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下雨。
整个世界都变得阴冷潮湿。
人们的生活也同样被泡在雨水里。
不同在于,雨后,潮湿的世界会恢复原貌,而潮湿的生活却可能起皱坍塌。
清晨,树下堆积的落叶很美,但无人顾及。
人们穿着黑色的西装、黑色的套裙、黑色的皮鞋,从四面八方无声地汇入街道中的队伍中,奔向同一方向,好像默契中形成的黑衣军队共赴战场。
职场即战场,人们扑在前线,必须忙碌,必须忘我。
至于他们本身,本没有太多人会挂记。
一旦有人主动挂记,也许会是灾难。
佐佐木龙平,中年人,四十多岁,是所知名会社的总务课课长。
上司突然找他谈话,虚头巴脑的客套话说完,上司单刀直入,问龙平自认有什么能力。
这是一个百答百错的问题。
当上级需要抛弃一个下属来降低成本,当将军需要牺牲一个士兵来赢得胜利,从上而下的质问,既是序幕也是落幕。
能力?
不,能力根本不是问题。
抛弃和牺牲正在进行的时候,所有人只能回答——没问题。
龙平失业了,带着恨意。
他流连到失业者和流浪者聚集的公园,垂头丧气,那里的人们互为同类,自怨自艾,或同命相怜。
人们呆坐着、呆立着,像被雁群抛弃的孤雁,落了单,并且再也不算候鸟,无所适从中,简直怀疑自己是否真得曾经飞行过。
命运残酷,现实更残酷,唯一的出路是寻找零工,龙平小跑着赶过去,他在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队伍旁擦着边儿挤过去,当天的名额完结,他没有机会。
回家,只好回家,然而,从此以后需要赤手空拳地生活,他突然没有迈入家门的自信,挣扎着,绕过围墙,攀着消防梯钻入家门。
龙平的自尊受到巨大打击,但是,他决定隐瞒下去。
他依然衣着光鲜,自信满满地在清晨走出家门,好似一个继续为家庭打拼的男人。
中介为他介绍的零工在他看来近乎侮辱,公园中排队领取的慈善免费午餐实在难吃,为了装样装得像不能太早回家。
他在无尽的焦躁和愤懑中,遇见了自己的高中同学黑须。
同样是失业者,黑须简直是一个异类。
黑须能够伪造“自己很忙”的完美假象,熟知失业生活中的各种事项与流程,他毫无落魄像,在体面和精干之余甚至表现出得心应手的倜傥。
龙平突然觉得,黑须简直是偶像,他也需要这种严丝合缝的伪装,保持自我、保持尊严、保持权威。
于是,隐瞒让生活继续分裂,龙平努力在家人面前维持权威,作为内心的弥补,然后独自在几乎醒不过来的噩梦中憋到满脸青筋、脖颈赤紫;在寻找工作的过程中,他放下身段,忍受比自己更年轻的招工者所给予的各种羞辱、嘲弄、甚至戏耍。
造化弄人,意气风发的时光一去不返,他和黑须这样的中年人,被公司抛弃、被时代抛弃,被抛入谷底、被抛入深渊,硬要端详未来,大概就是由无业游民慢慢沦落到无家可归、四处流浪。
终于,滴水不漏的黑须都吃不消了。
他疑心妻子已经怀疑他,这怎么行,假象一定要完美,他聪明伶俐,可以使用一切手段,动用一切道具。
他邀请龙平冒充他的同事,回到自己家吃晚饭。
席间,黑须不余遗力地表演,他对妻子要稍微颐指气使,行使一家之长的权威,却遮掩不住家境的窘迫;他做戏做全套,指点上司、指摘同事,显示自己在公司中的地位无比稳固。
黑须的妻子忍无可忍,她捏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侧过脸看了黑须一眼。
只这一眼,正在自编自导的戏剧中体验高潮的黑须,也瞬间僵化。
一场木偶戏,既要做傀儡,又要做牵动傀儡的人,黑须只能露馅。
好像霸王项羽,为了炫耀自己膂力惊人,却终究也没有举起自己正坐着的椅子。
面对最亲的家人说谎,简直是一场自我战役,既矛又盾,遍体鳞伤,结果永远是惨败。
黑须的小女儿小心翼翼地问候,惊到龙平,连点儿大的孩子都一眼看穿他们的辛苦和尴尬,他们谁都骗不了。
很快,黑须没了消息,龙平赶到黑须家,看到门口堆积着残败的白花。
黑须和妻子,在某个午后,打开煤气,躺在床上双双身亡,只留下小女儿。
这个孩子,穿了件黑色长袍,竭力地扭着头看着龙平,看着与父亲同样辛苦的人惶恐无措地站在同样的路口。
龙平开始认命,只要有工作,活计粗、累、劳苦、肮脏,他都接受。
他开始做百货公司的清洁工,站在开放的走廊间,换工作服,人流如织,没人注意他们,他依然觉得羞耻,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艰辛的清洁工作中同样充满无言的强烈竞争、无谓的阶层差异、和繁琐的仪式感,他咬着牙适应。
期间,大儿子贵应征美国志愿军,到最后关头才告知他这个父亲,龙平勃然大怒,他絮絮叨叨地为儿子规划人生的幸福和道路,留在日本,循规蹈矩,这才是真正的出路。
高出他两头的大儿子捺不住性子,同样大吼,哪里还有这样的轨迹,哪里还有这样的道路,遍地淤泥已经被太多人踩过,连践踏的痕迹都看不清晰,除了染出一双泥足,别无出路。
大儿子应征招募成功,作为日籍美军志愿军去了美国,很快被派往中东。
小儿子健二违背父命,偷偷学习钢琴,被龙平发现。
龙平的累积的情绪统统爆发,他撼动不了命运,却可以拉扯儿子幼小的肩头;他人微言轻,却可以肆意对儿子怒吼;他得不到公正的对待,却可以在自相矛盾的教导中,左右开弓回击儿子。
终于,妻子揭穿他的伪装,他虚伪的权威让人作呕。
羞愤和难堪火上浇油,小儿子被他追打,从二楼跌落。
龙平的妻子恵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恵是一名家庭主妇。
她只有家庭,家庭却不那么需要她。
烹饪、洒扫,是理所当然。
丈夫早出晚归,沉默寡言;大儿子昼伏夜出,沉默寡言;小儿子正值青春叛逆,沉默寡言。
对于她而言,与家人的唯一交流,只在饭桌上。
但是,慢慢的,她悉心烹制的食物,似乎也失去了魅力。
恵默默地积攒自己的小乐趣,她独自考了驾照,独自逡巡在自己喜爱的敞篷跑车周围。
这些小乐趣是那样微不足道,不足以填塞她的空虚。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轻飘,好似沉入水底,无力呼救,更无人伸出援手。
拮据的生活还是其次,家人的改变一一到来。
她知晓丈夫失业,悄无声息地忍了过去。
几乎不与她交流的大儿子,站在她的面前直视她的双眼,温和地央求她在应征美军招募的材料上签字。
有很多话,她想说,没有机会说出口,却被丈夫滔滔不绝地道出。
民族认同、人生理念、工作生活,一切的理由都是无力的说教,被儿子应声击破。
“为了维护世界和平”这种高尚旗号打出来,儿子的底气硬了很多,他早看出世事艰难,再无他前行的路数,父亲色厉内荏,母亲忍气吞声。
大儿子在出发前,第一次和母亲并肩相坐,低眉顺眼地奉劝母亲离婚。
父亲那么不堪,母亲那么为难,不如离婚。
恵失笑,她那么渴望的交流,居然是在这个时刻、这种场合、这种话题。
离婚?
