象呢?
一是疯妈十八年没有过性生活,她跟儿子所说的阿廖沙的枪象征了男性的阴茎,枪由长到短,说明阿廖沙离她越来越远,因为长期的性压抑她梦到了鞋;二是这一年他的儿子刚刚好十八岁,刚刚好长大成人,十八年前的那一场虚惊给她的心理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这十八年来她担惊受怕地总算将儿子拉扯成人。
在此期间,她动辄动手打儿子,也是为了把儿子拴在身边,怕他出什么意外,所以她梦到了鱼。
她去买鞋是对那种夫妻和睦、母子平安的生活的向往。
在疯妈心目中,阿廖沙一直都没有死,只是去找别的女人了,眼看着孩子十八岁了,她愈发殷切地盼望丈夫能早日归来,她想把儿子成年的好消息告诉阿廖沙。
所以她要反复上树高呼十八年前侥幸捡回儿子时,站在火车顶上反复高呼的那句话:“阿廖沙,不要怕!
火车在上面停下啦!
他一笑天就亮啦!
”十八年前这么喊,是要告诉阿廖沙他们的儿子没有死;十八年后这么喊,是要告诉阿廖沙他们的儿子已成年。
登高,一方面是因为她不知道丈夫跟别的女人跑去哪里,希望声音能传向四面八方,也希望丈夫不论在何方都能一眼看到她;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在丈夫给自己的信中读到了普希金写的“树上的疯子”,这是她的心结,也是潜意识的一种迎合。
她担心树长不直,长不高,其实是担心自己登的不够高,自己的声音传得不够远,阿廖沙听不到自己的呼唤。
于是她刨坑,将阻碍大树往高往直生长的鹅卵石全都挖出来。
这时候,李叔回村子了。
李叔是最初带她和她儿子进村的人,也是最早散布她丈夫是叛徒这一谣言的人。
所以她要骗她儿子李叔是鬼不是人,李叔的话不能信,这也是她不让儿子读书、工作的原因。
他害怕儿子受到伤害,更怕村里的人跟他儿子说阿廖沙的坏话,自己又无法言明阿廖沙的真实身份,只好靠装疯卖傻来给儿子制造麻烦,从而保持儿子与外界的隔离。
她因为儿子的不理解而与儿子发生争吵,甚至砸坏了家里的家具,她用从树下刨出的鹅卵石砌了一座石屋,这是她封闭内心的外化表现。
她将摔碎的家具粘合好放入石屋中,还在石屋中粘了一张两个人的“合影”,男的是她的儿子,女的是李铁梅,她置身其中,儿子的样子减去她的样子就是阿廖沙的样子,再加上对国家的忠心,对革命的赤诚,就是根正苗红、和睦圆满的一家子。
期望很快变成了绝望,疯妈认识到阿廖沙是不可能回来了,她反复吟诵着那首《黄鹤楼》:“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在儿子发现石屋,并且几个喷嚏将石屋里的家具重新打个粉碎的那一天,疯妈不疯了,她告诉儿子以后不会再打他,让儿子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会再束缚他,等儿子离开了家,疯妈便投河自尽了。
对于疯妈的自尽我是这样理解的,虽然表面上疯妈认定阿廖沙并没有死,其实这么多年下来,她内心深处已经接受阿廖沙已死的事实,相信现在的自己已经比阿廖沙老了。
只是因为这侥幸逃生的儿子还未长大,疯妈还不能追随阿廖沙而去。
终于,儿子长大成人,疯妈在感到完成使命的同时最后一次幻想着一家三口可以团聚。
在最后的疯狂之后,疯妈很快清醒过来,知道该怎么办了:儿子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的庇护,能够独立生活,而自己也是时候去另外一个世界同爱人相聚。
这段剧情我阅读到了一些政治隐喻:1958年到1976年,从“大跃进”运动到文化大革命,中国处于一个极度非理性的时代,就像疯妈一样,别说当时的外国人理解不了,就连现在我们这一代中国的年轻人也很难理解。
疯妈虽疯,但是她的所有努力都是在呵护她的儿子能够安全茁壮地成长,哪怕往往起到的是反作用。
同样的,中国虽疯,也是在摸索一条富国强国之路,哪怕实际上是历史的倒退。
阿廖沙的遗物中有本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著的《怎么办》,书名似乎代表了那个年代所有中国人的困境:当同样信仰马克思主义,同样身处社会主义阵营的两个大国剑拔弩张,反目成仇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的信仰该怎么办?
唐叔:“搞鞋”跟“放枪”是唐叔最喜欢做的两件事。
他在南洋追求唐妻的时候就喜欢帮唐妻把小一号的鞋搞大了穿,在大学里与林医生鬼混的时候也喜欢帮林医生搞鞋。
唐妻去新疆找唐叔时,唐叔拿着一把枪在“路的尽头”等待唐妻,他一手拥住唐妻,一手对着天空鸣枪,嘴里却对唐妻说着:“你的肚子像天鹅绒。
”在下放期间,他更是天天拿着枪跟一帮孩子在林间打猎,甚至为了打猎而夜不归宿,他的枪法很准,总能打到很多猎物交给小队长,赚取公分。
为何唐叔会如此热衷于“搞鞋”跟“放枪”呢?
因为他是个性无能。
如果说鞋象征了女性的子宫,因为他搞不大女人的肚子所以只能拼命地靠搞大女人的鞋来证明自己的本事的话,那枪则象征着男性的阴茎,他因为自身的阴茎无法勃起而热衷于用枪声来宣泄自己的愤懑,他用猎杀动物的快感来代替自己永远无法获得的性快感。
因为自卑,所以他在与女人见面时都不忘手握钢枪;因为无能,所以他只能意淫与女人云雨的场面,隔着衣服拥抱后说女人的肚子像天鹅绒,所以连所谓的偷情也不过是跟情人一起洗头。
因为唐叔的性无能,唐妻与唐叔长期两地分居,最后看在夫妻情分上送唐叔下放。
作为一个生理正常的女性,唐妻极度渴望有性生活,进村路上那一句“知子莫若母”还充分体现了在唐妻潜意识里极度渴望有自己的孩子,甚至因此而产生了很浓的伊俄卡斯特情结(恋子情结),这也为日后她与小她二十多岁的小队长的偷情埋下了伏笔。
唐叔因为性无能而彻夜不归,虽然能享受到打猎的乐趣,可他依旧过得很苦闷,他想过自杀。
他看着那群天真烂漫的孩子,问:“一个人死了,他还会再笑吗?
”孩子们用爽朗的笑声做出了回答,他也因此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可是在回家后却撞破了自己老婆与小队长的奸情,他像不杀交配时的动物一样,默默走开了。
第二天他告诉老婆这样做是要出人命的,便与唐妻离了婚。
他找到小队长,哪知小队长根本不怕死,只是想弄明白天鹅绒是什么,他答应小队长去弄一块天鹅绒。
在与北京朋友的交谈中他明白了这一切只能怪自己是性无能,他打算原谅小队长跟自己的老婆。
其实他根本不想带天鹅绒回去,“肚子像天鹅绒”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意淫,并非实情,所以朋友说不好弄,他也就没再强求。
回去时他带了一面镜子给唐妻,似乎是在说:“我无能为力,以后只能靠你自己。
”他又找到小队长,哪知小队长已经自己找到了天鹅绒,迫不及待地展示出来,并且非常认真地说,唐妻的肚子根本不像天鹅绒。
恼羞成怒的唐叔感觉自己的性无能遭到了暴露,尊严蒙受了羞辱,遂枪杀了小队长。
这段剧情中有较多政治隐喻。
1958年“大跃进”运动开始,影片安排性无能的唐叔带着枪在这一年与唐妻结婚,暗讽浮夸的运动雷声大雨点小,中看不中用。
而会演李铁梅的小姑娘来找去过南洋的唐妻讨教穿衣之道,则象征着计划经济的中国开始有了开放改革的诉求,暗喻1978年开始的改革开放。
唐妻说苏联的大炮起了个女人的名字,暗喻外强中干的苏联必将走向解体。
崔健演的唐叔好友所说的:“我又不是领导,哪来的天鹅绒?
”以及小队长最后扯出的锦旗则是对政府官员好大喜功,好搞面子工程的辛辣揶揄。
梁老师:梁老师多才多艺爱唱歌,最喜欢弹唱的是一首叫“美丽的梭罗河”的印尼民歌。
为什么最喜欢弹唱这首歌?
是因为他异常怀念当年的南洋生活。
为什么异常怀念南洋的生活?是因为在那里他认识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他最心爱的女人是谁?是唐妻。
这不但体现在他反复弹唱的印尼民歌里,还体现在1958年唐妻归国去新疆与唐叔成亲,在狂欢舞会上,梁老师先是鸣枪,然后冲到唐叔身边将唐妻抱走。
这看似是欢庆时的玩笑,实则真切地反应出梁老师压抑已久的欲望。
朋友妻,不可欺。
梁老师因此而长年压抑着自己的欲望。
但因为忠于自己的感情,又不肯娶其他女人为妻。
长久的性压抑让梁老师在接收一切有关于性的讯息时都变得异常敏感,所以在厨房发生性骚扰电话事件时他会如此的心神不宁,以至于用菜刀切烂了自己的手指。
在亲手接到性骚扰电话时他恶狠狠地丢了一句:“屌你老母!