不要了。
生活没有那么简单。
毒蛇在手,烈士断腕,可她不是烈士,她是妻子和母亲。
不幸福就放弃,不快乐就放纵,这不是一个家庭主妇的生存之道。
儿子无言,临行前的最后一刻,他站得笔直,向母亲敬了个军礼。
恵第一次感到自己受到孩子的尊重和眷恋。
游子在外,十指连心。
更何况,用战争来维护和平的现实,让恵心存疑虑。
她发梦,儿子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地回到家,没有了最初的昂扬,只有因为杀戮太重所添的无数罪孽。
一梦惊醒,她想和孩子联络,却因为官僚的跋扈,连一个电话号码都讨不到。
小儿子健二也同样不省心,因为三个月不交午餐费和无数次翘课,恵被老师叫去学校训斥,小肚鸡肠的老师夹枪带棒,把积怨都发泄出来。
健二把金钱和时间都花在钢琴课上,恵非常理解孩子的爱好,小心护佑。
然而,阴差阳错,丈夫还是发现了。
所有的矛盾都被摊在桌面上,串成了串,点着了火,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等着爆炸接连响起。
然而还要活下去,仿佛船已进水,要么跃入水中,要么站在甲板上,等待水没过足踝、膝盖、脖颈,只要还未没顶,这艘船,她不弃。
突如其来的劫匪终于打破家里最后的秩序。
不,这人几乎算不上匪类,只是一个笨贼。
情急之下,恵被劫持,坐上了笨贼偷来的车,第一次真正驾驶。
正是她钟情的跑车,正是她憧憬的刺激,可惜时间、地点、人物完全不对,但是,如果站在绝望的生活中对视,或者,这一切又都算对了。
她有逃走的机会,却为自己和笨贼购买补给,转身遇见穿着清洁工制服的丈夫,丈夫否认了自己,也否认了她。
这种猥琐、卑微和虚伪终于激怒了她,她返回车子,一路狂奔,和笨贼驶到海边。
不再有路。
她没有,丈夫没有,孩子没有,事事失败的笨贼也没有。
每个人的人生主题齐齐碰面,居然面目一致——到底如何才能重新开始?
到底如何才能脱离绝望的轮回?
恵站在海中、坐在海中、躺在海中,都不得其解。
翌日,沙滩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轮迹,笨贼驶着车冲入深海,既然人生沉没,他选择加速下沉。
轮迹像不祥的路标,恵闭上双眼,亦步亦趋地趟下去。
然而,太阳初升,阳光包容她,震慑她,感动她——人生并不只有这一条路。
道理简单,甚至尚是孩子的健二已在无意中参悟。
他开始跌跌撞撞地成长,大人的虚伪、同龄人的盲目,他看在眼里,却都消化不了。
他与成年人的世界生出罅隙,一份真诚的坦率未能换来老师的原宥;他与同龄人的世界生出距离,无心之过在同学的放肆和喧嚣中成为他的负担。
他和同学们,像丛林里刚刚换掉乳牙的小兽,还不适应自己的利爪,就已对丛林心生不满,对抗不了丛林,就对抗自己的父母,却不知道利爪可能先伤着自己。
好在健二遇见了钢琴,不,开始打动少年的是美貌的钢琴老师,她温婉、亲切,洞悉了他的才华,引导他寻找真实的自己。
一夜波澜之后,健二、恵、龙平,先后走着同一条路回了家。
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前,吃着同样餐盘中的同样饭食。
家中的一片狼藉,他们不过问,也不解释。
昨夜的惊险遭遇,他们不打听,也不讲述。
他们不知道,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们三人狂奔在不同的街道,迈开双腿,或者,紧踩油门。
然后, 龙平满身伤痕地昏睡,清醒之后,抵挡了内心的混乱,守护住诚实和纯良,问心无愧。
恵在海边的阳光中宛若重生,神清气爽,步履坚实。
健二沉默地击退了成人的恫吓和威胁,回归初心,不卑不亢。
没有人安然无恙,每个人却又完好如初。
四个月后,健二终于坐在音乐学院的入学考场内,不同与其他考生的竭力炫技,他的琴声缓慢悠扬。
琴声极美,人们忍不住,走近,再走近,聚在健二的钢琴旁边,屏住呼吸,聆听。
琴声在高处,生活在高处,龙平和恵满眼是泪,曾经遥不可及的重新再来,在美妙的琴声中有了答案。
人生果然可以重来,人生当然可以重来。
每一次重来,好似在琴键上击出一个新的音符。
重来,不是与过去决裂,不是与现实脱节,是接受,是承担,是坚持,是专注于生活以致神魂合一。
人们聚在生活之中,站在美妙之处;人们聚在嘈杂之中,站在静谧之处;人们聚在苦痛之中,站在憧憬之处;人们聚在秋寒之中,站在艳阳之处。
奏鸣曲,sonata,百度词条的解释:一种多乐章的器乐套曲。
亦称“奏鸣曲套曲”。
由3、4个相互形成对比的乐章构成,用1件乐器独奏(如钢琴奏鸣曲)或1件乐器与钢琴合奏(如小提琴与钢琴合奏的小提琴奏鸣曲,长笛与钢琴合奏的长笛奏鸣曲等)。
其中各乐章的基本特点和曲式结构如下:第1乐章为快板,用奏鸣曲式;第2乐章为慢板,用变奏曲式、复三段式或自由的奏鸣曲式;第3乐章为小步舞曲或谐谑曲,用复三段式;第 4乐章为快板或急板,用奏鸣曲式或回旋曲式。
有了这个基本了解,对电影《东京奏鸣曲》的结构和视角会有更清晰的认识。
以“东京”命名的电影,看过《东京物语》、《东京日和》和这部《东京奏鸣曲》,印象中还有一部《东京塔》没看过,当然了,那部著名的电视剧《东京爱情故事》也看过。
没去过东京,觉得它应该是不同于我们中国的任何一座城市的,比北京更商业些,比上海更深厚些,比香港更有底蕴些。
这些都是从影像和文字中得来的信息,二手的。
佐佐木一家大概是东京最普通的家庭,佐佐木先生46岁,是一家大公司的总课长,妻子是家庭主妇,照顾一家人的衣食起居,大儿子应该是没有读大学,干着发传单的活,小儿子还在念小学。
这支“东京奏鸣曲”里,佐佐木先生是钢琴,影片前半段选择以他为主要视角来推进,他被公司炒了鱿鱼,没有告诉家人,每日一早还是按时出门,在外面找工作或游荡,吃公园里派发的免费午餐。
这期间他碰到了同病相怜的老同学,一个失业了三个月还没找到工作也不敢告诉家里的男人,向他传授了一些怎样不被老婆发现的经验。
同时,影片还隐隐地透露出佐佐木的妻子对家庭主妇平庸生活的恐惧,大儿子对未来的担忧,小儿子在学校里无意中得罪了老师,萌生了学钢琴的念头。
然后这些矛盾一一浮出水面,情节推进得有条不紊,老同学夫妇在绝望中自杀给了佐佐木先生沉重一击,他饥不择食地开始了在大商场当清洁工的工作,大儿子坚决要参加美国军队,并很快被派到了中东战场,小儿子瞒着父母拿午餐费去学习钢琴,妻子偶然间发现了丈夫失业的秘密。
如果说之前的影片是现实主义的,接下来就进入了荒诞,大概就奏鸣曲中第3乐章的“谐谑曲”吧!
此前无论是镜头语言还是演员表演,都有一种内敛、省俭的真实感,几乎没有任何配乐。
从这时开始全都发生了变化,每个人都脱离了原本的生活轨迹,妻子在家里被一名拙劣的小偷挟持,被迫开着送他,路过一家商场时碰到了身穿清洁工服装的丈夫;而丈夫此刻刚刚捡了一大笔钱,正准备逃跑。
两个人相遇,妻子视角和丈夫视角交叉,此后转为以妻子视角为住来推进。
看到丈夫当了清洁工,妻子大惊失色,随后她和小偷把车开到了海边。
对一家人来说那都是艰难的、处于崩溃边缘的一夜,妻子几乎自杀,佐佐木先生一路狂奔最后被一辆汽车撞倒,小儿子逃票被抓后拒绝出声被投进了监狱。
清晨的阳光再次照耀东京,妻子在海边的小木屋中醒来,发现那名走投无路的小偷已开车冲进了大海;佐佐木发现自己并未受伤,他将那一沓钱放回了商场的失误箱;小儿子被放出来,回了家。
一家人坐在餐桌边平静地吃早餐,没有人发问,也没人说话。
影片的结尾是小儿子去参加音乐中学的考试,弹了一曲德彪西的《月光》,影片在他优美的钢琴曲和四周围拢上来的人群中结束。
大概我们每个人一生中都会有一个时刻跌落谷底,对现实的不满和容忍达到了极限,会像影片中的佐佐木先生和妻子那样,仰头问天:“我只是想重新开始,为什么这么难?
”我们仿佛被命运钳制得死死的,只能按照它制定的路线孤独地、绝望地走下去,除此以外毫无办法。
有一个时刻,我们力量迸发决定反抗,或者至少保留结束生命的权利,但那不是人生的常态,清醒过来后会发现,即使改变、重新开始,生命也不过仍然是平缓地、一分一秒地前进着。
你所有的只是这个自己。
影片的结尾总算有一丝温情,佐佐木先生终于同意了小儿子学钢琴,并在他的演奏中被感动,电视报道上传来大儿子的消息,他所在的部队被召回,撤离了战场。
这些温情和音乐中获得的感动,也许于死水般的生命常态全然无济,但是片刻的慰藉总是聊胜于无,就像黑沉沉的天空中,一颗若隐若现的星星,给予人生存下去的动力。
导演黑泽清是日本的恐怖电影大师,这部可算是转型之作。
可能是拍摄恐怖片的影响,很多画面拍得干净而又意味深长,如开始时下起了雨,雨水飘落到家中的地板上;小偷自杀后留下的车辙;妻子深夜在海边眺望,远处层层灰白色的浪花……
影片前面一个半小时都还是相当不错的。
画面凝静,场景调度精致而自然,极具日本影片的传统风格,就只是人物性格上有点过于造作。
但在最后约半个小时,当小偷进入家后,整部电影完全变了。
就好像是另一部戏一样!