”这算是压抑中的一种宣泄吧。
林医生虽然跟唐叔不清不白,但由于唐叔的无能根本没法满足自己的欲望,所以对来打针的梁老师百般挑逗。
包扎好伤口的梁老师在学校露天影院偷摸了一个女同学的屁股,这也是长久性压抑所致,在一片“抓流氓”的喊打声中,梁老师慌不择路地跑到了唐叔的住所,撞见了正在给唐叔洗头的林大夫。
两个人一起从窗口逃走,梁老师落地时不慎将腿摔断,住了院。
对梁老师心生爱慕的林医生向校方谎称自己也是被骚扰的对象,并想设计指认梁老师,未遂,于是有了那段在医院病床边如泣如诉的表白。
那真是我听过的顶好听的情话,可梁老师却对林大夫说:“你今年可能三十六,也可能四十六了,可是说的话却像是个十六岁女孩的感觉。
”梁老师最浓烈的性格特点就是严肃刻板,不逾矩。
他认定三四十岁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是不合理的,就像他认为对自己朋友的老婆是不能动任何念想的一样。
人不能不守规矩。
林大夫走了以后,接着是骚扰电话的拨打者的真情告白。
这两个女人的表白像莎士比亚的爱情诗一样动人心魄,她们为爱而制定的计划,采取的行动,充分证明了爱情的魔力有多么巨大,可这一切只能变本加厉地转化成梁老师的性压抑,压抑到他喘不过气来。
在梁老师招供不久,校方却宣称抓到了肇事者,为梁老师洗刷了“冤屈”。
也恰在此时,梁老师彻底看穿了唐叔与林大夫的奸情。
在最后的狂欢后,自缢身亡。
对于梁老师的自杀,我是这样理解的。
他是个讲规矩的人,明明自己耍了流氓,却免于责难,这虽然让他感到侥幸,却更让他感到困惑,不能理解这个世界,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这其二,那就是这性压抑已经深入骨髓,性的苦闷导致生的苦闷,他看到自己爱的女人跟了自己的朋友,爱自己的女人也跟自己的这个朋友在一起鬼混,他们可以自由的享受性(这里假定他并不知道唐叔是性无能),自己却除了自我压抑以外别无选择,不堪重荷的他彻底走投无路了,除死之外,不得解脱。
这段剧情也充满了政治隐喻。
梁老师有一把枪,他只在唐妻回国的那个狂欢夜放过两枪,就没再使用。
更多的时候不是被他拆散了扔在床底,就是让唐叔这个性无能拿去充威风。
影片中梁老师藏枪、弃枪象征着压抑性欲,关照到现实恰恰象征了文化大革命期间,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人间惨象。
真正的有识之士不仅才华得不到施展,反而倍受打压,而那些才疏学浅的无能之辈却威风八面,不仅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而且还一占就占两个茅坑。
梁老师最终是被母亲传下来的枪带给勒死的,这也象征了那个年代獐死于麝,鹿死于角,有识之士往往为自己的才识所累,惹来杀身之祸。
梁老师明明耍了流氓却免于责难,这讽刺了当时中国司法的混乱,冤假错案层出不穷。
吴主任抓流氓时只会出荒唐昏招,在办公室里只知道高唱红歌,为了维护自身的形象,不仅所抓的流氓都不是本校的师生,就连被侵犯的女性也都不是本校的师生。
这讽刺了政府部门不办实事,空喊口号,只讲政绩,颠倒黑白……以上是我对影片基本剧情的概述以及对隐藏剧情和政治隐喻的揣摩,下面我想谈谈我对影片整体立意的理解。
“太阳的升起跟希望没有任何的关系,”我仿佛看到了姜文板着面孔冷冰冰地说道。
没错,他呈现给我们的就是这样一种残酷,当疯妈在铁轨上托起九死一生的儿子,歇斯底里地喊着“他一笑天就亮啦”的时候,怎么会料想到,这个耗尽她余生精力呵护成长的孩子,会在成长到十八岁那年,在她刚刚认为可以了无挂碍地随孩子他爸共赴黄泉那年,被人用猎枪轰爆了脑袋?
太阳照常升起,这是影片名。
当我看完影片时最强烈的感受是: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不论是最好的时代,还是最坏的时代,终将成为历史,一切终将过去,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古人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古人还说:“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没错,与日月星辰、江河湖海相比,人类是渺小的,人生是短暂的。
我们无法羁绊历史的脚步,也无力压制时间的成长。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谨记王小波先生的这句话:一个人只拥有今生今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
看了《太阳照常升起》十几天了,今天又看了一遍。
在电影院时第一个镜头我就没绷住虎躯一震,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着了姜文的道。
只见低机位的摄影机匀速、有力的推出一个嚣张的斑斓轨迹,光、影、色、形皆已分崩离析花,带着风声呼啸着生生扎入眼球一时间心头一沉high了结构、符号、政治隐喻之类无须赘言,自有阐释学爱好者以乾嘉手法庖丁解牛,六经注我;高呼看不懂的也请保持身心健康,有秩序的离场,看不懂不是谁的错,第二天一起床您的生活又能正常了。
太阳照常升起。
乐观一点。
疯妈说:“只能说你没懂,不能说你没看见”对于在第一段中被冲击地晕乎乎的观众这是一个导演的爱心小贴士,“先看着,自有分晓”我深信的是,影片的倒叙手法不是为了炫技,而是没有办法,别无他途,否则就没有这部电影,什么都没有。
美丽的接近危险的事物都有一个特点:非此不可。
比如《低俗小说》,比如《地下》1976的春夏秋,姜文把六个人的命不由分说摊开,推到观众面前,正在狐疑间,1958收拢了所有的线条,每个人的面容都在此成为一个历史的纵深,他们恣肆如狂,全然不知今夕何夕。
观众则坐在命运女神的高塔之上俯视,时间被具像化为点,线,面,一览无遗又讳莫如深。
叹息在黑暗中传递,像暗号一样。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身处过去之中不断想起刚刚发生的未来,其间还有沉默的18年,像水下隐去的冰山——电影万岁!
第一个问题,疯妈疯吗?
看完全片,想起疯妈上树、刨坑,想起一句“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登时心里空落落的。
什么是疯?
不和谐。
疯妈带着小队长来到阿辽沙的故乡,无论是找什么等什么梦什么,总有一点什么但有一个前提:她不能与死亡媾和,像那些正常人一样,相信生就是生,死就是死。
那么就疯吧。
让羊上树,让河岸漂浮如舟,让死人把烟头抽进肚子,用石头砌成一个无人知晓的世界。
小队长进入了石屋,这脆弱不堪的空间之中,一切实在之物都经不起一声喷嚏,湮灭如尘。
疯妈念道“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现在黄鹤楼也塌了。
治愈一个疯人就像叫醒一个梦游的人——多么简单,多么恐怖。
当他惊惶的从石屋中逃出,却不知,疯妈已经无处去发疯了。
所以当他回家,疯妈不疯了,通情达理,神志清醒。
然后她不见了。
疯是一根肉中刺,疯妈活一天,它就让疯妈疼一天,苦熬一天,然而一旦一旦将它拔出,疯妈就要消失了——不是死,是消失,谁也找不到她。
以此而观,世上不疯的人只怕不多——只要我们相信,每一个人都曾溺于爱恨,每一颗灵魂都渴望上升。
第二个问题,梁老师一定要死吗?
梁老师的自戕是一个结果。
但就是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的把第二部分拆分下来,也很难在色情质感和狂欢气息中觅到死亡的只言片语。
那么我们对表:1976。
无须隐喻,傻子都能想象,被放逐到厨房的情调小资梁老师经历过什么。
流氓事件只是那不可或缺的最后一根稻草。
梁老师和老唐走在校园里,梁老师喃喃的说道“:陌生,陌生”。
是啊,多么陌生,性压抑像低低的云压着每一个人的额头,人们狂热的追赶流氓,十二万分的关心女同志神圣不可侵犯的臀部。
那可是屁股啊,生死攸关的屁股,革命事业的成败就建立在对屁股的捍卫上。
林大夫的躁狂症式的极端生理化的爱,和那个“如花”一声兼具深度与质感的“丢你老母”是一种失语症的发作——革命年代是一个骟掉抒情能力的坏年头,这事儿,怎么说呢,没法说啊。
梁老师沉冤昭雪,虚惊一场,他不是一个摸屁股的臭流氓了。
老唐出门去找林大夫来庆祝窗帘在梁老师眼中缓慢的飘荡我分明在梁老师的眼神里看到了两个字:没劲在第四部分的婚礼狂欢中我又看到了梁老师帐篷外,男人和女人旋转成无数光圈,他们像发亮的石头在火光中盘旋酒精与音乐把血液烧得滚烫,女人像海豚群,出没在一片男人的海洋里一个老人猛然在他老伴儿脸上香了一口。
他第一个冲上去把新娘抢过来,抛入人群——大笑着在女人身旁游走,手被一个个女人笑骂着拍开,最后被姑娘们按在地上好一顿修理。
难怪他说“:陌生”。
所以说,他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第三个问题,天鹅绒是什么?
1958年的老唐和1976年的老唐是不一样的。
当然,他仍然是个雄性动物(带着姜文的审美取向),喜欢枪,企图控制一切,狡黠,但他已经不一样了。
他身上的力量正在丧失,他的情妇林大夫爱上了梁老师(我相信他知道的),他被赶到又一个“陌生”的地方,只能带着一帮野孩子意气风发的去——打野鸡。
他也知道,怅然若失的说“:你们说死人会笑吗?
”,他觉得梁老师会笑话他的。
妈的,最要命的是,他已经不浪漫了。
姜文用大端的篇幅描述老唐如何枪法如神,如何顾盼自雄,其实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了,一条汉子,整天打野鸡,一举三得,一是为了队里二是为了管孩子三是为了打发时间,向一群低级禽类展现自己的雄性统治力,我看见的是——这人快不行了。
可是连自留地都失守啦。
偏偏还是自己的结发妻去勾了那个嘴上没毛的小队长,在黑暗里他沉沉的呼着气。
无力感。
怎么办。
其实后来他都已经准备就这么认了,他现在就像个废墟。
他也原谅了老婆,继续去为队里打野鸡。
可天杀的小队长说“:你老婆肚子根本不像天鹅绒”。
不开枪的话他就彻底毁了。
天鹅绒是什么?
是穿过18年幽暗时间一直握在他手心的信物,是早已灰飞烟灭的轻狂时节遗下的一枚残片。
小队长的话既是抹杀又是提醒,把他整个贬成了蝼蚁。
不杀不行。
第四个问题,世界从那里开始吗?