只能用莫名其妙,矫柔造作,牵强附会来形容。
最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性的结局就是最好的证明!
另外,有评论把电影与小津的“家庭式”风格作比较。
但个人觉得,从人物角度来看,这部戏中的人物刻画和小津的根本无法相比。
比较的标准不考虑时代对人性格的影响,而只是从技术与艺术方面来看。
比如,立足以现实的人物却有如此“超现实”的性格,遭遇,实在让人觉得不自然。
如果问:真正的日本人如何生活?
还有什么答案会比电影一开头那扇隔挡暴雨的单薄的推拉门更真实的呢?
日本电影胶片特有的色调,如同日本传统房屋深青色的屋顶,清一色的一片,看似单调,却罩不住其中辗转着的生活滋味。
从真实这个感观说起,电影可以分成两部分。
前一部分,佐佐木家里的各种矛盾,各种不幸,都一个个浮出水面,相互交织,达到顶点。
然后从这个顶点开始,事情发生了转折。
前一部分的真实,是叙事的真实:一家之主的失业,孩子反抗父母的管教,贤妻良母有心却无力,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东京大都市中形形种种的症结和苦痛,在清淡的镜头前面娓娓道来,有点像《一一》。
然后,从不幸的顶点开始,出现了转机。
有人说,这后一部分变得过于戏剧性。
其实,我觉得问题不在于戏剧性或真实性,而在于讲述什么和为什么讲。
如果说电影的前一部分在讲述一个“真实”的故事如何发生,那么后一部分,其实是在讲既然事已至此,在“我们”这个时代里,东京这个大环境中,又应当如何继续生活下去。
“应当”如何如何,这是一种希望,或者说诫谕,它的背后的是人的思维。
也许我没有足够的发言权,但是透过电影来看,这种思维展示了它深藏于日本人生活中的根源,因而变得特别深厚,特别真实。
不像某些电影,好比《非诚勿扰》,从头到尾就没有一点关注现实的诚意。
被炒鱿鱼之后瞒着家庭混日子,只因为对不住作为“一家之主”的责任;“说过的话怎么能轻易收回”,否则为人父母的尊严何在?
……电影里有太多在《菊与刀》里分析过的例子。
半个多世纪前的书本总结出来的东西,仍然投射在今天的现实生活里,这就是日本这个国家最吸引人的地方。
Délocalisée的公司毫不留情地裁掉兢兢业业的员工,逃票的小孩子要被关拘留所,商场的保洁员上班用抹布擦便池,妻子对人生失败的丈夫也要恭敬顺从……严苛的社会秩序容不得商量,在过去的历史中是这样,在电影中仍然是这样。
它们构成了奏鸣曲的五线谱。
出局的人只是消失的音符,就像那对煤气自杀的黑须夫妇,以及开车投海的开锁人。
所以,人生的音乐,最好顺着谱线的方向前行。
于是,我们看到在转折发生的时刻,佐佐木一家人在觉醒后与各自不幸的过去做了了断——当然仍是以非常日本的方式。
电影的结尾,德彪西《月光》的清澈灵动与安详,与佐佐木夫妇二人惊叹惶恐又欣慰的表情,相映成趣,健二华美的钢琴曲,成了东京这片水泥森林对佐佐木一家的赞歌。
21世纪初至今,日本导演黑泽清保持着惊人旺盛的创作力,然而他并没有完全埋首于90年代赖以成名的惊悚恐怖片拍摄上,而是不断尝试类型片的杂糅实验。
往往是在同一个类型片空间的最后一幕引入毫不相关的类型片元素情节,产生出极其突兀的断裂感。
这远非普通意义上的“反转”,而是融入到导演美学风格中的一种拿手戏,或者准确说是作者标签。
尽管有时候令人困惑失望,《光明的未来》算是千禧年来的初次尝试,成果一言难尽;但也有令人满意的时刻,这部《东京奏鸣曲》显然属于后者。
影片在当年没能入围竞赛单元有点遗憾,尽管最后在一种注目单元也获得了影评人奖。
这部算得上是黑泽清在21世纪第一个十年里的巅峰代表作,这种类型融合实验并不令人厌恶,反而产生出耐人寻味的效果。
影片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小津安二郎擅长的家庭伦理剧,而黑泽清也确实借助这种题材的结构与叙事方式,娓娓道出一个当代传统日本家庭的故事。
中年失业的男主角、心生厌倦的家庭主妇、青春反叛期的小儿子和心怀理想的大儿子,这个故事看起来似曾相识,跟我们经常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情节并无太大区别。
导演在处理这个司空见惯的类型题材运用了不少独特的方式,令影片有别于常见的电视剧拍摄。
最有戏剧化的场面和容易煽情的时刻一律省略,立刻转场到下一段情节,不仅给观众制造出留白的想象空间,而且有效控制着情节沦为电视肥皂剧的趋势。
另外一种手段是采用场面调度,黑泽清并不遵循小津的固定机位拍摄家庭室内戏,而是采用多种调度方式,混合机位拍摄对话,设置多个视点,令单一狭小的空间呈现出复杂的立体感,家庭成员间泄露出暗流汹涌的意味。
比如一家四口在餐桌上吃饭的那场,男主角先喝酒,其他人却没动筷子,等他一声令下才开始一起吃,气氛极其怪异,似乎暗示着这个家庭里统领一切的父权。
接着是大儿子跟父亲商量出国参军的那场,镜头完全回避了儿子的正面描绘,背对着父亲接受严厉训斥的情形,镜头焦点却落在另一边母亲的凝视上,三人间的微妙关系处于博弈抗衡;还有一场则是父亲回家看到钢琴老师推荐信之后大发雷霆,忍不住打骂小儿子,不断推拉的镜头追随着儿子与父亲的位置变化,而当儿子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处理也极尽心思。
影片前面四分之三的情节准确地把握住家庭伦理剧的节奏,谎言与欺骗、父子无法沟通的困境、夫妻关系的日益冷漠等等问题不断累积,逐渐指向一个四分五裂的悲剧收场。
如果说黑泽清仅仅是拍出了一部发人深省的家庭伦理片,那明显是小觑了他对类型实验的不懈追求。
因为他在最后半个多小时里毫无预警地插入一段意想不到的入室盗窃情节,由役所广司扮演的盗贼劫持了太太,两人前往海边度过一晚的离奇情节。
整个影片的气氛节奏突然变调,前一刻还处在严肃压抑的家庭伦理叙事,转眼间便陷入到疯狂滑稽的舞台剧场里。
役所广司这段客串的演绎完全是照搬《分身》里的角色,流露出让人忍俊不禁的喜剧效果。
太太在被绑架途中意外碰见做清洁工的丈夫,两人之后分道扬镳走向不可预知的轨迹,太太把心一横想彻底摆脱家庭主妇的身份,而丈夫也不顾一切想用自杀的方式来终结生命,想不到过了一夜,第二天还是回到家中重回之前的生活轨迹。
至于个人心里变化却根本无人提起,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至于儿子钢琴选拔比赛的那段情节貌似完美的结局,却又暗藏着另一层引人猜测的意味。
尽管这个家庭饱受打击,却依然有着惊人的韧性得以恢复,这个带有希望色彩的结局耐人寻味至极。
黑泽清除了类型实验之外,还在剧本里充分融入社会问题与国际时事热点,令这种类型原有的小格局得以不断延展和丰满。
男主角的失业问题指向了日本在经济危机之后面临的严峻社会问题,而丈夫用谎言来隐瞒家人明显突出的是日本传统社会里男权主导,男人不能输呆板思维。
而最耐人寻味的竟然是剧本里潜藏着对后911时代日本与美国关系的探讨,这一点在大儿子主动参军、母亲梦见儿子归来,以及儿子最后来信这几段情节足以显示出创作者清醒的思考结果。
美国一直宣称要保卫全世界,实则却是牺牲年轻参军者投身战争和杀人,日本一厢情愿为美国做后盾的做法值得反省。
而这种国际关系似乎又暗中影射着这家人的关系,一家之主男主角口口声声为保护家人,事实上却满嘴谎言欺骗,为的只是维持自身的父权(霸权)地位和形象。
剧本里的这种彼此对应的隐喻写法极其高明,令影片主题有超出家庭伦理剧的诠释理解角度,无疑成为黑泽清创作中的一个高峰。
~东京奏鸣曲,2008年的电影了,居然很贴近我们现在的生活。
~失业者黑须其实家里太太和孩子早就发觉了,为了消除家人怀疑,还硬带着佐佐木回家装领导的样子,每隔十分钟一次闹钟设置,说明他的内心是多么的焦虑和无助。
佐佐木在外流浪一天回家前的强装微笑,还得说部长请吃饭,也怕引起夫人的怀疑。
佐佐木46岁了,被开了,当天就去职介所找工作,真够拼的。
在后来的面试中,被问到特长,他说貌似除了卡拉ok没别的特长,结果当场就被让拿着话筒唱一段吧,有点太……没办法,一个失业还需要养家的男人是没有任何自尊的。
我也曾有过一段不敢告诉家人的辞职经历,那时候刚有了孩子,岳母在家,哪能露祛啊,每天照常穿着西装,拿着公文包出门(因为之前在日企上班),坐地铁到一站出来就是小公园的站下车,在小公园那里打电话找工作,问同学借钱过日子。
当时有个电影,叫做开往春天的地铁,耿乐演的男主失业了,每天在地铁里面晃悠,说句实话,个人经验,比起地铁里面瞎晃,找个出地铁就有小公园的地方更惬意一些,外面还能呼吸下新鲜空气。
~黑须夫妇居然自杀了,东京的繁华街景正是为了映衬小市民的生存艰难而生的。
男主同样也面临叛逆的大儿子,除了工作不顺利,家庭之苦也要承受。
香川照之,一个亲中,或者说有点思想高度的男人,有着优越的家世,演了国内抗战片照常能在日本国内表演的艺术家,他的电影都值得一看。
影片中小儿子有钢琴天赋,出不起学费却出手打儿子的父亲,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被妻子发现失业中的他心里也不好受吧。
还有担心大儿子被派到中东战场心里也不好受吧。
这片子真的也可以叫男人之苦。
~确实从厕所捡到钱,夫人被劫走,稍微有点脱离普通现实了,因为要说明其他几个问题:役所广司饰演的小偷是唯一能做自己的人,所以他很失败,世俗上的,当回小偷也失败了。
夫人认为一切过往都是一场梦,想从新来过那是不可能的。
孩子一次逃票就有案底了,说明这个社会多么的残酷。
佐佐木把厕所捡到的钱放到了失物招领处,之后貌似日子好起来了。
佐佐木开始了商场物业工作,大儿子也从中东召回了,思想变得成熟起来了。
小儿子弹起了钢琴,还参加了选拔赛。
~所以影片结论是:好多时候呢,生活给你设置了许多大山,原本你以为会爬不过去呢,但是不要气馁,再加一把油吧,不行咱们就喊特码的一嗓子,再大叫一声我能行,也许明天,你就跨过去了。
东京奏鸣曲,其实是献给生活者的一首曲子。
电影里面的四口之家,如同社会构成的一个缩像。
小儿子代表叛逆懵懂的少年,长子代表乖张独立的青年,而声称“保护这个家庭”的父亲和持家的家庭主妇则代表了社会的最大成分——不再年轻,尚未老去的中年男女。
黑泽清的这部电影我期待了很久,风格特立的黑泽清,更加上香川照之和小泉今日子两大实力派的演员使得这个电影充满了让人关注的理由。
此作和《入殓师》在日本08年影坛上都显得颇为耀眼,更是许多人将人相比较。
很难说两部作品我更喜欢哪个,《入殓师》看得令人落泪,而本作更是让人抑郁的沮丧。
看似失败潦倒的中年生活,究竟哪一种更能获得解救?