第四章,绚烂至极而归于目盲的一章。
它必须耀眼,必须无以伦比,唯有此才能使前三章都臣服为它的回声,它的遗迹。
在那个1958年,所有人物都在燃烧,烧他们的声音,血液,骨骼,他们不惜汗,不惜泪,不惜命。
所有人在他们最好的时候。
生命浓得发苦,容不下一丝松懈倦怠,电流走在他们的神经上,迸裂着火花。
疯妈在一堆遗物前哭得透彻,老唐雄性的枪声在群山间回响,梁老师笑得一口白牙。
疯妈与唐妻并行在山路上,最新鲜的苦难与最新鲜的幸福对峙,沉默与语言交换着消息。
其后,苦难拐向“非尽头”,幸福拐向“尽头”。
其实上面那句话是同意重复。
对不对。
惊心动魄的是,我们什么都知道,而她们却一无所知。
是的,世界起于我们的无知。
但是起火的帐篷照亮了整片戈壁,火车轰鸣着开到天上去了,他一笑天就亮了。
电影结束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
http://zel108.yculblog.com/post.1773410.html
1958年。
两个女人,周韵和孔维,一个自东海,一个自南洋,一个满腹幽怨,一个满心期待,一个为过去的情,一个为将来的爱,奔赴边疆。
相遇并非偶然,腹中生命的父亲,信里风趣的情郎,其实是同一人。
孔维来到约定的地方,发现爱慕的写信人不是只会闷弹吉它的老乡,而是擅长巧语温存的姜文,她依旧欢喜,却不知幸福已到尽头。
周韵只找到无意或有意的谎言以及谎言编织的遗物,她悲痛欲绝,明白自己被彻底抛弃,前方的荆棘望不到尽头。
那晚,喜庆的舞乐搅动长空,祝福着一对热恋的情侣,谁会注意到两个失意的人儿,一个隐匿其间,强颜欢笑,一个挤上列车,逃往异乡。
那晚,一个婴孩从污秽的孔道跌入馥郁的花丛,伴着初升的太阳,迎接未知的人生。
1976年。
一对母子,周韵和房祖名,一个疯癫,一个憨厚,在某个偏僻的乡壤,角色错位的生存。
周韵梦见一双红色鱼须的绣花鞋,费力寻得,却遗失在枝头,有如当年梦想的情爱,万里追踪,还是断绝在边疆。
不甘心,挖地三尺也要找回,痛苦的白石越积越高,垒成坚实的坟墓,里面铺着情爱的温床,满是旧日的回忆。
最深的记忆印在儿子的面庞,响亮的耳光抽打过去,仿佛能揍痛附在骨肉里的阴影。
清醒吧,情爱只是高烧引发的癔病。
离开吧,难道能允许那个折磨了你廿载的负心人再度闯进你的生命,搅乱你的灵魂?
撒手吧,由梦想拖着谎言漂浮在流波上的,一切爱恋,一切仇怨。
两个好友,黄秋生和姜文,一个文质彬彬、拘谨木讷,一个相貌堂堂、潇洒风趣;一个长情,对个人魅力浑然不觉,经年沉浸在爱而不得的忧伤里,一个滥情,对女子情性了如指掌,终日穿梭于摇曳生姿的花丛间。
如果没有那次啼笑皆非的意外,他也许会年复一年哼唱美丽的梭罗河,追怀嫁作他人妇的心上人,默默地老去。
如果没有那次啼笑皆非的意外,他也许会永远做着烈士和英雄的幻梦,为自己成全他人而隐忍放弃的义举感动,自豪。
那次意外,犹如一面魔镜,令他从镜前忸怩作态的陈冲,看到镜后放荡不羁的姜文。
那次意外,犹如一面魔镜,令他从镜前慌张失措的模样,看到镜后愚蠢懦弱的灵魂。
原来自己真不值,原来自己真不智;可是这就是自己,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也不会改变。
那么,枪,拿走吧,枪带,留下来。
正所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双重角色,丈夫和父亲,一个从不在意,一个从未察觉,直到有一天,妻子和儿子纠缠一起,一记来自失踪疯妇的耳光重重地落在脸上。
备受崇敬的行猎高手,一切罪恶的肇因。
因自己薄情,情人疯狂了。
因自己无义,好友悬梁了。
因自己冷落,妻子出墙了。
因自己寡恩,儿子通奸了。
躲得过外人的目光,躲得过内心的拷问吗?
逝者的猎枪就在手上,该向何方扣动扳机?
听,那声音:“阿辽莎,别害怕,火车在上面停下了,他一笑天就亮了。
”别害怕,那是来自另一时空的召唤,洋溢着爱和宽恕,具有救赎的力量。
别害怕,这个狂乱而温情的世界,你的血脉将与之继续牵连羁绊。
情爱啊,生命的动力,引人沉沦,并走向新生。
看了大家这么多的评论,有些意犹未尽。
随便说几句,也就是见仁见智吧。
首先我不赞成把片中人物的关系做片面化的理解,去穷究他们之间的关系。
电影中的角色可试定位如下:母亲(疯妈,唐嫂,梁母为代表),父亲(疯妈男人,梁老师,唐老师为代表),儿子(小队长,众儿童为代表),女人(疯妈,唐嫂,大夫,及学校中各女性为代表),男人(梁老师,唐老师,小队长为代表)情节冲突主线:乱伦,杀子,性焦渴,性无能,性亢进,生命轮回主题:太阳照常升起(生命轮回)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人的各种性意识以及性变态,出场的人物只是导演手下的符号,所以一个人物往往充当了不同的符号,以及同一符号分散在几个人物身上体现。
故事背景没有太多的意义,只是导演对那段历史的回忆比较深刻,顺手拈来。
片中的大量意象无不充满了强烈的性暗示。
片中各意象试分析如下:赤足--性欲的象征,鞋子--女阴树---阳具卵石--精子小河--女阴白宫--子宫小号--阳具枪---阳具枪带--脐带太阳--生命疯妈是性焦渴的符号,因为过度的焦渴做出了一些常人不可理喻的行为,被认为是疯了。
李叔叔反复说的:你妈怎么会这样?
提示了疯妈这种长期压抑后爆发的突然性和怪异性。
同时疯妈在长期压抑性渴望中,把儿子当作了情感转移对象。
片中对此的提示出现过几次,如珠算老师说疯妈是小队长的姐姐,疯妈逼儿子承认他是阿辽沙,两人争吵时的举动像是夫妻,在白宫里把年轻时唱李铁梅的照片同儿子的照片摆在一起等等。
在影片的第一段中,集中反映的就是性压抑,性焦渴,恋子等性变态心理。
第一段结束时,疯妈失踪了,因为母亲这个符号将要由后面出场的唐嫂接过去。
第二段,梁老师代表的是性无能。
未出现过的梁母继续着母亲这个符号。
梁老师把母亲留给他的枪(阳具)送给了唐老师提示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性无能,他留下的那根枪带是脐带的意象,用以维系他和母体的联系,最后他因对自己性无能的厌倦用枪带上吊,暗示出生时的脐带绕颈,完成他向母体的回归,至此是生命轮回出现的第一次。
梁老师因为性无能在行为上体现出一种性侵略性,如他主动接听骚扰电话,而且用广东话说了一句:丢你老母海。
有意思的是广东人一般只说丢你老母(操你妈),“海”(蟹,指女性生殖器)字很少带出,这句话就是操你妈逼的意思。
但是梁老师这些侵略性又受到自己身份及道德规范的压制,虽然摸屁股的不是他,但是他心里知道自己是很想摸的,这种压制和自责交织的情绪导致了他最后的自杀。
这一段里以女大夫为首的各色女性代表着性亢奋的符号,片中已明显,我不多说了。
需要提醒的是梁老师和唐老师有一部分身份是重合的,他们在这一段中主要表现出男人的复杂性心理,无能和正常状态交替。
第三段,首先是小队长住到了白宫(子宫)里,以及他最后被杀,这是生命轮回在片中第二次完成。
恋母,乱伦,父杀子是这一段的主线。
唐老师和唐嫂在这一段里接替了父亲和母亲的符号,这一段是矛盾冲突的高潮段落。
父亲在经历激烈的心理冲突后,用枪打死了自己的儿子。
注意片中未出现小队长倒下的镜头,所以枪杀这一段也可以看作是一个生命开始的意思,枪和发射的火光暗示阳具和射精。
第四段,如果延续上一段生命回归子宫,开始孕育的话,那么是顺叙,从疯妈怀孕开始。
但导演的时间提示又告诉观众这是倒叙。
所以这一段从整体上把影片的轮回结构完成了。
这一段里年轻的疯妈和唐嫂都是代表着女性,可以看作是一个人的两个身份,相信看到这里,观众就能明白导演在角色设置上的技巧了。
这是充满了唯美和魔幻的一段,着火的帐篷在风中追赶着火车,护卫新生命的诞生,这是生命的热烈。
躺在开满鲜花的铁轨上的孩子,不带一点血污,这是生命的纯净和甜美。
孩子一笑,太阳就出来了,这是生命的灿烂。
看到这里,我就想起一首老歌“when a child is born".整部影片,叙事干净利落,过渡自然,画面优美,看得赏心悦目,充分体现的导演的功力。
=====================================================================================旧作了,补充几句:1.电影的主题是“生命的轮回”这是确定无疑的,第三段以小队长被枪杀结束,倒叙的第四段以怀孕开始,婴儿(小队长)在火车上出生结束,导演选择这样的叙事顺序就是为了“轮回”这个主题。
2.确认了这个主题,我们就可以从容地欣赏导演的技法了,前三段每一段都有人消失或者死去,最后一段才有婴儿出生,个人认为这是对生命轮回这一主题的反复强调。
或者说,每一段都能够和第四段组合在一起,独立成篇。
3.怎么样去表现生命轮回的主题呢?