“压力”形成了本片前半部分的氛围。
父亲从原本是大公司课长的职位跌落,成为无业人士,他面对的是事业和家庭的双重压力,一方面没有收入让他感到紧迫,而在家人面前“不愿失去一家之主的尊严”使得他在失业后隐藏事实而天天装作正常上班的状态。
妻子作为家庭主妇整日做着闲杂的琐事,做饭,打扫卫生。
无论是孩子还是丈夫都显得越发疏远,她的压力来自孤独和失落。
自己在家人身上仿佛找不到了存在感,只是天天都做着应该做的事情。
大儿子的压力源于他的理想主义,迫切的怀揣的天真的梦想要拯救祖国,保佑自己的家人。
最小的孩子和老师不合,看到喜欢的老师于是想学钢琴却得到父亲的严厉制止,却一意孤行于是挪用伙食费当做钢琴课的费用。
压力便是来自这种隐瞒父母的心情。
从香川照之的角色说起,在电影开头他仿佛不过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枚,穿得整洁得体,干着本本分分的工作,有老婆,有孩子,怎么看都是主流社会毫不起眼的一名。
可当他失业过后,他一下成为了社会中的一类。
在早上奔走在路上去工作的人群中他是那个被抛弃过后的废弃品,在排队领取救济食物的底层人中,他自身存在的尊严又使得他无法融入这个队伍。
“曾经是公司的课长”是对他曾经身份的肯定。
“尊严”的定义在香川照之这个前公司职员心中是最高的分量,之前不愿意接受职介所的工作是因为他嫌恶蓝领之流的工作,而儿子天赋得到发觉后依然执意孩子不能学钢琴也是源于“不能损失父母的尊严”。
这个男人在前面保持着自私而卑微的特性,不理会妻子的温柔,不和孩子沟通。
一个导演特别表现的镜头是全家人坐在餐桌前久久的不能动筷只是为了等他喝完一杯啤酒。
总是男人在外面失去了职业(家人并不知情),在家中也完全没有改变任何态度,大男子主义依旧贯穿着。
大儿子几乎不回家,小儿子也只字不提自己的心事,两夫妻缺乏正常问候之外的所有交流,家庭已经四分五裂。
导演提供了这样的一个现实意味浓重的家庭,而真正的转折是和香川照之一样失业的朋友自杀之时开始的。
渐渐的,丈夫被迫从以前的愤怒(在广场乱砸东西)和自负脱离出来,接受了清洁工的工作。
此刻他已经被磨得丝毫斗志全无,没有选择的接受了职介所分配的工作。
两个孩子都执意做着理想中要做的事(学钢琴和参加美军),唯一波澜不惊的是小泉今日子饰演的家庭主妇。
但后期剧情的转换却是从她这里急速转化的。
要记得电影的最开始是从这个主妇背后的视角展开的:天下起了大雨,主妇看到落到家中地板的水渍本能的冲到厨房拿来擦布清理,可当她看到这不消停的风雨时,却再次打开了刚才她急忙关上的阳台门,呆立在地上。
从这个女人身上我们看到一个尽职尽责的妻子和母亲以及背后的孤独和不甘。
当每个人都在急着寻找自己的东西时,所有的人都忘记了她,而她也仿佛也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只是平静而安分的呆在家里。
服从了所有冥冥之中交给家庭主妇的所有规矩。
但在后期被前锁匠绑架的荒唐经历中,她却顺从了这种摆布。
借助匪徒的威胁,她反倒冲出了长久以来未能突破的规则,对于丈夫极端失望和不解,对孩子无可奈何,面对疯癫的绑匪却产生了奇妙的感情,这也是一种变相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导演加上压抑了许久的女性心理将电影从方才彻底的现实主义抽离了出来。
被“绑架”到海边后,夜晚她看到了类似星星的东西(闪烁的海浪),一个人坐在海水涌来的沙滩上让我看到了中年世界的沦丧。
主妇在夕阳之下大喊着“我要重新开始!
”,此刻已安静的呆坐在海滩之上任由海水冲刷,背后的强烈挣扎后残留的虚乏是不到那个年纪所理解不到的。
主妇不仅没有走进大海自尽,回家后看到儿子还是往常一样的询问:饿了吗?
放下包,充满干劲的做起了饭了。
家庭主妇是谁都无法战胜的。
同日丈夫在打扫厕所的时候发现了一叠钞票,心理上受到了强烈的冲刺,跌跌撞撞,最后失魂落魄的躺在马路边上,一直到早上都无人问津,秋叶和他的橘色制服形成了一体,仿佛被吸附在了地上一般。
而此刻主妇已回到了家,次子也从少管所中顺利返回,无形中四分五裂的家庭得到了重组。
最终,拿着捡来的钱,丈夫失魂落魄的回到商场,扔回了失物领取的盒子中。
掉入盒子里的信封如同安定剂一样,让丈夫的心也终于得到一些无奈的平静。
在电影最后,香川穿着得体的西服仿佛他和失业前时期的课长模样没有两样和妻子一通参加了次子的钢琴考级测试。
次子悠然弹奏的钢琴成为了如片名一样的奏鸣曲。
在最后,次子钢琴娴熟,长子在战争中成熟,夫妻也恢复到了以往的和谐。
一家人在他人的注视下离开,音乐也不再回荡。
这样的结尾造成了《入殓师》和本片最大的不同,入殓师的结尾更像是在平淡中抓住了崩溃的弦音,而《东京奏鸣曲》则是在各种矛盾冲突和挣扎中找到了某种谐和。
完全是不一样的人生。
面对这样的题材,更多感受到的是导演在本作背后的用心,当香川照之穿着工作制服狂乱的跑最终摔倒在地上的模样让我想起了丰田利晃的《9 Souls》,都是人性在遭受巨大的冲击和磨损后的痉挛。
人不可避免的都会遭遇被否认,被忽略的境遇,但最苦的不在之此,而是我们在遭受这些的同时疲惫的一动也不能动的虚弱。
也许总有一天,我们会像主妇清晨独自滞走在海边,包围的全是虚无和乏软,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男人是工具,如果男人无法挣到钱,那就一文不值。
女人是附属品,一生都被囚禁在名为“家庭”的牢笼之中。
青年是叛逆者,永远鄙视着周围的一切,但又充斥着迷惑。
少年是叹息,他什么也没有,是食物链的最底层。
我们终究被时代裹挟,一如那《漫长的季节》2008年,是中国崛起,美国次贷危机,世界格局动荡与变化的时候。
作品前半段的阐述背景时,把中国cue了一遍又一遍。
最近在看《卧虎藏龙》的拉片,李安早就把男权解构为了“夫权,父权,君权”。
如果男人在事业上被剥夺了君权,无法维持家庭开支失去了夫权,因为忙于事业而失去与孩子的联系,导致孩子抵抗父权,那他还有什么?