当然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在我看来,没有比“性”更直接了。
4.在“性”的关系里面,最紧密的几层就是 男人,女人,父亲,母亲,子女。
所以我说,这部电影里出现的人物不仅仅是“角色”,更多的是“符号”的作用。
男人女人父亲母亲子女的符号。
5.我们在每一段里,找到哪些人物代表了哪些符号,对这部电影的解读,就顺畅了。
我可从来没表示过谁谁就是谁谁父亲这种观点。
6.把握住“轮回”的主题,和“性”这个表现方式,我相信,你也会相信我的胡说八道了,哈哈。
所谓魔幻,我觉得大概要拆成两个方面来解读。
一是“魔”,主要指叙事手法上极尽所能的反传统反逻辑,大幅度跳跃也好,夸张外放的表演风格也罢,总之是不疯魔不成活。
另一方面是“幻”,这个幻字针对于现实,指荒诞不经的情节安排,指某种表面上完全不讲理的象征手段,或虚中有实,或明实暗虚,虚实结合的一种表现方式。
但了解了魔幻的手法却还远远不够,好好的故事,为什么一定要通过这种故弄玄虚的手段来讲述呢?
2007影坛中,明确采取魔幻现实主义表现手法的电影是姜文的《太阳照样升起》,其中不少充满了象征意味的荒诞场景与暗示都可以被用作解析魔幻现实主义的好例子。
比如黄秋生饰演的梁老师在弹着吉他唱着《美丽的梭罗河》之时,那几个揉面的少女边笑盈盈的听着边随着音乐的节奏倾身、抬腿,动作整齐划一,不像揉面更像舞蹈;再比如影片最后一节李东方在火车上降生,从飞速运动的车厢中掉到铺满鲜花的铁轨上;还有第一部分中疯妈像个武林高手一样用竹竿撑着一块河边貌似普通的草皮表演水上轻功等等。
这样的情节明显不能用一般意义上的生活逻辑来解释(解释也解释不通),而是从一种意象,一种意识流的角度来想象。
基本上,这样的细节所表达出来的是一种感觉或情绪,画面完全演变成为感觉情绪服务,至于是否合乎常理倒是其次了。
少女舞蹈般的揉面动作是一种符号,代表她们深深沉醉于梁老师的个人魅力之中;铺满鲜花的铁轨给人一种神圣美好的意象,新生婴儿降落在这样梦境一般的地点,正吻合新生命新一轮的美好轮回;疯妈的水上轻功,还有第一节中许许多多的疯言疯语,疯狂举动,或者是内心情感的一种展示,或者是荒诞风格的自然延续,保持人物性格的统一。
可以说,这样荒诞不经的细节,基本上就是去除一切外在的保护将人物的内心或者事件的内涵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展露于观众面前。
片中另一个明显的例子是陈冲饰演的林大夫。
很明显林大夫是个风骚的女人,她说话的语调又柔又软总像小爪子一样挠人的心,她扭扭捏捏拿腔作势,不停的甩着永远湿漉漉的长发让人家帮忙拧那永远也洗不完的床单。
她与姜文饰演的唐老师的奸情不言自明,但她依然露骨的表达着她对万人迷梁老师的爱慕之情。
陈冲的演技是惊人的,她完全把林大夫的“骚”,把这种内在的骨子里的一种特质渗透到了人物的眼神表情与言行中去,把林大夫既迷人且淫荡的个性展露十足。
问题是,电影为什么要陈冲把林大夫的风骚渗透到这个人物的一点一滴?
现实生活中,再风骚淫荡的女人,表面上也还是要装得正正经经;时刻扭捏作态抛着媚眼的女人不再是风骚,她们要么是职业妓女,要么被称作花痴,几乎被等同于精神病。
林大夫显然不是妓女,更不是精神不健全的花痴人物,纵观电影前后所采取的风格手法,很清楚的,展现在观众面前的这位林大夫,是被剥除了一切虚伪掩饰外衣的人物之本原,或者说,在有限的笔墨下,观众在荧屏上欣赏到的直接是林大夫这个人物的灵魂,电影的本意就是让大家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在这样的手法下,现实不再是普通意义上的充满背景噪音的现实,而是被加入了一个叫做“真实”的透镜,只显示最重要的本原,精髓,灵魂。
这种将“正常”,或者说普通现实生活中人的一般表现剥除来展示更为震撼人心的,另一个层次上的“真实”的手法,是魔幻现实主义的一种,但不是全部。
还有一种手法是混淆事件细节的真实过程与虚拟想象中的理想状态,造成视觉细节与事件结果的脱节,从而带来更为震撼的效果,并为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加入多层思考。
依然用《太阳照常升起》做例子。
在梁老师与唐老师的学校故事部分,梁老师的流氓罪不解自解,梁、唐、林三人兴高采烈的吹响号角在屋内狂欢;喜悦的尾音还没结束,随后就是梁老师吊死的情节。
按照画面所表现出来的事件顺序直白的解读,这显然不合理:罪名明明已被解除,梁老师前一秒钟还高兴的笑,后一秒怎么会突然自杀呢?
这种不合理的疑问自然会令观众发问,会自然而然的带人进入比单纯看画面要多出来的一层思考:这两个完全相反的状况——流氓案的圆满解决与梁老师自杀——究竟哪个是更接近故事大逻辑的真实结果?
考虑到影片的故事背景是文革,我想但凡有一定历史知识的观众都不难推出一个最合理的结论:狂欢是幻像,不甘受辱自杀才是最真实,也最残酷的现实。
依照这样的思路来解读《太阳》一片,再把打乱的时间顺序整理清楚,两个女人从大漠的相遇开始,都在寻找自己的爱情,两种不同的人生轨迹从这里开始分岔,十八年后又在南部一个边远的小山村再次汇合。
中间这十八年,1958——1976,同时也是中国现代历史上最动荡疯狂的十八年,疯妈,观众从未谋面的“阿廖沙”,与代表一切浪漫美好的“阿廖沙”相呼应的梁老师,在疯狂运动与清醒人性中挣扎的唐老师,以及孤独成长的单纯又愚蠢的李东方,他们构成了魔幻现实主义的要素,用荒诞来解说真实,用幻像的美好来比照现实的残酷。
这样的电影,从细节上搞懂,甚至硬性分配给每个细节一个所谓的符号象征意义固然有趣,但在我看来,真不如读透魔幻背后的苍凉来得更为震撼。
前者如同猜谜,谜面谜底都是一个,哪有正确答案,所以也只好自娱自乐;后者是体会幻像所覆盖的残酷,是一种几乎无法用语言诉说的悲哀,带有几乎不能用任何严肃的传统叙事手法来展示的复杂性,再嘶吼呐喊也不能尽抒胸怀。
而荒诞,这种站在严肃艺术手法对立面的一种态度,反而是这种情况下最合适的代言人,它另辟蹊径,从反面展示情绪的深度与情感的交错,正合了那句“天凉好个秋”的意境,可谓舍之其谁!
对于采取魔幻现实主义风格的影片来说,夸张本来就是风格的载体,要做到极尽夸张能事而又不做作,真可谓难上加难,没有演技高超的演员,没有优秀的剪辑将表演手段与故事进程有机结合成为一体的整合,要通过荒诞来表现真实,简直就是过高风险的投资,一不小心就陪得血本无归。
依旧以《太阳照常升起》为例。
这部魔幻现实主义的佳作在观众的接受度上缺乏突破,除了魔幻现实主义本身属于反直觉的“后天获得品味(acquired taste)”之外,为影片奠定大基调的第一部分由新进演员周韵担纲疯妈,我认为是导致影片一开始就方向错乱的直接原因。
周韵的表演生硬而做作,观众无法区分这究竟是影片目的性的装疯卖傻,还是演员个人表演的失败。
这样的疑惑直接导致情绪从叙事过程中的脱离,甚至连魔幻一点上的娱乐性都被抹杀了,让观众有一种被愚弄戏耍的错觉,这实非影片原意。
与疯妈表演失败相对比的是学校部分梁老师与林大夫对手戏的精彩绝伦。
黄秋生与陈冲都是表演经验丰富的资深演员,尤其陈冲对林大夫的刻画,简直入木三分,真令人鼓掌称快。
这个极为外露的角色,一举手一投足眼神语言无不夸张的符号性人物,竟然在外放中被陈冲刻画得无比真实;这个角色让我直接联想起《地下》中的女主角娜塔丽亚,荒诞得合情合理,夸张得让人瞠目结舌又醍醐灌顶般的痛快,精辟。
以这样精准的高难度表演为依托,荒诞背后的信息才能被准确无误的传达出来,才不会让影片有脱轨的嫌疑。
我很为姜文可惜,竟然选择了没有表演经验的新人周韵来演绎这个如此重要,完全超出她表演能力的角色,可叹才华过人如姜文,最后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败在了这个男人事业的终极陷阱之上。
不过转念一想,周韵是他孩子的妈,电影是他自己的孩子,厚此薄彼薄彼孰轻孰重该如何选择,这也真是个十分为难的问题。
只能说,这电影拍得不够天时地利人和,姜文必须任用周韵,电影也注定因为表演的缘故被降一格,这简直就是宿命。
节选自《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5ea38201008uws.html
一、《太阳照常升起》看到一半,我的从理智上把握这部电影的企图就已经凉掉了半截。
有的电影会很自然地促使你运用逻辑,而有的只会让你喝醉。
喝醉并不是坏事,至少对于看电影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一个状态;可惜的是现在的电影观众太不珍惜这种状态,他们习惯了好莱坞式的首尾圆满的逻辑结构,偶尔碰到某些发疯的导演,给他们酿了一坛好酒,却弃之如糟糠。
显然的,这部电影的不适合人群有:历史考据癖者(他们不能容忍房祖名的匡威鞋和演员们的时髦打扮)、理性强迫症者(他们对于黄秋生的死耿耿于怀)、象征主义符号学崇拜者(最终他们沮丧地发现无论哪一套解释都很合适,这就意味着都不合适)、原著原教旨主义者(他们抓狂地发现它几乎和它没啥关系)……,总之,它不适合无趣的那群人,即便是偶尔地无趣一下。
二、理性使世界变得条分缕析,感性使世界有趣。
理性让我们有饭吃,感性让我们尝到饭的美味。
逻辑使电影可以看得懂,直觉却是好电影的王道。
找个时间去直觉电影才是正经事儿。
所以要把逻辑都拿去洗一遍只剩最有用的;把推理的皮也扒干净,别让它迷糊了我们天生脆弱敏感的心灵;归纳总结当然是第一个要吊死的,一点儿也不冤枉了它;还有紧皱的眉毛,我们义不容辞地负有解救它们的神圣义务!
三、姜文的激情就目前的状态来看,还是一座活火山。
他被电影体制压抑太久了?
他在文革时的青春往事太多了?
他对这群人类的感觉太疯狂了?
他在宣泄情绪。
姜文对文革的回忆,会让很多人抓狂。
但谁也无权阻止另一个人表达自己的回忆。
说不定它就是粉红色的,说不定它就是激情燃烧的,说不定他就是拿时间的距离说事儿了!
这是重点。
他可以目睹,但目睹的东西在经过时间的洗汰之后,就美了,就生龙活虎了,谁也保准不了姜文就是疯子啊,就算他不是疯子,你就非得要人家也成天想着迫害抄家不成?
这是个政治问题。
姜文政治上没有犯“那个错”,但也没犯“这个错”。
这就证明,他不是疯子。
四、问题是,姜文在装疯卖傻。
他有一腔的话要说,他感觉自己装满了见解,快要飞起来了,恨不得全身都长了嘴各讲一个精彩故事,横槊赋诗唾沫乱飞!
这又成了一个策略问题。
故事不重要,因为无论怎样一个复杂的故事,都满足不了他的表达欲。
幸亏他还有全中国最毒的电影语言,和最诡异的想象力。
所以我庆幸自己看不懂情节,于是我可以放下理性的包袱,丢开逻辑的缠绕,只专注于影像的原始冲击力。
情节、剧本、表演是某戏剧导演的爱好;运镜、剪切、光影才是电影导演的正经事儿。
鹦鹉很假,但没关系,太真就做实了;上吊也行,因为他不上吊就不好玩了;镜头更好,动得停不了,就要停不了;鲜花盛开的铁轨也魔幻,魔幻是一条阳光大道。
五、现象就是事物的本质。
再造的回忆和对待这种回忆的情绪,就是这部电影的现象。
可能他会经常流露出来一些东西,把这些东西拼凑好,是姜文的某些隐藏的看法,几个很挠人痒痒的词,就是历史观、民族观。
但这基本上很难,我宁愿相信很多细节来自于一个有诸多情绪而浑然一体的头脑的灵光乍现,而不是去相信这个有趣的脑袋竟然会干出设计细节来微言大义这种极其无趣的事来。
当然微言大义有时也挺有趣。
六、在心灵的敏锐的感受力严重流失的情况下,看这部电影是一种折磨。
七、当然姜文已经激情了三把,有理由怀疑他的激情是不是快喷完了。
男人总不能一直在射精。
图穷而匕现,坐等姜文下一把匕首。
博客:http://www.mtime.com/my/Lyeast/
《太阳照常升起》是一部让人失语的电影。
它对很多根深蒂固的电影观念构成挑战。
看电影前,有太多的谜团需要解开:为什么嘎纳没有接受,为什么威尼斯颗粒无收?
为什么连导演姜文自己也说不清楚这部电影在说什么?
看过电影,有些问题立刻有了答案,但新的疑问更多,有人说电影很好玩,有人说看不懂,究竟该如何理解这部电影,好还是不好?
面对这些问题,恐怕很多人都犹豫不决,不知该说什么。
1、记忆碎片致使电影晦涩《太阳照常升起》是一部很好“看”的电影,它色彩绚丽,阳光灿烂。
张艺谋的《英雄》之后,很多导演都趋向于“视觉震撼”路线,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
当然,张艺谋本就重视画面,姜文也一直对光影敏感。
虽然路线相似,而且叙事上都卖了一些关子,但《英雄》的主题很好理解,由鼓吹“不杀”的反战立场,走向对侠义的批评,以大和平的名义鼓吹强权和个人牺牲的合理性,虽然人们对这一主题的评价不一,但至少知道影片在说什么,而姜文的《太阳》则在好看的画面下,让人无从把握,不知所云。
每个画面每个片段都不难理解,但整体上却语焉不详,这就是《太阳》给人的奇怪感受。
这一感受也不难解释,姜文说过,四段电影中除了一个片断改编自叶弥的小说《天鹅绒》外,其他三段都是他的梦,梦的特征恰好就是清晰的片断组成无逻辑的整体。
然而,让人感兴趣的是:其一,哪些表象组成了这个梦?
其二,这个梦是否有解,是否可释?
算盘,手电,拖拉机,蒸汽火车,小队长,穿军装的警察,下放干部,记工分,看电影,摸屁股,李铁梅,阿廖沙,最可爱的人,严肃而亲切的苏联妇女干部,俄国话和俄国歌,《美丽的梭罗河》,《红色娘子军》,这些发生在八十年代以前“红色中国”如今已经荡然无存的意象,作为六十年代出生的姜文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记忆碎片,组成了姜文的梦,组成了这部梦一般的电影。
这些意象连三十岁以下的中国人都倍感陌生,遑论那些对当年封闭的红色中国一无所知的老外们,在这个意义上说,《太阳》不能被西方电影节所接受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而这些记忆碎片虽然灿烂,但毕竟零散,缺少一个起承转合而又动人的故事来串连,这是观众无法捕捉导演意图,产生困惑的原因所在。
当然,那些不追求故事,只注重视觉的观众会满意于好看好玩。
但以一部精品佳作来要求,故事不足是个致命的缺陷,姜文自己出征前还一再强调好故事的重要性。
2、激情和浪漫赋予电影价值值得关注的是姜文对这些记忆碎片的态度。
这个红色中国在电影中有点荒诞不经,除了那些超现实的情节——例如会说话的飞鸟,浮在河上的衣服,梦一般的色彩光影以外,里面的女人们无一例外地举止夸张,疯疯癫癫。
“荒诞”,这个对红色中国的判决并非姜文的贡献,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它就已经是主流话语的共识了。
然而,是因为它荒诞,于是就拒绝它、遗忘它、遮蔽它、否定它,甚至妖魔化它,还是仍然接受它、承认它、敞开它、缅怀它,这是思想家和艺术家、公共叙事和个人叙事之间的最大不同。
姜文从《阳光灿烂的日子》开始,就自觉地选择了后一种立场,《太阳》仍是如此。
于是我们在荒诞背后,看到的依旧是温情。
虽然也有黄秋生饰演的梁老师突然吊死这样的残酷,但影片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温情的,疯妈与儿子与乡邻之间,下放干部与小队长与村童之间,支边青年与少数民族群众之间,中国人和苏联人之间,都被选择性地表现的含情脉脉。
姜文的选择有合法性。
姜文说《太阳》是一部怀旧的电影,他不仅是在缅怀一个旧时代,更是在缅怀一代人的“青春”,因此这种肯定性怀旧具有天然的合法性。
而这个红色时代所具有的与青春同质的一些特点——激情和浪漫,在当下社会的丧失,使得这种怀旧更具正当性。
影片中的激情和浪漫表现在“革命+恋爱”这个革命文学的经典模式中。
“姜文和黄秋生”们从南洋回到祖国参加火热的革命和建设,“最可爱的人”阿廖沙(李不空)参加边疆建设,这是一代热血青年把激情奉献给浪漫化的革命。
而“周韵和孔维”演绎的两个爱情故事,同样把浪漫和激情发挥到极致。
对激情和浪漫的讴歌,在当今这个庸俗而功利的时代显得格外灿烂,这是影片值得肯定的审美价值所在。
3、青春无悔传达电影主题在弗洛伊德理论中,梦境由生活的表象貌似混乱地组合而成,实质却在表达一种内心焦虑。
文学和电影作为艺术家“欲望的升华”,曾被弗洛伊德明确定位为“白日梦”。
然而,通常的艺术作品都是被理性修饰过的梦,而《太阳》则被姜文明确承认由梦构成,那么透过这个奇特的梦,我们能看出姜文在焦虑什么吗?
电影的主体是两个爱情和背叛的故事。
周韵饰演的疯妈读书时与台上做报告的“最可爱的人”志愿军英雄李不空一见钟情,后来在李不空有点粗暴但很男人的爱情方式下怀上了孩子,但李却去了西部边疆。
即将生产的周韵千里迢迢找到边疆,拿到的却是另一个叫娜塔莎的苏联女孩子写给被称作阿廖沙的李不空的几十封情书,阿廖沙和娜塔莎已经双双成了烈士。
孔维饰演的南洋华侨与姜文饰演的归国华侨唐雨林之间同样演绎了一幕荡气回肠的爱情剧,孔维在接到唐某结婚的邀请后,同样千里迢迢来到西部。
然而短暂的狂欢之后,两人即长期分居,唐某与林大夫保持不正当关系。
孔维则与下放地的小队长有了不伦之恋。
两个爱情故事都有激情的开始,却都有背叛的结局,究竟该如何对待这段爱情?