他的价值又是什么?
时代的震荡化为作品开场的风,而结局随着德彪西的《月光》终止,风终于平静了下来。
我们终将认可时代的裹挟,总务课长或者是火车司机,保洁员或者是出租车司机,东京或者是桦林市,跨越了国家与国籍,百姓终究是一样的。
日本的生活,终究不如中国的生活来的痛彻心扉,刻骨铭心。
但是日本的彼时,正是中国的此时。
目睹了身边的同龄人各种被裁员。
可能有一天,我们也会提着公文包,却在公园里或者图书馆混一天日子,用失业金勉强度日,最后当一名保洁员。
98年可以下海,2028年可能就只能出海了。
好一点的去新加坡,差一点的去非洲。
《东京奏鸣曲》 7.3/10ps,女人在家里的构图,是很明显的监狱视角。
但是家庭的前后两张构图,没有看懂。
黑泽清在作品里赋予了「风」,风动成为了镜头语言的隐喻。
但是构图让我有些看不懂。
总感觉还是李安的构图牛逼一些。
黑泽清和园子温都是反小津式家庭甚至包括是枝式家庭的典型了。
他们不会相信矛盾会从家庭内部化解只会持续地压抑下去形成堆积成山的积怨,也许因为某一个外来的契机而爆发而走向消解,更多可能是在消解后走向某种扭曲的怪异的平衡。
要说像什么电影,《东京奏鸣曲》也不可能让人联想到《东京物语》,倒是有那么些像是《纪子的餐桌》。
但是园子温要显性又夸张许多,他要表现畸形就是要绝对的畸形,比如人们“逃离”家庭的去处往往是“邪教”,而家庭的“解构”也必伴随着原始部落式的暴力或者性权力的抢夺。
黑泽清却不是,他是最擅长把微妙的恐怖吊诡的情绪内化到琐碎散乱的日常之中的。
暴风雨来临前的呼呼风声,电车突然行经时的隆隆的轰鸣声以及极速闪烁的车灯都是他常常放在那些在普通的家庭对话中吊诡的断线处。
比如听着新闻报道说着失业人口的事情,香川在沙发上睡着被妻子推醒时跟见了鬼一样恐惧的神情刚好对上的电车声和照在妻子身上忽明忽暗的白光;比如在朋友家中鬼魅一样出现在香川身后说了句“真的是辛苦了啊”的小女孩眼神怪异仿佛洞穿一切;得知朋友一家用煤气自杀的死讯后在回去的路上看到的神色诡异的穿黑衣的老人和女孩;妻子在家里给丈夫做了天妇罗在沙发上等到睡着了,男人回家搪塞着说太累了去洗洗睡了吧。
她不可能不知道丈夫已经走去了别的房间,却依旧缓慢地闭着眼说:那我也去睡吧,拉我起来吧。
然后向着空荡荡地前方伸出手去,僵硬地留在半空很久。
“谁来拉我一把啊”。
她终于睁开眼。
妻子做的那个梦。
去参加美军被派去伊拉克战场的儿子突然回来然后眼神空洞地说我杀了好多人。
她伸手去触摸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仿佛没了呼吸静静死去了一般的儿子。
然后猛然在沙发上惊醒:哪里有什么儿子。
家庭的肢解可以说是外来闯入者引起的,但实际上断续的,从每个个体早已有的逃离的倾向中产生的。
大儿子通过参加军队和冠冕堂皇地保卫家庭逃避家庭。
小儿子渴望用钢琴逃离。
丈夫羞于呆在这个自己实际上由工作和金钱地位建立起父权与夫权统治已而岌岌可危的家庭中。
母亲在这个都如同陌生人一般相处的家庭中渴求着被一个外来者拯救。
因此役所广司这个闯入的强盗只是一个契机,这里其实没有什么斯德哥尔摩情结,因为小泉今日子呈现的状态甚至到了最后是强势的,主动的,被强盗跪拜着唤作神明的。
女人在海边的小屋里想要叫醒这个被自己强行当成了“拯救自己”“带走自己”“一切成为新的开始”的男人一起起来看海洋的尽头出现的星星但男人只顾蒙头大睡,她一个人走在沙滩上瘫倒在了海水里、果然,没有办法重新来过了。
以清洁工的样貌撞见了妻子之后仓皇逃窜的丈夫觉得人生绝望到头了,好想重新来过,然后非常drama地被车撞了,那里我尴尬死了要是黑泽清就这么让他死了就不是黑泽清了。
果然第二天他怔怔地从路边爬了起来回了家,妻子似乎从未曾离开家一般。
小儿子惊魂一夜之后也顺顺当当地回了家,看到了父亲只是脏了一点的打扮只是淡然地说了句“爸爸打扮得真奇怪”三个人就这样默契地一言不发地神色如常地吃早饭,新闻说被派去战场的日本士兵很快要回国了。
结尾夫妻二人穿戴整齐地去看小儿子的音乐考试,表现得似乎很不错,夫妻二人都湿润了眼眶,钢琴声停止,整个大厅都是静默的,爸爸妈妈走到了孩子身边,然后三人一同走离了现场。
我不觉得这是一个温情的达成和解的结局。
因而根本称不上仓促不仓促。
如果要渲染温情和解的氛围,我们会怎么拍摄这个场景,观众应该给予热情的掌声,父母应该与孩子相拥或者说些鸡汤型的总结陈词或者起码给个肯定的微笑,然后三人手拉手一起出去,或者没那么夸张的亲密,但起码不会是如同这样的以大全景呈现的三人之间都有着较大的距离的,在所有的观众都呈现死一般的冷寂中缓缓地走离这个空间。
这种绝对是在刻意呈现的梳理和怪异的感觉是在明白地指出,这种表面上的温情和平衡的家庭氛围是假的,内在的矛盾,每个人心里的不满、矛盾、偏见和想要逃离的心情都不曾被消解,只是被掩盖在继续运转的日常生活之下而已。