笔者认为这正是姜文的焦虑所在。
当然,笔者虽然不排除姜文的焦虑就来自个人感情,但更认同这焦虑指向一个宏大的目标,那就是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爱情故事不过是一个不自觉的隐喻。
在那个红色中国里,无数年轻人满怀激情地投身于革命和建设,到头来却发现——更恰当地说被告知,他们的青春都浪费了,时代背叛了他们的激情。
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一代人的青春被否定了,生命的意义被否定了,一代人因此面临着巨大的自我认同焦虑。
艺术是欲望的升华,焦虑需要借助艺术得到宣泄,《太阳》的意义在于它必须通过某种艺术伪装引导那一代人摆脱焦虑状态,曲折地实现自我认同。
电影采取的策略是,尽情歌颂影片的激情,背叛却被轻描淡写,并获得宽容。
疯妈虽然用抽打读信的儿子来发泄对丈夫的不满,最后烧毁了别的女人写给丈夫的情书,但她还是喜欢爬到大树上呼喊他的阿廖沙。
孔维虽然被丈夫长期冷落,但是当丈夫下放山村时依然会跟过来。
影片对背叛的宽容,宣示着创作者对那个青春所经历的红色岁月的态度:青春无悔、激情可贵,虽然有背叛的阴暗。
影片中爱情的背叛之所以被宽容,源于两个女人的痴情,或许女权主义者会觉得姜文过于男人,然而若论对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的痴情,姜文这个男人也丝毫不逊色。
姜文希望自己的电影像坛高度数的酒,能与大家同醉,在没有完整故事的支撑下,他的这一希望怕只能在很少一部分同龄者那里实现了。
《天鹅绒》文/叶弥 从前有一个乡下女人,很穷。
从小到大,她对于幸福的回忆,不是出嫁的那一天,也不是儿子生下的那一刻,而是她吃过的有数的几顿红烧肉。
这个乡下女人真的非常穷,她家里的炕上一年四季只有一床薄而破的被子,被子下面一年四季垫着一条芦席。
她有一双干净像样的布鞋,用作逢年过节和走亲访友时穿——光着脚穿,因为她没有袜子。
当然她更不可能有牙刷、牙膏、指甲钳之类的东西。
这是一九六七年的中国,距今不远,想忘也忘不了。
问题不在于她的穷,在于有另外一个女人背后嘀咕她:“连袜子都不买一双,敢情真想做赤脚大仙?” 这一句话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是个自尊要强的女人,曾经在脱盲班里学到过一些学问,譬如:地球是椭圆形的,在宇宙里像一只鸡蛋那样无休无止地滚动。
毛主席是人民的大救星。
共产党一心救中国等等。
但是很多很多的学问在脱盲班里是学不到的,譬如人和人之间怎样协调相处。
她既不能一笑了之,也无法去找那个背后说三道四的女人吵上一架。
问题是她没有钱买袜子。
她思来想去,想到一个主意。
那是冬天,已经过完春节了,她的儿子在学校里读高一,十八岁,功课很好,好到同班的一个女同学送了他一支钢笔。
还有几天他就要从高一升到高二了。
这个女人把儿子叫到面前,告诉他:读到高中毕业,又能怎样呢 ?十八岁,是帮家里挣工分的年龄了,某某的功课不是比你更好,去年就不读了,帮着家里挣工分,还订了一门亲。
她把儿子的几个学费揣在怀里,不顾一切地朝集市上走去。
集市上有一家商店,方圆十几里惟一的一家商店。
大号叫“XX供销合作社”。
简称“供销社”。
供销社里每一个营业员都像干部一样有权。
女人要了一双深灰色的腈纶袜子,仔细打量之间,心里又有了盘算:买了一双袜子,不过是跟别人一样有了一双袜子,不过是逢年过节穿一下。
她放下袜子,就在供销社里转悠开了。
转完供销社又到集市上转悠。
不觉天就黑了。
她看见集市上一下子冷清下来,就昏了头,心里敲响了锣鼓,越敲越响,越敲越乱……她想到该回去给儿子丈夫弄一点糊口的,想到有点对不起儿子,想到她这么个又穷又傻的女人,却生了个聪明听话的儿子。
突然间,这个女人做出了一个行动:买了两斤猪肉。
悲剧就这样发生了:进了村,她上了一趟茅厕,把肉拴在茅厕外面的木棍上,她出来的时候,肉不见了。
但是她这个人还在。
这个人从此就负载着一个沉重的任务,她要为失去的两斤肉喊冤。
她不上工,不下灶,几乎不吃不喝,每天站在她家里的屋门口,脏话连篇骂,骂谁偷了她的猪肉。
村里的女人一股劲地劝,告诉她,谁都相信她是买过肉的,也许那块肉被饿狗拖跑了。
她转而骂狗,听上去就像在骂人,比直接骂人还难听。
这回没有女人去劝了,因为种种迹象已表明,她病了。
儿子运气比她好。
他回乡务农后,当了队里的会计,那个送钢笔给他的同学是大队书记的三女儿,有点心脏病,有点哮喘,眼睛有点斜视,但他还是娶了她。
这样他二十多岁就当了他那个队的小队长,管着四十多户人家,二百多号人。
我在《司马的绳子》里这样提过:后来,大批大批“下放”的人开始返城。
我们一家回去了,唐叔叔吃了官司,他的老婆拖儿带小地也回去了…… 唐叔叔杀了那个乡下穷女人的儿子。
这件事人家是这样说的: 小队长和姓唐的老婆有了男女关系,女人的丈夫用一杆猎枪毙了小队长。
唐叔叔大名叫唐雨林。
祖父是印尼华侨,那杆猎枪据说就是他留下来的。
唐雨林的老婆叫姚妹妹。
姚妹妹上头有五个哥哥,到了她终于是个女孩子了。
父母亲又喜又怨地,索性把她叫做了姚妹妹。
姚妹妹到了四十岁还是姚妹妹,会赌气,会俏皮,会耍赖。
圆而白的脸上,总是带着一副观察的神情,观察的目的是为了在该笑的时候奋力大笑。
结婚晚。
她三十九岁的时候,女儿才九岁。
女儿喜欢在小辫子上系两只蓝蝴蝶结,偏偏她也喜欢在两根大辫子上系两个蝴蝶结,也喜欢蓝。
于是她这样跟女儿商量:“囡!蝴蝶结是大人戴的。
妈给你头上扎一条宽宽的红带子。
” 女儿不干。
女儿搬来了父亲唐雨林。
唐雨林这样跟老婆商量:“乖妹妹。
你们两个人换一换,她戴蓝蝴蝶结,你扎宽宽的红带子。
” 姚妹妹不干。
唐雨林哄劝了半天,口干舌燥,伸出巴掌,恶狠狠地扇了她两大巴掌。
姚妹妹的眼泪还未曾干,她的爹妈就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跑来了,坐在客厅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诉苦:“带大一个女儿不容易啊!生下她也不容易啊!从来不舍得打她一下。
现在倒好,送上门给人家打耳光了。
”然后,她的五个哥哥也来了。
有客人上门,唐雨林总是这样介绍老婆和女儿:“这是我的大女儿,这是我的小女儿。
” 唐雨林、司马、我父亲,三个人是棒打不散的赌友。
这三个人在赌场上是好汉,好汉们各有特点:司马是智者,我父亲是仁者,唐雨林是侠者。
唐雨林脾气火暴,除了对老婆没办法,什么样的人他都不怕。
有时候他会带着那杆猎枪去赌,所以赌场上的小人见了他退避三舍,不敢赊账,更不敢做手脚。
大约从六九年“下放”那年开始,三个人约定:每年的大年初一下午聚合到一起,豪赌一夜,第二天上午八点分手。
为了一夜豪赌;也为了老友相聚,唐雨林要顶着寒风,骑一个半小时的车子。
一个半小时是指正常的行驶时间,不包括他在路上打猎的时间。
我们记得他当时的样子:背着猎枪,满脸通红,双目发光,鬓边汗湿着,自行车后面捆着年货,年货里有他即兴打来的野物。
我们老远就冲着他咧开嘴巴笑,他的口袋里还装着白果,他教我们如何把白果埋在灶膛热灰里爆着吃。
有一次,他一本正经地对我们说,白果爆裂的声音特别像他放屁的声音。
于是我们扔下白果,爬到他的身上,把他揍到求饶。
总而言之,他一点也不像个杀人犯的样子。
姚妹妹跟着丈夫“下放”那年恰好整四十岁。
她一点也不伤感,她认为将来会有许多变通的方法。
但是唐雨林心情沉重,这儿太穷了,太穷的地方总是像死一般寂静,他喜欢这种毫无内容的寂静。
他跟在向导后面,不动声色地打量路上遇到的每一个当地人,在赌场上他就经常用这种目光打量对手。
他发现他走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她走着走着,就和那个穷女人的儿子碰上了。
穷女人李杨氏,她的儿子叫李东方。
李杨氏疯骂了许多年,恰巧在唐雨林一家来的这一天清醒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能清醒多少时候,赶紧梳了头,洗个澡,穿上鞋子,急急忙忙地跳河了。
她跳河的地方忽然热闹起来,许多人朝河边跑过去,又围着河嚷嚷:“死了死了。
没用了。
”向导扔下唐雨林一家过去看热闹,一会儿过来说:“死的是小队长的老娘。
丢掉了二斤猪肉,就疯了。
听说今天醒了,梳个头,洗个澡,穿上鞋子,就投河了,洗什么澡?多此一举,反正要投河嘛。
” 于是唐雨林看见了李东方,李东方就看见了唐雨林的那杆猎枪。
他一愣,眼里露出惘然的神情,一时竟无话可说,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猎枪,这杆猎枪看上去与本地民兵训练时用的“三八”式步枪有很大的不同,它很华丽,带着城市里陌生的富足的气息。
它有些咄咄逼人,他不知道对它说些什么。
李东方黑而瘦,裤管和袖管看上去空荡荡的,没有屁股,肩膀宽宽的,因而整个人像个T字形状,硬而且冷,设着一道防线。
但是他的神情却是不设防的,他细长的眼睛里流露出对什么都认真的样子——什么都认真,却什么都不准备问的样子。
眼梢略略上扬,眼眸晶亮,令人想起某种驯顺的食草动物。
另外,他经常随着外部情况而变换表情,这个习惯使他像一个没有多少心思的孩子。
这是唐雨林一家和李东方初次见面的情景。
说实话,唐雨林有点看不起这个顶头上司,但是他知道不能流露出这样的感受。
唐雨林阅人多多,唐雨林百战百胜,唐雨林从不伤害好人。
但是姚妹妹在伤害人了。
姚妹妹皱起了鼻子,说:“有问题吧?我妈总说他们是有问题的。
你看看,二斤……二斤……又不是二百斤。
”她的女儿问:“二斤?二斤是多少啊?”姚妹妹说:“二斤嘛,比一斤多一斤。
”她突然大笑。
二斤,比一斤多一斤,这样的回答确实让人想起来觉得好笑。
这样,唐雨林就不得不板起了脸,说:“姚妹妹,人家悲伤的时候,不要这么大笑。
让人家听见了不好。
我们下乡来接受人家再教育的。
”冬天,做什么样的事最美呢? 吃饱了饭,穿得很暖和,坐在无风的太阳底下,吃姚妹妹炒的葵花子,喝从苏州带来的五窨碧螺春茶,听女儿唱简简单单的儿歌。
唐雨林几乎适应了改变生活后的巨大落差,但是他知道这样悠闲着会有一些麻烦。
李东方上工的时候,经常绕着路走过唐雨林的家门口,不吭声,不回头,给唐雨林看一个僵硬的后背。
他是小队长,唐雨林知道会有一些麻烦,他必须跟这位李东方达成某种协议。
李东方的娘下葬那天,唐雨林也去吊唁。
他扛着那把猎枪,大刀金马地朝桌子旁边一坐,人群哄然一声朝后退避,像潮水一样,留下了搁浅的李东方。
李东方和唐雨林在空无人处面面相觑,中间搁着那把猎枪,都有些慌张。
突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给了对方一个微笑,笑的含义是各不相同的,突如其来的尴尬境地让他们有了第一次和善的交流。
唐雨林这一天收获颇丰:李东方一个半生不熟的然而友善的微笑,一只野兔子,一只五彩斑斓的野鸡。
他把猎物扔到姚妹妹脚下,说:“去!用盐腌了,挂在风口上吹着。
改天请李队长来吃饭。
” 李队长来吃饭的情景值得一说。
他穿上了新褂子和干净的解放鞋,两只手背在身后,耷拉着脑壳,扛着一对瘦而笔直的肩膀,来到唐家大门口。
他小心地叫了一声:“老唐。
” 老唐和妻女都在灶房里忙活,没有听见。
他站在那儿缓慢地转动着脑袋,认真地四下里看了几眼,不知为什么突然一惊,迅速地几步跳到了屋后。
过了一会儿,他看上去轻松了,浑身从脖子那儿开始松弛,松弛的结果是,他慢悠悠地蹲下了,眼睛看着河边几根没有收割的芦苇。
唐雨林和姚妹妹轮流到大门口去张望,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唐雨林心中焦躁。
姚妹妹说:“不会掉到河里去了吧 ?”唐雨林刚想责备她几句,就听得女儿惊喜地大叫:“找到了。
”——她在屋后找到李队长了,并且拖着他的袖子不放。
唐雨林跟着姚妹妹笑起来。
趁着吃饭,唐雨林和李东方达成协议:他可以暂时不出工,替李东方管教队里的几个痞子。
那几个痞子老在集市上转悠,喝酒赌钱,扰乱地方治安。
这顿饭,姚妹妹喝的酒比他们两个人加起来的还多。
酒至酣处,她撇开丈夫跟李东方发牢骚:“说什么我也要离开你们这个地方。
我是很认真的一个人,我说的话都是真话。
我为什么说真话,因为我是家里的老小,父母哥哥都宠我,所以我胆子大,不怕得罪人。
我这个人天生有福,从来没有吃过亏。
你是农民阶级,我是工人阶级。
哪,农民阶级和工人阶级都应该说真话。
我要得罪人了,你们这个地方真是野猫不拉屎的地方,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保证你没见过小笼汤包和虾仁烧卖。
” 李东方神往地问:“虾仁烧卖是什么?” 唐雨林从来就管不住姚妹妹。
他站起来对好脾气的李队长说:“她这种言论,该枪毙。
交给你好好教育,我要溜之大吉了。
” 唐雨林提着枪出去了一阵。
傍晚,他一无所获地回到家。
姚妹妹在房间里睡觉,圆脸上睡得一团粉红。
厨房里,李东方还呆呆地坐在那里,看见唐雨林走进来,脸上什么表示也没有,站起来就走了。
唐雨林走到屋子外面,问踢毽子的女儿:“你妈下午怎么了?” 女儿说:“下午没怎么。
” 唐雨林、司马、我父亲,三人中,我父亲是仁者,司马是智者,唐雨林是侠客。
这三种人,只有侠客具有这样的两面性:既有令人生畏的铁石心肠,又有无处不在的悲天悯人。
唐雨林遵照与李东方订下的协议,每日到集市上去转悠。
那几个泼皮确实难缠,但唐雨林是何等样人,连吓带骗,没几天就把这帮泼皮收服了,令他们不再扰乱百姓。
他也确实向他们动过武,那是他实在生气不过,把猎枪搁在一边,捋下几根柳条,狠狠地揍他们的屁股,把他们揍得四下里逃窜。
后来,他就给他们表演枪法,谈城里的见闻和吃穿用度,给他们做红烧野鸭煲西瓜野鸡盅什么的。
如此不出半年,他就是几个泼皮家的常客了。
他们在一起有许多事情可做,譬如打猎、赌博、空谈。
他们都觉得相识是缘分。
唐雨林对泼皮们说:“有时候,我是你们的朋友……”泼皮们响应:“朋友啊!
” 唐雨林又说:“有时候,我是你们爹。
”泼皮们再次响应:“老爹啊!” 这种富有层次的关系肯定给唐雨林带来了莫大的愉悦,不然的话,他为什么经常在外面不回家呢 ?不想姚妹妹炒的葵花子,也不想苏州带来的五窨碧螺春茶。
这就冷落了姚妹妹。
姚妹妹确实是在这时候与李东方好上了,一件看上去极不可能发生的事发生了,一件非理性的事件,一件考验人类智商的事件,一件不是第一次发生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发生的事件。
每当这样的事发生后,我们冥思苦想,智商受到极大挑战。
我们只能这样猜度:这是不正常的事情。
初夏的一天,唐雨林如往常一样,扛着枪到他一个小泼皮家里去。
坐在人家屋外的苦楝树下,喝酒猜拳,热闹到半夜,他觉得露水渐重,就对泼皮们说:“散了散了吧。
”泼皮们上来按住他说:“老爹不是说今晚要住这里吗 ?”唐雨林诧异道:“我什么时候说了 ?”泼皮们一齐回应:“说了。
”唐雨林一头迷雾,抓耳挠腮地想了片刻,站起来果断地说:“没说。
回去。
” 他说走就走。
泼皮们跟在他后面,不住嘴地劝:“住吧住吧,老爹!再睡一刻天就亮了,不在乎这一时半刻地赶回去。
” 唐雨林不理睬他们,他心里一个劲地想赶回去。
他突然发现,这世界太空旷了,令人想起一些让人不安的物事。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片刻,觉得身后有异样。
回头一看,泼皮们全都跟着他,默默地,像一群鬼魅,难怪他听不到声音。
他生气了,把枪从肩膀上卸下来,举起枪柄作势要打过去。
这一次,没有发生他预想中的逃窜场面,泼皮们不动。
那,我们就不送老爹了。
老爹你留神脚下,慢慢走。
不管有什么事,老爹你明天一定要过来喝酒。
雾渐渐地深了,漫过了路面,淹没了唐雨林的脚,四周围全是湿淋淋的麦田。
湿透的麦苗在深夜里也醒着,发出异样的香味。
有一点风吹过来,卷不动浓重的雾,却把唐雨林的脸吹得冰凉。
到了家。
家是三间草房,冬暖夏凉。
西边是吃饭的地方,女儿的小床安在中间,他和姚妹妹的大床在东边,那是他的天堂。
天堂里有了陌生的声音,这就是泼皮们送了他一程又一程的原因。
唐雨林愣在窗口。
他听到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姚妹妹说的:“我家老唐说我的皮皮肤像天鹅绒。
”第二句话是李东方先生说的:“我要做你用的草纸。
” 唐雨林把枪倚在窗子下面,走到邻居的屋后,那里有一座隔年的麦草堆,他就坐下来,偎在草上。
他有些后悔回来了,按照惯例,过了半夜,他就住在别人家里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唐雨林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去。
姚妹妹在厨房里烧粥。
唐雨林走近她坐下。
枪就靠在墙壁上。
唐雨林对姚妹妹说:“你过来。
”姚妹妹看了他一眼,坚决地说:“不。
”唐雨林再次命令:“过来!”姚妹妹再次拒绝“不。
” 唐雨林再次命令:“过来。
”姚妹妹再次拒绝:“不。
”于是唐雨林问:“是不是你比我有道理?”姚妹妹看都不看他一眼,说:“我要把粥烧好。
” 唐雨林无可奈何地说:“好吧,等你把粥烧好,我就狠狠地揍你一顿。
”姚妹妹说:“你揍!” 过了一会儿,姚妹妹把粥烧好了。
她拿了酱菜和筷子放在唐雨林的面前,盛了满满的一碗烫粥端过来了,到了唐雨林面前,她跪下了。
认真地跪着,把粥放到他的桌子上,然后把脸伸过来,说:“你打吧。
打了,大家就好过了。
” 唐雨林想,我要上了这样的女人,就得为她放弃正常生活的愿望。
美貌的女人会害死男人,头脑简单的女人也会害死男人。
这个头脑简单的女人会害死两个男人的。
他伸手摸摸姚妹妹散乱的头发,心情沉重地告诉她:“你这是送人家死啊!”侠者唐雨林一手拉起姚妹妹,把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一手端起粥碗,“呼噜呼噜”地一气喝完。
然后,一手推开粥碗,一手推开姚妹妹,提了猎枪就走了。
他在李东方必经的土路上候了三天。
第四天,李东方出现了,空着两手,一脸憔悴,裤管和袖管看上去更空空荡荡了,“T”字形的人小了一圈。
奇怪的是,面对猎枪,他的神情竟是坦然的,眼眸还是晶亮的——亮得和先前不大一样,先前是认真,现在有点像是营养不良。
唐雨林知道,三天,足以让这个疯女人的儿子找到生存下去的办法,他比他的母亲要顽强得多。
唐雨林放下枪,让他说话。
他说话了。
他的语气是不卑不亢不温不火的,没有任何让唐雨林挑剔的地方。