也许某一天还是会因为某个契机爆发、但是更多的时候它还是会归于平静的继续维持着这种彼此心照不宣地自顾自的生活。
离婚其实“不过是两个住在一起的陌生人分开住了”,这是读六年级的小儿子也知道的事情。
我觉得黑泽清的家庭一定程度上也是日本社会的指代,冷漠的日本人维持着表面的平和状态而内心互不关心地生活的样子。
这在大儿子和父亲争论大家与小家,儿子张口必谈美国和日本政府的行为而父亲强调小家庭的重要性那儿很能体现。
更何况在画面结束之后的黑屏与Cast列表那儿画外的声音始终是纷乱的几个人的脚步声和大量似乎是在收拾东西或者别的什么,但重点是三个人始终没有一句对话的情景。
最后谁按了一下钢琴发出一个音符,听不到第二个音符的连贯流入,片子戛然而止。
园子温那种因为漫画性的跌宕剧情而激起我们的猎奇心理的家庭状况是超现实的,有着大量的符号堆积而成的象征性质。
而黑泽清呈现的家庭要无数倍地贴近我们的日常,正因为真实,才更加残酷而可怕。
这个故事让我好几次都想起了森见登美彦在《夜行》里所写的第一个发生在尾道的故事。
其实那是个怪谈性质的灵异故事,却莫名和黑泽清有着一样的气质。。。。。。
好气啊我明明只是想给自己记个笔记而已为什么又写了那么长。。。
有这个时间我都可以再来一部我的黑泽清补全计划了【【【【【
2008年日本导演黑泽清的现实主义作品。
电影反应了日本家庭生活的重压之大摧枯拉朽。
经济大萧条之下,平时看不见的压力对原本小资家庭的生活差点造成了毁灭性影响。
围绕这个主题拍好一部故事电影已经难能可贵,了不起的是这部影片在这个小话题之内展现了更多的精神思考。
比如“如何看待美日之间避而不谈的绑架关系”、“如何面对日益经济崛起的中国这样强大的竞争对手”、“是否应该舍弃虚伪的日本国民尊严”、“极端生存条件下诚信与虚伪的斗争”等等。
看到这样勇于剖析现实、思考深刻的电影,便觉得国内高强度审核禁制之下,我们还需要等多少年才能用电影照进现实呢?
悲乎哀哉。
电影本身的剪辑、光影控制、镜头调用都是顶级的。
利器善事,这部电影实在无可挑剔。
一个导演一辈子能拍一部这样的电影,便无愧大师的称号。
黑泽清是个了不起的导演。
越看越一脸懵逼
从“三小时前”开始看不懂导演想要表达什么以及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
It makes me wonder how about letting Wes Anderson or Mr. Sam Mendes direct this movie story..
想表现的东西太多,捡到钱之后从现实主义一步跨入了魔幻主义
剧情有些草率,还是我看的是剪辑版??
比某片来的更实际,更亚洲,更真实,也更残酷....虽然狗血了点....但某女真的不错...
日本人太脆弱了
涉及到议题可真多。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完全就是两个风格啊,而且后半部分的观感也太差了…
就不是我的味儿。。。
日式家庭剧。中年危机。角色设定无法让我产生共鸣,只感荒谬可笑,比起悲剧更像闹剧,比起小津、是枝裕和根本站不住脚。后半莫名走向奇幻。拾金不昧这里实在刻意,试图塑造人的多面性或神性却很拙劣。
好迷樣的劇情呀orz 結果最後是勵志片
3+
后半很不节制,但是实在难以抵御飘荡的窗帘。#3600
经济动荡下,太多人都怀抱着绝望必死的心情。但最后的归宿感令人惊喜,小朋友的钢琴弹得不错啊
中年失业的窘迫,困守家庭的苦闷,属于生活的实实在在的哀伤,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文艺小青年们所能体会到的。要怎样才能重新来过?没就没了吧,那点儿尊严。可惜影片没有自始至终保持住悲怆的现实主义基调。从捡到钱开始故事失控的朝着戏剧化的方向发展,然后戛然而止归于平静,莫名诡异还有点荒唐…
封闭空间,家庭关系,场面调度,前景遮挡,黑泽清的构图和运镜虽然稍显枯燥,但是倒是效果十足。崩溃的父权最后妥协着得以重建。
小儿子的音乐学校钢琴考试,父亲继续做清洁员,母亲继续操持家务,大儿子认清了美国“自由战争”的实质,决定留在伊拉克。其实就这么简单,生活亦然、电影亦然。
那段妻子向丈夫摊牌已经知道失业的那一场戏绝对五星,但是被后来“三小时前”猎奇的情节硬生生的退回四星。总体来说很不错的日式灰色电影,香川照之的演技无可挑剔,那个哥哥好帅啊……看的时候觉得日本政府肯让这部电影上映,就是多么大度大量的一个政府啊。我党真是太小鸡肚肠了。
俗套的题材,以及完全想当然的表现形式
前半段才好看!后半段有点失控了,英文海报中写,每个家庭都有各自的秘密,很得我意,剧情把日本经济的危机夸大到很严重的地步,目的是为了渲染中国威胁论吧,哈哈。