“我是该死。
”他仿佛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是有一件事我搞不清楚,死不瞑目。
” 唐雨林点点头。
李东方面不改色地说下去:“什么叫天鹅绒?” 唐雨林又端起枪:“天鹅绒是一种布料。
” 李东方呆滞地看着唐雨林的枪。
唐雨林想,毫无疑问,这是个阴谋。
他在乞命。
“滑溜溜的一种布料,有点像草地,有点像面粉。
” 这一次,李东方的脸露出了唐雨林熟悉的迷惘,那种真实的迷惘,他在日常生活中经常毫不掩饰的迷惘。
唐雨林想,这确实是个阴谋,是一个不同寻常的阴谋。
这个阴谋里有着让人不可忽略的东西,你无法让一个人带着真正的遗憾死去。
况且这个人有过那样的母亲。
唐雨林放下枪,点点头。
李东方慢慢地离开了。
现在的问题是,唐雨林必须让李东方明白什么是天鹅绒。
如果李东方拒绝明白的话,唐雨林的计划将变得遥遥无期。
唐雨林扛起枪回家了。
他从不后悔。
这一阵子,唐雨林和李东方两个人都很忙。
一个忙于教,一个忙于学。
学生老是听不懂,老师老是教不会,好在两个人都不着急。
那一阵子,村子里的人都看见了这两个人垂头丧气的模样,经常有人问李东方,你在干什么呢 ?李东方就沮丧地说,我在想事呢。
也有人问唐雨林,你老人家在干什么呢 ?唐雨林就恶狠狠地说,想事呢。
于是很多人都说,他们都在想姚妹妹呢。
这样过了一个月,唐雨林知道李东方确实无法明白天鹅绒是什么东西。
这个叫李东方的男人已经越过了死亡的恐惧,专注于某一样事物的研究。
这种特性与他的母亲是一样的,坚韧和脆弱相隔着一条细线,自我的捍卫和自我的崩溃同时进行着。
唐雨林明了这一点。
他怜悯李东方,他又别无选择。
又过了一个月,已经很热了。
有一天的傍晚,唐雨林站在屋前眺望落日。
西边的天空上不断变幻色彩,从橘红到橘黄是一个长长的芬芳的叹息,从橘黄到玫瑰红,到紫色,到蓝灰,到烟灰,是一系列转瞬即逝的秋波。
然后,炊烟升起来了,表达着生活里简单的愿望。
土地上生长的每一样庄稼、每一棵树、每一丛草,都散发出生命的气息。
生机是这么直白而一览无余,令人感动。
唐雨林当天晚上就出发回苏州了。
他的心越来越柔软,再不行动的话,也许他就要放开李东方了。
他先是到了苏州,所有的布店都没有他要的东西。
他又到了上海,上海有他的一些曾经发达过的亲戚,他小时候见过几位女眷用过天鹅绒的制品。
在上海一无所获后,他又到了北京,北京的亲朋做着不大不小的官,不大不小的官说,这种布料非常稀少,相当可观的官才能凭票凭证购买到。
他一无所获地回来了,但他给姚妹妹带来了扎辫子的绸带子,给女儿带来了一只小布娃娃,给那群泼皮们带来了几瓶酒。
和去时一样,他回来的时候也是傍晚,要暗不暗的当口。
他已经看见李东方放工回家了,正在自家屋后的菜地里干活。
唐雨林提起枪就走。
姚妹妹跟在他身后,走了一程,不敢再跟下去。
片刻之后,唐雨林和李东方见面了。
李东方蹲在菜地里,略显惊慌地打量从天而降的唐雨林,他的前后左右,全是高而茂密的芦苇——一个绿色的深渊。
唐雨林威风凛凛地问:“我就是跑遍全中国,也不一定找得到那样东西。
你说怎么办?” 李东方从地里慢悠悠地站起来,用平常的口吻对唐雨林说:“你不必去找了,我想来想去,已经知道天鹅绒是什么样子了。
”他接着说:“跟姚妹妹的皮肤一样。
” 唐雨林端起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枪打死了李东方。
他终于找到了行动的机会,他知道,若是他放弃这次机会的话,也许他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一切都结束了,唐雨林进了监狱,到现在他还在监狱里度他的漫漫长夜。
每年的大年初一,我父亲想起老朋友唐雨林,总会像个妇人一样感时伤怀。
这个杀人事件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如果李东方拒不明白天鹅绒这样东西,唐雨林会不会让李东方的生命一直寄存在他的枪口上? 答案是会的。
所有的人都这样说,唐雨林是个侠骨柔肠的男人。
他如果想杀李东方,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一定的时候。
可以这么说,这是李东方自己找死。
李东方死后的若干年后,公元一九九九年,大不列颠英国,王位继承人查尔斯王子,在与情人卡米拉通热线电话时说:“我恨不得做你的卫生棉条。
”这使我们想起若干年前,一个疯女人的儿子,一个至死都不知道天鹅绒为何物的乡下人,竟然说出与英国王子相仿的情话:“我想做你用的草纸。
” 于是我们思想了,于是我们对生命一视同仁。
(完)
对姜先生,我是敬爱的;对这个电影,我只能说"不爽";对中国电影,我想大家都该积极支持,毕竟它还太初级!
这就是把原本的故事时间线给打乱了,造成一种很迷幻的感觉,以此去制造一种高级感,你把时间线捋顺了从头再放一遍,就会发觉:其实啥也没讲。
姜文最大的诟病是低估他的观众,生怕人们看不懂《太阳照常升起》的道理。于是英雄般的去做好为人师的大家长,结果留在银幕上的却是成堆的笑话。减去一些引以为傲的隐喻和征服欲其实并不影响荷尔蒙过剩的马小军在那间包罗万象的石洞里找到米兰。一部让人沉迷于过度解读当中的作品并不能证明自身的优秀。
可能是我当时太累了,没看到结尾就睡着了
疯言疯语、颠倒次序的叙述方式以及影片中大量的隐晦内容,仿佛是带着镣铐跳舞的作品。欲说却不敢明说,让原本深邃的寓意带上奇幻的色彩,反而削弱了故事的可看性,实为可惜。只能说那是那个年代的故事,不属于现在。个人来说,不喜欢……
极少数没看完的电影
重温姜文最后一部,性和政治隐喻是姜文永恒的主题,他给故事披上轮回的壳,将历史曾经一次又一次重复的展现给每一位观众。PS:疑问为什么这部片子里没有马?其实马变成了妈
看的我想吐 真挺烂的 还不如别翻拍 陈冲也够恶心的
【10】说它奇特诡谲,姜文又说做的手脚还是太少;说它魔幻到无限迷惘,姜文又说还是太现实了,还是不够模糊。这本不是正常人能拍出的东西,也没希望你用正常的方式读懂它。但在无数的象征和隐喻中寻找端倪,直觉上这部影片更像是姜文对共产主义的反思与鞭策。影片选择了两个年份:1958年与1976年,分别是第一个人民公社诞生的时间和文化大革命结束的时间,姜文打造了一个怪异的故事去讲述这18年间中国共产主义发展的坎坷路程。当然最重要的是展示那段无法在中国公然搬上台面的历史。你需要一遍遍从影像中寻找答案,拼接出一段真实的、残酷的、痛苦流泪的过去。如果抛开这些,单感受那破碎的非线性叙事、诗意的环绕旋转、快速切换到把心割裂的镜头、凝重的特写、巧妙的呼应、骇人的铺垫,此片也足以迈进伟大作品的行列。
明明就要演中國內陸青壯年的花絮故事,為什麼偏要找兩個口音與大家南轅北轍的演員來擔綱?還有,姜文就如北野武,是個知名度遠超過實質內涵的導演,真不知許多人在迷他什麼?也許是他們在剛出道時曾經拍過某一部成功的電影?可我怎麼都沒看過半部好看的?★★☆
有人说,一部看不懂的电影就是一部好电影,因为你没看懂,说明导演高明。我说,一部看不懂的电影就是一部烂片,观众没看懂,说明导演不会讲故事,或者导演根本不知道要去讲什么故事,又或者这部电影只是导演拍来给自己看的,压根就没想让观众看懂。不管出于哪种原因,姜文导演,你做到了!
这片子的隐喻在为了贴合小说而做的改编与非常规的叙事中被复杂化了。唐叔在片中代表的就是有枪杆子的最可爱的人,连哄带骗娶来又霸占了娇贵资本家十数年(58年到76年)却又冷落了她十数年;对于唐嫂这样的资产阶级,这十数年对她们而言只是一场有尽头的疯狂,而对于以疯妈为代表的穷苦人民而言,这十数年只是一场永无尽头的痛苦的开端。疯妈在自以为的新时代(太阳升起)生下了信仰年代的新人民,但是李东方这些人民在76年时未经最可爱的人允许就与资本野合,最终又被枪杆子给教训了。李东方之死一是象征了姜文这批成长在60年代的人接触资本后对新时代信仰的崩塌;二是道明了无论对错如何,人民都会是承担结果的一方。观众不用想在中国的政治电影里看到完美的对位关系,因为如果如此明显,那它们与观众见面的机会都会被剥夺。
我压根没看懂!
前40分钟就是看周韵上树、弄石头、当谜语人还有房祖名满村跑,后面几个故事没有第一个那么抽象,但是看得我很煎熬,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花近两个小时来看,可能是评分高,也可能是为了完成我电影清单里的一个任务
同意一个ing论里的回复,如果是给小众摄的电影,就不要搞成商业模式。偶是彻底没有看懂,只觉莫名其妙,假艺术。
问了编辑部一圈的人。都没说清他到底想说啥。画面很美音乐很好听
画面是美的,配乐好听,有诗意,魔幻现实也难得,但我现在不喜欢这种虚头巴脑故弄玄虚的,好话不好好说。
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你可以不懂,但你不能说你没看见,因为历史即使被包装成另一个样子,它也一直在那里。这一次拉斯冯提尔作品里的女性符号在姜文的作品里变调复现了。
4.5. 一边看一边觉得费里尼。到最后真是讨厌,重感冒,鼻子好难过。不过陈冲太嗲,周韵太用力,黄秋生房祖名的腔调也太出戏了。
太魔幻现实主义了……但镜头和场面都太美了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